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1+63=64

淋浴房裏的溫律赤紅着雙眼,他無助的蹲在冰涼的瓷磚上像個失去羽翼保護的雛鳥,他咬住嘴唇開始不停地的顫抖,指甲抓爛了皮膚,一道道鮮紅的印記蜿蜒曲折的遍布全身。

分明已經治愈了。

他就是因為自己已經跟正常人并無差別才敢回來找陳若若的……

可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閉眼便是鮮血淋淋的屍體,猙獰的地牢裏全都是被他殘害的人類,甚至連剛出生的嬰兒都不放過。

哭聲,驚悚的叫喊聲,跪地祈求的人群仿佛把他當成了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只為了能逃過一劫,為了在深淵下多活一天是一天。

經過林醫師的治療,他現在可以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不再被幻境操控,他可以脫離,但心理和身體上遠不如大腦迅速。

一道又一道的痕跡叫嚣着,那個難以壓制的病又開始反複發作了。

當即立下,溫律扯過浴袍披在身上,沖出房間。

極大的關門聲吓醒了昏昏欲睡的少女。

……

她來不及多想,追了上去,卻發現走廊裏空無一人,好像從開始到結束都不過是思念太多凝聚成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溫律……”

陳若若退到房間裏,她坐在沙發上發呆,直到天蒙蒙亮,黑暗被窗簾外照射進來的光線淹沒。

床上是溫律來不及穿上的衣服和褲子。

被單上還有一塊鮮明的處子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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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若若縮在角落裏,她顫抖的看着手機上的消息,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字裏行間的內容直指溫律。

他說:若若,國外考古隊出了點事,我要去一趟,你快點回秦城,不要讓我擔心!

陳若若低着眼哽咽,淚眼模糊看不清手機屏幕,她失魂落魄的撥通了溫律的電話,可是他的手機卻在這個空落落的房間裏響了起來。

她聽見自己在學校迎新晚會上唱的那首“第一次做人”被溫律當成手機鈴聲,哭的更加厲害了。

陳若若撥通了溫律用來發短信的號碼,那邊也很快的接通起來。

“喂?”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陳若若全身發僵,腦中一片空白,渾渾噩噩運轉不動。

怎麽……怎麽會是這樣?

“是若若吧?”那個女人見對方只有低低的抽泣聲,便放慢語氣說道,“若若我聽溫律經常提起你,他這邊……确實有些事情要回去處理,我必須要帶走他。”

“你是誰……”陳若若太委屈了,委屈的口齒不清,連話都說的斷斷續續,就這麽三個字花了太長時間。

對面沉默了很久很久。

這種漫長的等待幾乎快要了她的命。

直到女人再度開口說話,陳若若已經挂斷了電話。

她聽見了,這個女人說出來的兩個字不是她心裏想的“戀人”而是“朋友”。

朋友這個詞彙太過于籠統,她跟溫律也是朋友,一起生活了20幾年的朋友,親過嘴也上過床的朋友!

陳若若懊惱的抓住自己的頭發,明明就是個渣男為什麽總是看不清他的本質??

她把自己丢進衛生間,淋浴頭沖撒在身上好像要洗去污漬……

陳若若不敢看胸前大大小小的吻痕,她不敢回想就在剛才溫律還在她耳邊低喃着情話,可是下一秒卻丢下她找朋友去了。

太好笑了。

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被人玩弄了還不自知。

甚至被人玩弄了還要幫他找各種理由。

什麽她了解溫律不是這樣的人,不可能對她這樣子,上床了就代表互相喜歡,她應該無條件的信任他,應該聽他的話回家,好好等着他回國。

可是憑什麽?

憑什麽啊!!!

憑什麽他下達了命令她就必須聽?憑什麽他讓她回家她就要抛棄自己喜歡的事物回秦城?

她等他等的還不夠長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浴缸已經水漫金山,噴頭還在流淌,水溫變幻莫測就跟人心一樣觸不可及。

也許,溫律真的有事情才迫不得已回去,但也不是由另一個女人告知她。

無論有什麽難言之隐,她都能試着理解。

原本以為他們之間的信任高于剛剛在一起的情侶,可是她想錯了,從溫律離開的第一次起,她就已經滿腹懷疑。

晨光熹微,天空翻起白色,它跟着太陽一起緩緩升起。

陳若若像是一個泡腫的肉球,體力不支的倒在賓館的床鋪上,她特意離那塊血跡好遠,被子蓋住了那抹礙眼的液體。

她對溫律所有的情分跟消失的那層膜一樣正在慢慢褪去。

饑餓感壓迫頭顱,少女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哭泣,躺屍般暈死在這裏。

比陳若若更難受的是溫律。

昨晚他像一個不敢面對自己的逃兵,逃離了那幢準備鑲嵌在幸福裏的大樓,他病發突然,手機沒有帶,只能把最後一線希望寄托在電話亭。

他背出熟悉的號碼。

林醫師的女助理接通了電話,幾句例行公事的咨詢後,告訴他待在原地不要亂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幸好古鎮離望海市不算太遠,女助理開車趕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裏溫律的病情不僅沒有控制住反而使體內的隐患徹底爆發出來。

他蹲在涼亭裏,地上全都是被揪掉的毛發物體,甚至有一些是活生生扯下來的,連皮肉都帶着,血跡蔓延到花叢邊緣。

女助理提着醫藥箱似乎早已習慣這些不堪入目的場面,她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了下來,手指安撫着溫律的腦袋,就像對待所有精神病患者一樣沒有半點差別。

她熟練的取出藥箱裏存放的鎮定劑沖着溫律的脖子怼了上去。

因為藥物作用,他精神稍稍好轉了些,看到來人是女助理的時候,眸子微愣:“若若呢?”

那雙狹長的眼眸十分迷離。

女助理沉思片刻,腦袋飛快運轉,原來當初這麽努力做複健配合林醫師各種治療只是能更快的去見心上人吧?

她能理解。

當時溫律出院,可以說是醫學史上在精神領域方面極大的突破,因為僅僅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個男人就能完全掌控兩個世界的自己,可以迅速從自我幻想中脫離成正常人。

雖然沒辦法泯滅,但能擁有徹底控制自己病發的意志力也是非常強悍的。

林醫師使用過非常多的法子來刺激他,驗證他是否真的成功了,各項實驗記錄顯示,溫律跟正常人一樣。

但此刻這個渾身打着哆嗦,克制不住殺戮的男人也是溫律。

“我不知道你嘴裏的若若現在在哪裏,我是接到你的求助電話趕過來的。”女助理把他的手拿過來,鑷子夾起消毒棉清理起傷口。

“我怎麽樣了?”他迷茫的擡頭,仿佛看不見面前那稀碎的肉泥和整張被剝離下來的皮囊。

女助理不想隐瞞他,如是說道:“雖然你沒有殺人,但這只狗沒能幸存下來。”

溫律猛地撤回手指,他不可置信的問道:“狗?什麽狗?”

“你現在看不見前面的東西,是麽?”女助理眯起眼睛,她仔細打量起溫律,腦中響起5級警鐘。

“恩。”

女助理把碘伏取出,遞給溫律:“你自己擦一下傷口。”她一邊幫他轉移注意力,一邊悄悄把約束帶藏進口袋中,以備不時之需,繼而用商讨的語氣詢問:“我認為你的病情比以前更嚴重了,需要及時治療,不敢保證放任你繼續留在這裏會不會傷害到人,但我希望你能跟我回院裏,好嗎?”

溫律手裏攥着碘伏并沒有擦拭,他無助的問道:“我到底是怎麽了?”

“你殺了一只流浪狗。”她頓了頓,看到血腥的場景還是沒有全部描述給他聽,“手段有些殘忍,應該是它當時跟神志不清的你起了沖突,所以你對它痛下殺手。”

“我真的不記得自己做了這些,而且……而且我看不到他,我面前什麽動物都沒有,只有臺階和路兩旁的草叢。”

“這是選擇性忽略,精神病人的選擇性忽略更為嚴重。正常人即有意不去注意自己的挫折和痛苦,對傷心的事不去感知,不去接觸,不去回憶,不去思索。而你們,很有可能因為傷害到人或者動物而産生莫大打擊,選擇直接遺忘或直接删除有關他們的記憶。”

等等,不對。

他想到什麽,脊背驀地一僵,雙眸裏湧入恐慌。

“你是說我除了殺掉流浪狗,也很有可能傷害到陳若若?!!!”

“只是……有這個可能性。”

溫律不記得自己都對小朋友做了什麽!

他只記得當初下了飛機直接趕來鳳凰古鎮,按照陳靜給的地址看見她和陸經年有說有笑的樣子,甚至還密謀着一起去夜店玩個通宵。

之後一切全都不記得了。全部都不在掌控範圍裏。

那一幕幕腦海中不屬于自己的回憶成為了碎片,少女承歡身下的嬌羞模樣,蠱惑人心的呻*吟聲好像都不屬于他但又是他。

昨夜噬心銷骨的親密旖旎近在眼前又咫尺之遠。

某種不好的預感迅速上湧。

溫律心口一片冰涼。

……

他嘴唇幹澀得厲害,頹然靠在柱子旁:“你帶手機了嗎?”

女助理掏出手機,解鎖後直接遞了過去。

溫律默默閉眼,抓住手機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他在害怕,膽怯與陳若若溝通,只敢用生澀沒有溫度的文字交流。

短信的內容很簡潔,他只有一個願望,在看不見的地方這個小朋友能夠平平安安的,與其留在古鎮不如讓她回秦城。

只有在秦城,她才有靠山,即便他可能不在她身邊,但很多人都會記得陳若若。

短信發了出去,可很快就被陳若若回撥過電話,他望着跳動的號碼遲遲下不去手。

“需要我幫忙麽?”

溫律沉默着遞回手機。

他就在旁邊聽着,聽着小朋友低低的啜泣聲,由小變大,最終挂斷了電話。

溫律頹喪着,毫無希望的哀鳴:“如果我是正常人該多好。”

女助理拍拍他肩膀:“ 別灰心,我們再試試,已經成功了一大半,如果半途而廢就真的前功盡棄了。等回去讓林醫師幫你找找問題所在,你之前的種種記錄都已經顯示可以出院,病種沒有遺傳現象。”

溫律苦澀的笑笑:“眼下做這種努力真的有用嗎?”

“你不是一直想給你的心上人一個家麽?”女助理抿抿唇,不急不躁的收下負面情緒,同樣也向他抛出了一個問題。

溫律微微一愕,時間似乎靜止。

作者有話要說: 女助理說:我不配擁有自己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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