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1+94=95
溫衡重燃希望,他第一次,這麽迫切的想要一個人快點死,他嗅到了讓阿阮醒過來的味道。
本體溫律漸漸變得木讷,耷拉着腦袋如垂死之人孤身駐足在原地,徹底的,連最後零星意識都消散殆盡,僅剩的眼白充血後腫脹了整個眼眶。
溫衡終于占據了這個身體,一股陰森的死氣籠罩在四周,他眼裏的興奮抑制不住,設想把這個女人大卸八塊後那顆因死去而來不及喘息的心髒會有力的跳動,為了取得最後的挽留。
血色與腐臭,引誘着他骨血裏的陰暗,無法控制地相繼而出。
溫衡啊溫衡,你可絕對不能心軟!
他跟溫律做了數年來的鬥争,都沒能控制住溫律強大的心神,唯一的破綻就是溫律想要給陳若若一個家,想要愛上她,卻因為這些血色的幻境誤認為精神分裂症。
因心愛的女人動搖,這就是軟肋。
溫律本不該有軟肋的,他是在幫他。
那雙共同的手指最終伸向了迷離中的少女,溫衡近乎癫狂,陳若若跟阿阮太像了,連一颦一笑都跟雙胞胎似的。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迫切的想要一個人快點死。
溫衡嗅到了讓阿阮醒過來的味道,手上的力氣猛然加重,耳畔傳來驚恐的尖叫聲。他看的清楚,那雙眸子裏凝滿淚珠,陳若若不可置信地瞪圓了雙眼,缺氧地大口大口喘息,像是離了水擱淺在岸邊的魚。
少女無助又彷徨,眼角的淚珠潸然落下,她唇尖一張一合,似乎在叫着:溫律……
難道這樣也不曾恨你的溫律哥哥麽?
溫衡這樣想。
他極力想要看清楚她眼裏流露出的情緒,趴下身子,手指掐地更狠了一些,最後,身下的人兒連微弱的聲音都發不出來,手臂無力的垂下去。
溫衡沒有看錯,最後一秒,她眼裏除了不可置信、難過甚至是惋惜,卻沒有一丁點的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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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恨溫律給她希望又讓她失望。
沒有恨溫律拒絕她的告白。
更沒有恨溫律想要殺了她。
溫衡雙眼無神,他氣惱懊惱瘋狂甚至是嫉妒的!嫉妒這個時空裏的自己為什麽可以享受到他未曾享受過得、期待過得、向往過得生活!
溫衡看着奄奄一息地陳若若,這張臉是他日思夜想的臉龐,是他想要親吻的嘴唇,是他想要撫摸的身體,可這個身體的主人不是那個叫做阿阮的少女。
人類的嫉妒可以摧毀今生來世,會讓一個善良的人變得面目可憎。
在那個剎那、他要置陳若若于死地的剎那間,溫衡腦袋突然有些暈沉,手裏掄起那盞昏黃色的臺燈忽而拿不住。他踉跄了幾步,正要舉起雙臂,沖着目标使出致命一擊時——
溫律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薛沛也闖了進來,如仇人一般将他推搡了出去。
溫衡覺得可惜,明明只差一點就能帶走陳若若的魂魄,他更沒想到在緊要關頭,溫律會突破禁制重新回到本體。
溫衡沉默于沒有盡頭的黑暗裏,預謀下一步怎樣才能将陳若若殺死。
可是,上蒼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
120急救的聲音響徹天際,劃開霧蒙蒙的清晨,小高層的矮牆後躲藏着一個高大的身形,他頹廢的坐在茂密的草木林中一支煙又一支煙的抽着,煙頭歪七扭八的扔了一地。
醫護人員擡着擔架上了車,他一言不發默默的點燃了僅剩的最後一支煙,空蕩蕩的盒子被攥在手心裏,那潭死水般的眸子從掐住陳若若脖子之後就再也沒能重現光澤。
從幻想中解脫卻在現實生活中死亡。他的身體和思維愈發不可控,到最後還是對他家的小朋友動了手。
溫律遙望着白色的救護車,急救警笛像是提醒他所犯下的惡行,男人扶着牆站起來,擡手按了按心髒跳動的地方,有種陌生的酸澀緊繃感襲來。
心有餘悸的感覺仿若初夏沒能灌耳的雷聲,僥幸躲過一劫。
他掏出那張揉捏不成形的名片,上面寫着赫赫有名的三個大字。
林安碩。
下面除了一串聯系方式就只有簡單的幾個字:望海市普寧精神病院心理診療師。
他照着名片上的電話撥了過去,開門見山道:“我是溫律。”
……
溫衡的謀殺計劃被終止,他雖然與溫律共用一個身體,主人格在操控這具身體的同時,身為副人格的他仍舊能感受到、聽到、看到一切。
這大概就是他與精神分裂的不同之處。
溫衡是活在溫律腦海中的精神體,穿越而來,且真實存在。
那個一向高高在上、不肯低頭示弱,把自尊心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溫律,居然有一天會承認自己的不完美之處。
溫衡就是看準了他的盲目自信,哪怕溫律知道有這個病也覺得能壓制住。所以溫衡才能找準時機跑了出來,原以為下一次還能得逞,卻沒想到這個男人真的把自己送了進去。
溫衡低估了一件事,他也沒有想到,溫律能為了陳若若做到這一步。
這個少女是溫律心尖上的寶貝,将不與明月星辰為伍的獨行俠拉下了人間。
福爾馬林的味道充斥着醫院內,溫律比剛到來時安靜沉穩了許多,他熟悉過環境知道每個醫護人員的特征性格喜好。即便是沒有手機通訊的情況下,他仍然可以聯系到程前,了解到外面的情況。
溫律主動配合治療,是林醫師沒有想到事情,使用電擊療法是多數病患沒有辦法接受,會産生抵抗情緒的治療階段。溫律連牙齒都沒有咬,眼睛閉緊再次睜開診療就結束了,這個過程他沒有發出任何一絲聲音。
只有溫律自己明白,他此番來到醫院的目的就是為了消除身體裏多出來的那個人。他對林醫生有所保留,闡述的病情是以自己視覺為主經歷的幻覺世界。
其不然,幻覺裏的那個男人只有臉與他無二般,其它,完全不一樣。
那個指揮官性格扭曲,極度偏執,就像是他自己陰暗性格裏的升級版,溫律深知這個人不會是分裂出來的人格。
倘若這麽說,林醫師定會把自己以多重人格分裂症狀診治,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
住院觀察的期間,他也在弄清楚身體裏的那個指揮官是誰,來自哪裏,跟自己又是什麽關系?
以前,陳若若總喜歡纏着他扮演cosplay,小朋友最喜歡的一本漫改人物就是多時空穿越的切片人。
溫律猜測,自己也遇到了這種情況。
不同的是,那個指揮官穿越而來,恰巧穿越到了自己的身體裏,精神體的較量總有一強一弱。若是強強相對,只能泯滅掉其中一個。
精神分裂殺掉的是人格,而他殺掉的是可能存在于別的時空裏的人類。
溫律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笑了笑,他積極治療的目的是什麽已經非常明顯了。
請不要小看支配者,求生的欲望讓他知道,此時此刻只有裝作等待宰割的羔羊,乖乖地臣服。直到主宰者天真的認為這具軀殼已經痊愈。
溫衡以靜制動,只有逃出精神病院,他才能見到陳若若,才能殺掉她。
說來也好笑,當個乖小孩這種不入流的僞裝術居然可以容易就能瞞天過海???!
溫衡看到溫律拿着各項檢測指标均為合格的報告,狡詐之心占據上風。
這個男人心裏眼裏惦記的全部是陳若若,連那張通往鳳凰古城的票根都要小心翼翼的收藏起來。
從那一刻起,狩獵圈已經有了方位。沉睡在本體裏伺機而動的溫衡睜開了眼睛,他在尋找一個合适的時機吞噬掉溫律這個礙事的主宰者。
在他們那個世界,沒有詐欺犯辦不到的事情。有的時候連自己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謊話都分不清,因為骨子裏已經習慣于詐欺的手段。
溫衡重操舊業,他躲藏在溫律身體裏的這些天已經熟知了主人格是怎樣的性格,如何面對陳若若做出什麽樣的表情,說什麽樣的話都在溫衡自己設定的人設程序裏。
他要裝作溫律引陳若若上勾。
但這個過程并沒有溫衡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他躲在身體裏觀望,看到溫律取下頭套跟陳若若告白,親吻,相互擁抱。每一個熱情似火的接觸對于他來說是滾燙炙熱的燃燒,揪住了他的心。
溫衡想要出去,這裏太熱了,熱的快要把他融化掉。
他開始掙紮,不斷沖破屏障,就在溫律與陳若若兩兩相觸,登峰造極時,溫衡眼前一亮,看到了唇下緊貼着的那張櫻桃小嘴。
溫衡心髒空了幾拍。
其實,他從未跟阿阮接過吻。原以為自己只當阿阮是妹妹,妹妹死在了喪屍圍剿的城外,他要肅清喪屍給妹妹報仇雪恨。後來,他得知阿阮活着,活在他一手建立的娑羅花實驗田裏,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那一瞬間他崩潰至極,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阿阮暈倒,一覺不醒,好似一切都不一樣了。
溫衡低頭狠狠捏住陳若若的下巴,用力咬上去,他完全聽不進少女的驚懼聲,只顧着自己的目的繼續用力揉捏。
陳若若用雙手推拒他的胸膛,每一個親昵的動作她永遠都在躲閃,在拒絕他。憑什麽溫律在的時候她欲拒還迎,輪到自己卻頑固抵抗?
他擡頭,眸色深的可怕,若不是面對同一張臉同一個靈魂同一個轉生,情*欲上頭,溫衡也不會法外開恩,定會當機立斷殺掉她。
可他沒有,不知怎麽地,竟然壞心眼的想要看到,當溫律得知自己心愛的女人跟他做了愛又會流露出來怎樣的表情呢?
溫衡病态的上挑眉眼,他十分期待這次給溫律的見面禮。
……
溫律悔恨,無助,崩潰,所有不致命的情緒湧上心頭。
藏在暗處的影子像是早已猜測到他會要死不活,正要再次掠奪身體的時候,溫律卻頂着吃不消的壓力逃了出去,并且第一時間撥打了那個醫生助理的電話。
這是再次脫節的地方,溫衡沒有想到一個人的意志力會有這麽強,好像這個人碰到陳若若時,所有的規矩都會通通打破。怪不得他在這個世界的轉世會是溫律,因為他們都一樣的自大,盲目自信,輕視對手。
可他不想讓溫律好過,兩人争奪意識的同時,溫衡也殘忍的撕掉了一只過來乞食的流浪狗。地上全都是被揪掉的毛發物體,甚至有一些是活生生撕扯下來的,連皮肉都帶着。
只有這麽做,溫衡才能消氣。他活在仇恨裏,屠戮崖底那些喪盡天良的人,認為這就是給阿阮報仇,偏執又病态。
殊不知,當他凝視深淵的同時,深淵也在凝望他。
經歷了數次失敗,數次打擊,來到這個時空這個世界裏的溫衡見不得這個世界轉生後的自己過得好,嫉妒沖昏了頭腦,陰暗的內心化作最鋒利的刀。
大環境改變人,經歷過末日與深淵的溫衡不可能再變成溫律。
他就是越活越差勁,越活越後退,越活越偏激最肮髒的異類。
古城回到醫院一路上,溫律沉默寡言,女助理不敢在這個時間段打擾他。有時候給予患者獨自思考進入自己小世界蝸居不失一種保護。她認為這一次對溫律打擊太大,患者容易抗拒治療,從而起到反作用。
往往寡言的背後是複仇,他要讓傷害陳若若的人不得好死。叱咤風雲的男人開始布局,既然殺不死溫衡那麽就同化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麽多年與自己身體裏的那個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他最為清楚:溫衡擅長詐欺,喜歡把別人玩弄于股掌之間,輕易拿捏。
溫律不得不承認,此人雖與他有相似之處,卻比自己更加陰狠。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他等不及更等不了,勢必要在短時間內同化溫衡。
……
那間四面塗滿白色水性漆的牆壁上寫滿了正字,沒有人知曉這個挫敗的男人是如何想的。來來回回進來觀測的醫護人員都驚嘆于他那張好看又俊俏的臉,哪怕看了多少次都不會覺得膩。
拿着紅色粉筆的手指,一筆一畫在牆壁上補全了最後一個正字,那雙銳利的眸子堅定不移的望穿了牆壁,好似目标就在前方。
畫完正字的溫律又重新坐回病床上,顯而易見,這間名為甲級VIP病房裏的設施齊全,厚厚地地毯鋪到了牆角,前面是一個矮桌,後面是病床。
此時的溫律正坐在病床上看着矮桌上電視機裏播放的錄像帶。
帶子是程前送過來的,幾百只錄像帶裏只拍攝了兩個主要人物——陳若若和溫律。
他不厭其煩的每天重複看這些錄像帶,就連女助理也認為溫律被情所困,大把大把的藥粒和康複治療都未見成效。她開始和林醫師商量對策,難不成真得心病還需心藥醫?可溫律入院治療,還特地千叮咛萬囑咐一定不要讓陳若若知道事情真相。
隐瞞對患者來說不見得是好事,但對于溫律來說,這才是控制他不偏激的良藥。
醫院裏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了溫律,護士們隔三差五去幫溫律測量個體溫,誰都喜歡美麗的事物,但這個美麗的事物要是太奇怪的話,人人皆害怕。
直到正字畫滿了半個牆壁,他再也沒有重複看過錄像帶,臉上幸福的笑意收斂起來,這一刻,游戲才是真正的開始。
此局,是溫律故意做給溫衡看的,他知道溫衡除了與他共生共死之外也能看見腦海裏的記憶,倘若讓陳若若根深蒂固在溫衡的腦袋裏,将這深深的愛意強加在溫衡身上又會産生什麽樣的結果?
溫律在拿自己的身體豪賭,滿牆的正字說明了一切,只要溫衡開始騷動,他便會拿着粉筆在牆面畫一道。這連藏在暗處的溫衡也搞不懂溫律在玩什麽把戲,甚至以為溫律瘋魔了,每看一盤錄像帶就記錄一個符號。殊不知,他記錄的是溫衡因為看到這些幸福生活、快樂的笑容、看到陳若若而精神難受的掙紮感。
溫衡分明就想出來,只要一看到陳若若,就變得不對勁。
第一次畫完一個完整的的正字之後,溫律漸漸掌控住局面,外界因素不斷加深刺激,大腦裏的記憶周而複始重複,活生生地把溫衡囚禁在了只有陳若若的世界裏。
溫律與陳若若的世界除了幸福的時光只剩下幸福了。在溫律的腦海裏,想到若若那就是生命裏的一束光,沒有人會選擇把光熄滅。
将才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
溫律在緊要關頭找到了克制溫衡最有效的方法,他先是讓自己的精神力消弱,毫無防備時故意讓溫衡占據身體。
陷阱也正式布下,就等愚蠢的獵物掉下去。
如溫律所想,溫衡占據自己身體的那一刻選擇出逃,逃出了精神病院,監控畫面清晰的拍攝出了溫衡出逃時間和出逃方式。
溫律看着魚兒一點點咬鈎,心情減緩舒暢,他很久沒有遇到過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輕敵過一次,便不會再犯第二次錯誤。
溫律的目的很簡單,他先把身體暫借給溫衡。到了事情無法控制的時候再通過陳若若和陸經年兩人相處給予到的刺激點幫助自己重回身體。
暫借身體前夕,溫律将準備工作布置完善,特地讓程前定了粉色花海,還有陳若若最喜愛的貓咪公仔等大大小小的禮物。
他要興師動衆,要把送禮物這件事情鬧的越大越好,仿佛是在做給身體裏的那個人看,告訴他【溫衡,明天我就要去見陳若若了,你看清楚,聽清楚了嗎?】
他還知道哪怕是獻上陳若若最喜歡的東西,這個小朋友也沒那麽容易選擇原諒。近乎十年相處,溫律清楚不過,陳若若要的是什麽!她要的并不是繁多貴重的道歉禮物,從頭到尾,小朋友需要的是他一個親口解釋的真心。
只是現在不行,且還需蟄伏。想要徹底控制住溫衡從而同化,必須要借助陳若若之手。
幾個月的禁閉,溫衡看了太多錄像帶,被強制灌輸了不屬于他的記憶。煩躁不安,殺心再起,搶奪身體是必經的過程。所有的種種都在溫律的掌控之中,他就像是游戲裏出了bug無限重生的Npc,又或者是這個世界的王,他俯視衆生拿了每個人的生死薄,開啓了全新的上帝視角。
溫律來到密室後面,看着監控畫面中的一男一女,心裏發酸。
陳若若的确不為所動,甚至還說:“麻煩跟你老板說一聲,他要走就走,別整這些有的沒的。請你幫我轉告給溫律,我早就不喜歡粉色了。”
程前聽完以後忍不住望向監控器,他沒有辦法看到溫律痛苦,滿腦子想的都是讓溫律盡快好起來,讓他的老大恢複如初!
老大清醒的時候交代他辦一件事情,程前以為跟茶館的貨物有關,特此推了會議。誰能想到,老大為數不多清醒的時候,竟然給他打電話,讓他幫忙準備一個驚喜給陳若若,也許這樣能讓陳若若回秦城,遠離陸經年。
他照做了,并且盡心盡力的配合,可陳若若太過分了!這麽狠心的,說不要老大就不要老大了!
生硬的口吻不斷的刺激着溫律,溫律知道,是時候該讓溫衡出來了。
接下來,溫律嘴角泛着白沫,迎着充血的眼眶不斷掙紮抖動。
這場角逐沒有誰贏誰輸之分,因為,當溫律想再次将身體暫借給溫衡讓他見見陳若若的那一刻,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溫衡心裏的殺意。
原來,溫衡對陳若若的偏執不是得不到就要毀掉,而是本來就帶着殺意進入了溫律的身體。他要的,自始至終不是成為主人格與陳若若在一起!他要的就是殺掉陳若若,僅此而已。
溫律捂住胸口,他開始在現實和虛妄中反複橫跳,有時候是清醒的,有時候又陷入血腥之地,與溫衡一同墜落。
胸腔裏尖銳的刺痛生生折磨着他,溫律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他來到了深淵,以旁觀者的身份見證了一個國度的興衰成敗,看過了喪屍圍城下人類殘忍的模樣,看見了那個與陳若若一般無二的臉龐被囚禁在實驗室裏被人欺淩。
所有沒有臉的夢境,那個沒有臉的女人也在此時此刻對上了號。
他跟溫衡是一個人,卻又不是一個人,溫衡想要救活阿阮,而他只想守護好陳若若。
白光閃現,溫律的意念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他半垂下眼眸,眼尾在無形中生出一顆小小的、如玲珑剔透的紅色小痣,仿佛從血池裏剛剛撈出來,鮮豔欲滴,光澤發亮。
他摸向自己的眼角,那顆凸起的,小小的淚痣從何而來?這是不屬于他的東西!所以,同化溫衡在陰差陽錯的刺激下,成功了是嗎?
溫律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如果對此保持疑惑,那麽就再試一次。他光明正大的跟着陳若若和陸經年回到民宿。
今生第一次像個小偷一樣扒窗底偷看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溫律一直想要給陳若若一個家,一個避風港,這樣便能無時無刻保護她,讓她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可這些考慮必須要建立在融合成功,沒有危險性的前提下。
所以,溫律要铤而走險,再試一次。
只不過事情發展的過快,等他聽到陳若若已經和陸經年在一起的時候,他比溫衡還要暴躁!看着自己的小朋友靠在陸經年的懷裏,嬌羞又小鳥依人的模樣,醋意與嫉妒蜂擁而至。
大腦來不及思考,眼旁的淚痣愈來愈紅,直到他徹底失去神智變成幻境裏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溫衡成功分離出來,其原因是溫律自己想要殺人,這種意識一旦形成就會喚醒已經融合進身體中的溫衡。
溫律知道,如果自己不阻止,也許陸經年和陳若若都會葬送在自己手裏,他僅憑分毫的清醒縱身躍起,跳入民宿後院那片湖底。
湖水冰涼徹骨,透着寒意……
被湖水淹沒的一瞬間,溫律毫無求生的欲望,恨不得帶着溫衡一起沉眠在湖底。
在他想要溺死于水中,了斷性命時,隐約中,聽到了耳邊有樹葉簌簌而過的聲音,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那顆黑曜石般的眼睛緩緩睜開。
原本很難見到太陽的湖底,在黑夜裏散發出瑩潤潔白的光澤。水霧彌漫,宛如琉璃美玉,紅色的袈裟飄然而落。
溫律仿佛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自己伸出手,在波光四溢的湖底散盡耀眼的光輝。
“回醫院去。”
是女僧人在說話。
溫律的眼睛流下一串串淚水消散在湖裏,他看見了那朵盛開的紅色花瓣印刻在女僧半臂之上。
溫律眼角的淚痣紅的快要破掉,似乎将要與那朵娑羅花媲美。
“為什麽……”他清晰的聽見自己嘴裏吐出了這三個字。明明不是他要說的話,可自己的意識又沒有被掠奪,身體還是他的的身體,溫衡不可能出現。無數的淚珠像收不住似的滾落,女僧擡手接住了,溫涼的唇親吻在他的眼角,那顆淚痣所在之地。
溫律傻傻地看着,無法動彈,女僧眼裏的絕望像是在跟臨終之人告別。
終于,她離開了溫律,停在水霧中:“再試一次。”
“什麽?”他後知後覺的說出來。
女僧苦笑了一下,在水底深情地望住他,那雙綠幽幽地眼睛望穿了靈魂,看着身體裏的那個人:“放手吧,別讓執念困住自己。”
奇妙的聲音仿佛是穿越了數以萬年的時光,墜落在湖底。女僧随着氣泡消失,似乎也帶走了溫律身體裏的危險分子。
墜落在湖中的男人猛然從幻覺中掙脫出來,他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奮力向湖面游上去。溫律拖着殘破的身體回到醫院,他發現溫衡似乎在逃避女僧,似乎因為女僧的那句話開始動搖。他費盡心思的手段竟然不抵那個虛幻中的人物?狂妄自大的男人終是忍不住對着鏡子砸了下去。
縮在溫律身體裏的溫衡抱緊了自己,他不再是強大的指揮官,他只是一個弱小無助想要救活阿阮的男人。可如今,阿阮舍棄了深淵裏的那具軀殼,靈魂升華成為了天地之間敬仰的神明,一如他去往第二個時空時像喜神一樣的存在。
所以,她站在溫律那邊勸說自己放手吧!快點放過這個世界裏可憐人兒吧!
——阿阮啊,阿阮,你怎麽能這麽狠心留我一人受盡折磨卻獨善其身!?
溫衡不知道自己去過多少個時空,他不知道自己殺掉過多少個與陳若若相似的靈魂,不知道遇見過多少個和自己一樣過得不好的人。
唯獨留下了心衰的阿阮,那個時候她二十歲,他是喜神。看見林阮就像是看見了深淵時期的阿阮,都是那麽得固執那麽得堅韌那麽的虛弱。
所以,他終究沒有忍心,選擇了放手。
可又能怎樣呢?無數個靈魂都以失敗告終,這些靈魂和休眠艙裏的阿阮統統不匹配。
後來,溫衡知道自己把最相似的阿阮放走了。那種悔恨與愧疚,沒有人可以體會的!就像是明明有希望活過來的人,突然被宣判死亡時間。
他謹記教訓,抹掉了記憶,進行穿越。
溫衡知道,救活阿阮的那個人正是陳若若,所以陳若若必須死。而現在,他的女人成了神,告訴他,讓他妥協,讓他放棄,讓他認輸……
溫衡哭笑不得,他把腦袋垂在兩腿之間,像只受傷的野獸。他要把高高在上的她拉下神壇,陪他一起跌入地獄,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殺光阿阮每一世每一時空每一個平行世界的□□凡胎,她便無法從天界立足。
天界的規矩,他不是不知道,化身喜神的那一世,溫衡不也曾為了林阮放棄過全部麽?憑什麽,現如今成為神明的阿阮卻又讓他再次放手呢?
他失去的東西太多了。
現在,他不想失去了。
……
溫律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蜷縮在病房的浴缸裏,咬着牙,極力克制住怒火。他不知道這種無名怒火是想要把陸經年碎屍萬段還是想要……還是想要把陳若若碎屍萬段。
他惱怒自己這種該死的想法,越想越頭疼,溫律認為這一切都是溫衡幹的好事。
手上的血水滲透在浴缸中,心髒好像有一團急促的火焰,燃燒着他的五髒六腑、蒼白的皮膚,胳膊和脖頸騰起青色的筋,是名為嫉妒的憤怒。
……
女助理告訴溫律,她觀察到了異樣。
催眠療法指出:
患者溫律有控制他人的快感,內心極度扭曲,存在社會危害性人格。其人格與主人格融合幾率為0,建議采取泯滅。
女助理合上觀察記錄,撕下一塊紙條,上面是秀麗的字跡:讓你發狂的是你對陳若若的一種執念。無法控制,超脫了你的意志力。
她将這個不起眼的紙條悄悄塞進溫律手中。
這無非對溫律是一種激勵,他更加确信徹底融合溫衡必須要靠陳若若。
女助理告訴他,因為共同的執念才會引發兩個人格産生,但由于兩個人格執念不同所以會掠奪身體,搶占領土權。
一個人格是愛上她。
一個人格是殺死她。
溫律似乎得到了某種鼓勵,開始了長期不間斷的狩獵行為。他不斷的逃離病院,又不斷的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回來。
就連醫院的人也認為溫律又一次瘋了的時候,治愈療法初見成效。
溫律在不斷的融合分離,分離再融合的過程中勝利了。最後一次,當大腦裏傳輸的信息就僅僅只有,他要去見陳若若,要跟她解釋所有的一切;當他腦袋裏再無殺戮,再也聽不到溫衡的聲音時,治愈真正的成功了。
即使他身在亡命懸崖,腳下血流成河,怨靈擇他為王。
世間萬物連帶大腦也開始欺騙他殺掉那個幼小的女孩。
無論他受了什麽苦難,都阻止不了,他本能的去愛她;都阻止不了,他拼死也要守護的那束光。
……
最終頁/獻祭
【前世與今生,相遇即是緣,天燈點起,聽我說一冊不屬于你的故事卻與你息息相關。前世還是今生,你的選擇又會是什麽?】
——第一本冊子.(完).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回到陳若若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