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1+91=92
阿阮曾經問過師傅是什麽神?
到底是怎樣的神犯了什麽錯才會被丢下來歷劫,需要功德圓滿以後才能再度飛升。
可是,師傅眯起眼睛,只提了自己是無心殿的長者之外再也沒有說過別的。
被她纏的厭煩了以後再随意撇了句:修煉遭遇反噬不小心入了魔,你就理解成,我碰了不該碰的東西,被上面丢下來了。
說罷,師傅慵懶地指了指上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看啊,她東問西問,哪怕問到了師傅不願意提起的東西,還是會蹙着眉頭講幾句。
她的師傅沒有神仙的臭架子,一如既往的容易接近。
阿阮聽外婆說起幾個出馬仙弟子必須好吃好喝的供奉着自己的仙家,不能做讓仙家抵觸的事,像照看老子一樣照看自己的仙家。
也許阿阮不是出馬仙弟子,哦不,是那些仙家跟自家師傅沒得比,連相提并論的資格都沒有!
從學院回到宅子裏,一路上,阿阮無言,師傅也無言。
吃完晚飯後,師傅就不見了。
“看來,我真的做錯了,我不該騙他的。”阿阮喃喃自語,如今師傅連道別都不願意跟她道別。
是她騙了師傅,傷了師傅的心。
想起以前,師傅如此信任自己,用修為給自己續命……那滿心的愧疚湧上眼眶。
阿阮鼻頭有些酸澀,心裏非常不舒服,她總感覺那塊少了點什麽,空落落的。
如果說,非要給自己身邊人按照年限來弄個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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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名第一位的永遠都是外婆,雖然沒有生育之恩,但卻有養育的情份。這些年,如果沒有外婆,她或許因為沒有人照顧而活不下去。
第二位,就是師傅了。
她的師傅比起父母,陪伴她的時間要長的不能再長。從出生斷奶後,父母奔往國外為了錢財奮鬥,兩年後他們生下了弟弟。每逢過年,才能有幸看到他們一家人回到老家與她團聚。
反倒是師傅啊,從初遇到現在,哪怕是上廁所洗澡睡覺,他們總是形影不離。
一開始阿阮還有男女之別,後來索性說服了自己。
【師傅那可是神明,無情無欲無求,更不可能看上她了。況且師傅都已經住在自己的身體裏了,本領和修為也那麽高深,他想要看到的東西哪能是區區人類阻止得了的?】
即便是安慰自己讓恐慌的情緒減少,也比不過師傅像顆無情石,連現出真身的機會都沒給她。胡思亂想加上動蕩不安的心也算是放在了肚子裏,她接納着師傅也依賴着師傅。
這種沒有血緣沒有情感只有簡單的羁絆,深深地紮根在了阿阮心裏。
日久便成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當他是家人了。
阿阮深呼吸一口氣,盡量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太激動,怕有不測,身體承受不了再度進入醫院。
畢竟……
她失去師傅了。
夕陽初升,光芒萬丈,那絲絲暖意偷偷溜進了阿阮的房間。
她頂着昨夜因默默流淚而哭紅的雙眼從床上下來,穿好衣服,推門而出。
外婆從廚房忙碌,桌子上已經擺了三碗米飯。她們家早晨有吃米飯和鹹蛋餃的習慣,但至今為止,除了過年還未曾見過桌上擺了三碗飯的時刻。
“外婆,我媽我爸他們回來了?”阿阮不确定的問道。
“沒呢。”外婆在煎鹹蛋餃,那股好聞的味道饞得她舔了舔嘴唇。
“莫不是有客人?”阿阮狐疑的眨眨眼睛,幹脆湊到門口,幫外婆打下手。
外婆深深地看了一眼阿阮,有些可惜,但還是不忍責怪這孩子,喃喃着:“确實是來客人了。”
“誰啊?”阿阮瞪圓了雙眼。
外婆熄了火,把盛着蛋餃的盤子遞給阿阮,看着她把飯端上桌後,才緩緩從兜裏掏出一張黃紙,上面只有兩個大字:“溫栖。”
阿阮看着面前的黃紙紅字有些不解,不敢碰,總覺得這玩意不太一般。
“他的真名叫溫栖,上頭的神明,掌管人間煙火的喜神。你把它貼在門口的香火臺,上三柱香以後,他就是出馬仙了。”
阿阮手指一抖,筷子落在了桌子上,她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攥着那張黃紙道:“外婆!你是說……這裏面,這裏面是師傅麽?”
外婆連連嘆氣,最後點了點頭。
“他是神啊!怎麽可能會委身當我的出馬仙,他不願的!況且……先不說出馬仙弟子和仙家同生同死,要是弟子死了,仙家只能不斷的去找其他有緣的弟子,這樣,師傅只能給別人當一輩子的仙家,就永遠也飛升不了了!”阿阮把那團黃紙蜷成一團,扔到一邊,态度強硬,“我絕不會束縛住師傅。”
“阿阮,這是……這是你師傅的授意。”外婆見孩子死活不肯當出馬仙弟子,左右沒有辦法把實情說了出來,“昨晚,他來找我的時候就已經褪去神格了。我們人世間還會有喜神,但不再是溫栖,他們這種由人而創造出的神位,只要信仰存在一天,就不會消亡。溫栖是第五任喜神,他歷劫是為了再度飛升成為無心殿的主人。如今連神格都不要了,你若再不接納他……怕是只能變成鬼魂游蕩人間,徘徊于地獄。”
“師傅他……他現在……”阿阮眼眸微垂,十分不安的說道,“我感受不到他了……”
既然師傅沒有離開,那麽他現在是在這裏麽?!
外婆搖了搖頭:“恐怕是在我們看不見的空間裏。”
阿阮聽聞後,看向角落裏被自己揉成團的黃紙,帶了一絲絲猶豫。師傅是為了救她,為了讓她活下來,哪怕犧牲自己的神格變成永遠被困住的出馬仙。那可是神明,無所不能又孤傲的神,她有些動搖了,想讓師傅活下來,就只能成為她的出馬仙。
林阮為偷來的時光已經自私過一次了,只想要在沒有庇護的日子裏盡可能的好好活着。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師傅幫她選擇了人生。
……
淩晨三點,她掀開被子,光着腳,走出了卧室的門。
外婆其實早就把門口的香臺裏裏外外都擦的幹幹淨淨,原本被她揉得不成樣的黃紙也被貼在了小牌匾上,兩旁擺滿了貢品。
阿阮站在那矗立了很久很久,幹澀的嘴唇緩緩張開,她無聲地說了聲“對不起”。
當她把冒着騰騰煙氣的香插在香爐裏叩拜了三下後,房間裏忽然起了層稀霧。還沒等阿阮反應過來,指節修長的手頓時就将她往懷裏一拉,幾縷絲柔的銀發從她眼前落下,暖香四溢。
“我可是為了你連神格都不要了,小沒良心的怎麽磨磨蹭蹭這麽久,連柱香都不想給師傅點了?”
聽到熟悉的話語,調侃的音調,還有那絲冷清裏夾着溫暖的笑容,阿阮模糊了雙眼,大滴大滴的淚珠在眼裏翻滾。
溫栖嘆了口氣:“阿阮,你這樣哭,讓我覺得自己很失敗。”
她噙着眼淚,不解的望向溫栖。
溫栖勾唇一笑,伸手拍了拍阿阮的腦袋:“手感果然如我想象的一樣柔軟,比以前在天界飼養的神獸還要好摸。”
“師傅,你是在取笑我麽?”阿阮吸了吸鼻涕。
“恩,是呢。”他輕輕彎起眼睛,笑的極為好看。
見阿阮在看他,溫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樣貌,突然拂袖遮住了面龐。
“師傅?”阿阮向小獸一樣呢喃着。
他退了幾步:“我這樣吓到你了,是麽?”
溫栖後知後覺,見阿阮發呆的看向他,第一反應便是被自己難看的臉給吓到了!
因為不再是喜神的緣故,故而卸去了一身紅服,現在這身白色的綢緞像極了哭喪的哀服。原本黑色的長發也變成了千萬條銀絲垂落在肩上,容貌更是被摧殘的不忍直視。
他沒有多餘的修為和法力維護自己的樣子,這是削去神格的懲罰。
可溫栖沒想到,阿阮拽住了他的水袖,用力往下拉。
待他只露出了一雙眼睛,看見她有些羞澀的神情後才緩緩将胳膊放下來。
阿阮仰着頭,很認真的注視着他:“師傅比初見時,還要好看許多。”
溫栖口吻不明:“許多是多少?”
她側頭看溫栖:“師傅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溫栖眼眸閃過一瞬間的微光,直直對上她黑眸裏噬人卻又绮麗的光,腦子不知抽了什麽瘋,脫口而出:“我若是跟你那小情郎比起來呢?”
“……恩……師傅雖然長了一張迷倒衆生的臉,想讓人不多看幾眼都難……”
溫栖不小心露出了滿懷期待的眼神。
阿阮吐了吐舌頭,咧開嘴笑出了小虎牙,:“好像還是差了那麽一丢丢。”她伸出小拇指,掐着指節道。
溫栖沒有發現自己的眼神在那一刻暗淡了許多,他順着阿阮的笑容也附和的輕輕笑起來:“師傅的顏值稱不上一也得有個二了。果然啊,你們人間老話沒說錯,情人眼裏出西施。”無波無瀾的語氣習以為常,又像置身事外,聽不出喜怒。
他伸手拍了拍阿阮,自從能觸碰到實體東西,溫栖有一搭沒一搭的摸摸他的小弟子。
阿阮也挺享受來自于家人的關愛,更沒有往別處想,畢竟溫栖她的師傅,一把年紀都能當她祖宗的祖宗了。
兩人沒有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師傅沒有追究她先前騙了他,更沒有追究她明明答應的很好,後來又心動的責任。
阿阮也沒有問,溫栖為什麽抛棄神格,會不會後悔?
他們靜悄悄的,非常有默契的選擇了緘口不提。但,阿阮看的出,師傅褪去神格應當承受了她難以想象的東西。
不然,為何烏發如墨,眉眼如畫,紅衣焰火的俊俏師傅,現在卻像是個得了白化病,感覺沒有多少時日的殘木。他的頭發和眉毛,甚至連那兩排綿密纖長的睫毛都變成了顯眼的銀色,看着有些古怪。
阿阮一開始從霧中看清楚原來是師傅的臉以後才能勉強接受這樣的變化。
她不敢太激動,直到熟悉的聲音安撫了碎裂的心,師傅半開玩笑地話語讓忍了很久的眼淚大顆大顆的翻滾。
那一刻,阿阮愧疚得不行。
師傅在褪去神格的同時也褪去了顏色。
他蒼白的不像話,銀絲下只剩下透明的亮,好似辜負了那抹紅以後便收走了豔麗的一切。
當師傅将自己遮擋起來的那一刻,她意識到,只要是師傅就是好看的。
古怪雖然古怪,但是看久了,仍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