第7章 71—82
71.
接到隋羽的電話,我和許紅枝已經在附近轉了兩圈。
“你們在哪裏?”電話另一頭隋羽帶着一些鼻音,直沖沖地問道。
“這話應該我問你,你跑去哪裏了?我和老師找你好久。”
隋羽在電話那端沉默一會兒,“我已經出來了,原路返回,你們也趕緊出來。”
想也知道,隋羽被吓得根本不敢往前走,一定是從入口出去了。
許紅枝的手落在我的衣袖上,拽得松垮垮,我問他:“要原路返回嗎?”
許紅枝也同樣看向我,“隋羽呢?”
“在入口處。”
許紅枝抿唇,權衡過後回答:“那就回去吧。”
一路上都是往前走的人,只有我們兩個在逆行,被注視與側目。
72.
隋羽未能甩掉我,多少有些不甘心,彙合後又與我對視多次。那是趕人的眼神,我再清楚不過。
我直接開口問他:“我要以什麽借口?”
隋羽一激靈,避開許紅枝,側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但我說得沒錯,唯有鬼屋裏一片黑暗的時候我才有機會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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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羽單純的可以,以為我會一直有求必應,滿足他所有要求。
我令他失望了,不止這一次。
我不想走,留他們兩個人獨處。
73.
從游樂園出來天已經有些昏暗,許紅枝說什麽都要請我們兩個吃飯,考慮到他的經濟狀況,隋羽拉我們去一家小店吃面,是我和隋羽中午常常吃的一家。
點菜的時候許紅枝問我們都吃什麽,有什麽忌口。
“不要蔥和香菜。”我回答,見許紅枝還要轉臉去問隋羽,便一并答了,“是他不吃。”
許紅枝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點頭。
菜單合上,他修長的雙手,在油膩膩的桌上堪堪懸着,指尖泛着淡淡粉色。
“我也一樣。”他說。
74.
夜晚的風刮起來,順着衣領徐徐鑽入。
吃完飯出了店門,隋羽一邊亂跳一邊往許紅枝身上撲,像每一次鬧我那般,歡快地講道:“學長,好冷啊,你冷不冷?用不用我幫你捂一捂?”
許紅枝頗為無奈地躲開,按住隋羽的額頭,“我不冷,你站好。”
他清冷的聲線被寒風刮得更加單薄與清脆。
隋羽擡起雙手按住他的手腕,“學長,你的手好涼。”
許紅枝輕輕抿唇,“天生的。”
他的目光越過隋羽看向站在他身後的我。
我猜我的視線一定很冰冷,但隋羽沒有回頭,他看不到。
只有許紅枝。
他對上我的視線,在寒風下,做了個口型。
75.
“你的。”他對我說。
好像我争不過所以讓給我一樣。
我胸膛有一團火燒得旺盛,卻還有心情扯開嘴角笑一下。
隋羽不喜歡我這麽笑,說痞裏痞氣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只有年級裏不知道我真面目的小女生才會喜歡。
夜晚冷得把嘴巴也粘合在一塊,我扯開縫在嘴巴上的那根無形的線頭,嘲諷的笑意漫過眼底。
許紅枝看我像看不知好歹的小孩,輕輕一瞥過後轉向隋羽說:“我送你們回家。”
76.
這裏離家不遠,坐公交只要三站。
車上沒有三人一起的座位,我再一次落單。
許紅枝沒有坐到隋羽旁邊,反而坐在另一邊。我停在兩個人中間,“老師。”
許紅枝擡起頭,看我的神色未變。
“隋羽不讓我坐在他旁邊。”我像小孩子一樣告狀,在隋羽的反駁聲中,許紅枝側過身,将我輕輕推後。
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隔着我,和隋羽說話。
隋羽這才把占着座位的手拿開,嘴巴裏嘀咕:“我想和學長坐一起說說話。”
許紅枝好脾氣地講:“這樣也可以說。”
“對。”
舌尖的傷口隐隐作痛。
“就當我不存在。”
我說。
77.
在隋羽家門口告別,隋羽繼續絮絮叨叨和許紅枝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隋羽忽然轉過頭:“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還有話想和學長說。”
未等我開口,對面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許紅枝也看過去。
那是我家的方向。
“我回去看看。”我在許紅枝未轉頭看我前先應下了。
打開家門,玄關已滿是狼藉,鞋子東一只西一只地丢着。
母親聲嘶力竭的哭喊和父親無力的吼叫在我關門的瞬間停止。
“這麽晚你幹什麽去了?!”兩個人難得默契地沖我問話。
我說:“隋羽找我出去,我就出去了。”
78.
從二層閣樓上跳下來,翻過圍牆,我直直撞到許紅枝身上去。
許紅枝發出一聲悶哼,雙手接住我,我們兩個久久無言。
“你怎麽……”
“你怎麽……”
許紅枝停下來,“怎麽了?”
“你怎麽還沒走?”我問他,“隋羽和你說什麽了?”
許紅枝的眼神躲閃開,又正回來,“我聽到你家的動靜了。”
“第一次聽麽?”我自言自語,“原來是第一次,習慣了就好。”
許紅枝不贊同地看着我,繼而問:“你怎麽翻牆出來?很危險。”
“心情不好,出來透氣,另外想偷聽隋羽都跟你說些什麽。”
“他沒說什麽,你放心好了。”
“老師真好。”我用自己的熱度裹住他,把頭埋進他泛涼的發尾,手臂環在他的腰間,一點點圈緊,“說讓我就真的讓我。”
79.
“你不去便利店打工?”我問。
許紅枝沉默一下,“這就去了。”
“夜班上到幾點?”我跟在他的後面走。
“和你沒關系,趕緊回家去。”
“不想回。”我拉過他的手臂,讓他面朝着我,把自己灼熱的溫度印在他冰涼的臉頰,而後是唇舌,“要老師安慰我。”
許紅枝久久沒有回應。
“紅枝。”我叫他一聲。
許紅枝說:“我不會和隋羽在一起,你沒必要……”
“你不要提。”我打斷他,“就是提我也要吃醋。”
許紅枝似乎嘆了口氣,搞不明白我,“你怎麽這麽愛吃醋?”
“我也不知道。”我一面蹭他,一面說,“怎麽才能不吃醋,老師教教我。”
80.
許紅枝教不了我。
他推開我。
“想追就去追。”他和我說,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我搖頭,眼神望向他,眼底倒映他,“他一定會拒絕我。”
“沒試怎麽知道?”
“試了以後怎麽辦?他不要我,我們就徹底完了。”
好久,過去好久,許紅枝問我:“原來你也會怕嗎?”
“我當然怕啊老師。”公交車上,我坐在許紅枝的旁邊,“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
許紅枝晃神片刻,“……那我确實不知道。”
“要我和你說說嗎?”
“我萬一更加了解他,你不吃醋嗎?”
“一想到心裏就酸的不行。”我一點點靠近他,把頭抵在他的肩膀,許紅枝好瘦,硌得我有些痛,唯一有肉感的是那兩瓣臀,我又在想那些事情,想得某些地方發痛。
“可我又想和你說。”
81.
可我們誰都沒開口說。
公交車一直開,到了終點站,許紅枝下車,不免擔憂:“你父母找不到你會擔心的。”
“是會把我臭罵一頓,反正都要挨罵,不急在這一時。”
我在路燈下捧住許紅枝的臉,在橙紅的光暈中,樹枝的影子落在他的臉頰,是一枝待開的花芽。
“紅枝。”
我忽然想倒退回隋羽找我談論許紅枝的那一天,要收回我胡亂的評價,要把“平淡”這個詞咽下喉嚨吞進肚子,要它沉入黑洞洞的漩渦。
“你真漂亮。”
我看見他臉上那朵花綻得紅緋。
82.
隔天早上,隋羽站在我家門前,一雙眼微微腫着,發洩似的踢門。
破天荒第一次,是他等我。
我打開門,冷風灌進來,在骨縫裏穿梭一輪。
隋羽說:“沈裘雨,你他媽烏龜王八蛋!”
他連罵人也不得要領,我忍不住笑,是最常朝他展露出的那一種笑。
“你明明知道,我那天在窗前。”隋羽紅着眼,“你明明也知道,那天我在教室門口。”
“沈裘雨,你他媽明明什麽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