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96=97

她打開了那扇連接現實的大門。

白光轉瞬即逝,陳若若的意識重回身體,醒來以後,已經身處于秦城,溫律的別墅內。

男人打濕毛巾,骨節分明的手指瀝幹水分,随後輕輕地擦拭着若若的臉龐。

直到她睜開雙眼,伸出手,輕輕握住:“是你麽?”

溫律就在她旁邊,手指被攥着,那雙肉乎乎地手指攀向他的指尖。

以前,小朋友就對他的手指分外喜愛,嫉妒心滿滿的說:“怎麽就偏偏是你長了雙這麽好看的女人手?”

溫律笑意連連,從不因為陳若若的話而氣惱,眼裏泛着的寵溺都快要溢出來。

他的手只是比較細長,又因為手掌寬大所以比女人小巧的骨節要更加凸出,更加精致。

陳若若又摸了摸,才将這雙涼到骨頭裏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有些熱。”

溫律漂亮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俊朗的輪廓稍稍繃着,聲線如緊扣的弦:“你昏迷了半個月,高燒一直不退。”

“醫生來過了麽?”陳若若感覺不到吊瓶紮在手上,她是很怕疼的,所以對這些尖銳的東西非常敏感。

“沒有。”他默了默,強忍着心裏泛起的怒意,咬着牙關,語調冷硬下來。

“估計醫生來了也看不了。”她眯起眼睛,在黑暗沒有點燈的房間裏故意讨笑,想要将沉悶地氣氛一掃而過。

可誰知,溫律語氣狠戾地開口:“柳甜,該死。”

他單刀直入,失了一貫的風度。

陳若若微微一愣,既心疼溫律又擔心當時被變異後的柳甜攝入身體中的毒素會不會有對自己的身體有什麽其他的影響。

到底是沒忍住,暴露了情緒,溫律有些惶然,他知道陳若若昏迷半個月大概是跟他一樣去往了別的空間,猜測她或許知曉了一些事情。

倘若她真的知道了溫衡……那可就麻煩了。

“柳甜怎麽樣了?”陳若若率先問出。

“你可真是個傻子。”溫律垂在床邊的另一只手攥的青筋都出來了,可面容仍舊是可悲又無奈的撥開擋住她眼睛的發絲,道,“都這樣了,還在擔憂那個狼子野心的家夥?”

陳若若搖搖頭:“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柳甜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她似乎在黑暗中尋找溫律,但屋裏的光線太暗,以至于,她分辨不清溫律的位置,只能憑借自己的本能看向一個方位。

“他家奉蠱,母蠱入體慘遭反噬,柳甜現在是個人蟲合一的怪物。”避免陳若若陷入悲痛和自責中,溫律深吸一口氣,“我把柳甜封在了民宿的地窖裏,上面有我寫的禁制,他出不來。”

陳若若說,那就好。

“他叫了你幾天的阿姐,又跟你相處了這麽久。如果柳甜死了,你大概律也會傷心,對不對?”溫律明明知道,可他還是要确認,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感受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滋味。

“柳甜要是傷害到了人,你就去殺掉他。死在你的手裏……也好過……”陳若若話到嘴邊,突然停下,她想起了末日的故事,想起阿阮曾被當作異類受到那些慘無人道的實驗。

溫律“嗯”了一聲,手指揉了揉她的頭發:“我會的。”

“溫律,開一下燈吧。”陳若若揉了揉眼睛,她扶着床沿坐起來,沖着前方笑笑,說,“你怎麽總是喜歡把自己的房間弄得黑漆漆的啊?上次去香苑安居,全黑窗簾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

溫律身體僵住,笑意瞬間凝固,他仰頭看着吸頂燈散發着白色炙熱的亮光,足足沉了幾秒鐘,艱難地從嘴裏吐出一個字說:“好。”

陳若若下意識歪頭,她眯起眼睛,耳朵動了動,細細回想溫律的每一句話,每一個音調。

她雙手捂住了眼睛。

怪不得怎麽也看不清楚。

“我的眼睛似乎壞掉了。”

“若若,有我在,不怕。”他伸手想要去安慰陳若若,可是當他看到那雙無神的的眼睛又将手指撤了回來,“怪我沒保護好你,沒能及時阻止柳甜對你的的傷害。”

蠱母的毒液滲出的汁水刺入了若若的雙眼,他要是再晚來一步,汁液進入大腦,一個活生生的女孩就會變成一具幹屍。

“阿律哥哥,你又來了。”陳若若嘆氣,“在坦桑的時候你就是這樣,跟個老頑固似的,明明與你沒有任何關系,怎麽還是改不掉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毛病?你還總是一本正經的教育我,自己幹嘛不改變一下?”

“……如果我說,坦桑那次,其實是我估算出錯……”

“我知道。”陳若若笑了笑,很快的轉移了話題,“溫律,你說我這眼睛還有得治麽?”

——難。

——那就不治了。

“你會重新擁有一雙眼睛。”溫律的薄唇沒有一點血色,就如他現在的人一樣冷血,眼尾那顆紅色的朱砂痣越來越紅豔,欲的着火。

“阿律哥哥,你不要總是執着于這些事情。其實啊,當個瞎子也挺好,這樣就能每時每刻都能跟你在一起了。我沒有眼睛,你可以當我的眼睛嘛!言情小說裏,可都是這麽寫。”

“不。”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陳若若一眨又一眨的睫毛,“那些沒能力的人才會說一些好聽卻不中用的甜言蜜語。”

“我要的就是……”

他捏住了陳若若的下巴,用力的吻了上去,溫律咬住她的唇角,賭氣似地發洩:“你要的必須是一雙眼睛。”

她沒能回應溫律那個吻,身子晃了晃,整個人就往前面栽。

“若若!”這一聲,幾乎脫口而出。哪還顧得上什麽只因為親一親就不争氣起的生理反應,溫律扶着陳若若,手都在抖,頭上立馬沁出了一層薄汗,扶在她腰上的手指僵了,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究竟是第幾次看到他明明悉心守護為珍寶的小朋友暈倒在自己面前了???

溫律真的懇切于研究出某種縮小藥水,把陳若若當作挂件裝飾永遠帶在身上,離自己最近最近的地方。

……

深秋的早晨多有涼意,陳若若靜靜地仰望天花板,可眼前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她努力睜大眼睛,微弱的白光蒙住了視線。

“溫律。”她喊得輕,沒有什麽力氣,蒼白的臉沁出薄汗。

溫律應聲:“我在。”他抓住陳若若的手指,讓她有安全感,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陳若若提不起勁,雙手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坐起來,溫律趕緊充當靠背。

她輕輕嘆氣,身量剛到他胸口,眼皮一點一點合上,極小聲地問道:“你其實喜歡我很久很久了吧?”

溫律拿起盆邊的毛巾,擦去她臉上的汗滴,沉默了稍許:“……是。”

他拿出體溫計,看了一眼,三十八度三。

陳若若反複發燒,意識已經有些迷糊了。

她昏昏沉沉自言自語地喃:“溫衡還是溫律都沒關系……不要強求自己……也不要再離開我了。”

聲音越來越輕,鼻尖都是讓她安心的氣息,陳若若放下所有的戒備,任由身體虛浮無力地軟下去,喃喃細語地說:“我好像做了一場夢,恐怖又幸福的夢,夢裏……我們認識的時間比現在還要久遠……”

溫律“嗯”了一聲,他翻上床,緊緊地與她相擁,恨不得将她嚴嚴實實裹藏,替她受罪。所有的理智都在小朋友又一次陷入昏迷中潰不成軍。他眼淚滴落在頸間,用力地抱住她,極力拉扯,似乎在挽留消逝的時間。

房間門被外面的人打開,程前端着一碗中藥渡步而來,他看向床上的老大,有種錯覺。

如果陳若若有一天不想活了。

老大會陪她一起去了。

程前在離床沿五米處停住步伐:“老大,把藥喝了吧……您也剛剛恢複,且還得小心着,別被傳染了……”

溫律突然擡頭,眼眶通紅:“滾出去!”

程前眉頭都沒皺一下,他把手裏端着的藥碗擺在桌上,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着冒着徐徐熱氣的湯藥,道:“趁熱喝。”

門被帶上,屋裏安靜,只有一重一淺的呼吸聲。

“若若……”溫律嘆了口氣,他現在是有求于溫衡,不得不放他出來。

“阿阮……”溫衡用鼻子頂了頂她鼻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咬破了嘴唇作勢吻了下去。

剛俯下身的瞬間,意識被掠奪,溫律和溫衡又重新融合為一體,眼尾閃動着那顆朱砂痣。

小氣鬼。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嘟嘟囔囔。

溫律将嘴裏的血水渡給陳若若,這是他萬般糾結下才做出來的決定,否則不會随意讓溫衡脫離融合。

溫衡這個怪物自從與女僧人接觸以後,好像身體也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末日時空數億人所求皆不得的娑羅花汁液的基因竟然作為訣別的禮物贈予了他。

只要成功融合,他始終可以作為一個潛意識活在溫律的心中。當然,身體的主人有控制他是否出來的權利。

如果不是為了陳若若,不是看到陳若若真的救治不了,也不會放他出來吧?

可見,溫律有夠小氣的。

“你就這麽對待你的救命恩人?”溫衡嘲諷。

“閉嘴。”

随後,再也聽不到溫衡的聲音。

到了下午,程前忍不住再次推開房門,昏暗的燈光下溫律沉沉睡去,與溫律一樣緊閉雙眼的還有陳若若。

程前蹑手蹑腳的湊上前,他擡手給老大掩了掩被角,餘光望向桌上空蕩蕩的瓷碗,會心一笑。

程前起身,撤走了桌上所有東西,又将垃圾桶裏的衛生紙一起拎走。

……

窗外月朗星稀,此時,溫律早已醒來,他正守在陳若若的床頭,她睡得沉,他看得癡,月上梢頭,那束光恰巧打在它的臉上。

溫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已經不燒了,身體也沒有之前那麽滾燙,便悄悄親吻住她的耳朵。

“若若。”

“若若。”

她安靜的閉着眼睛,沉穩地呼吸,卻怎麽也醒不了。、

“你又在做夢了麽?快點醒過來吧。”溫律小心地抱緊,嘴角緩緩揚起,“陳若若,你要是再不清醒過來,我不敢保證我還有沒有理智告訴自己,別人的眼睛挖不得。”

……

翌日,寒風凜冽,青灰色的天遮住了太陽,沒有一丁點陽光,空氣灌入潮濕的雨。雨水淅淅瀝瀝地砸落在窗戶上,透着雨水看向躺在床上的那抹豔色。

陳若若睜開眼,一時間還以為仍是黑天,所有記憶開始排序整理,她用了足足一分多鐘的時間才清楚意識到,自己已經失明了。

“喵~~”

在床邊一只金到發光的小貓崽子爬上了床,它小心翼翼地湊近女主人,接着撒嬌一般的又叫了聲。

它好開心的呢,溫爸爸終于肯讓它上樓見見女主人了。這幾聲貓叫,叫的陳若若心悸,她慌忙用手摸索着,摸到了貓寧的尾巴。

未等她反應過來,一坨毛茸茸的小肉球鑽進了她懷裏,滾胖的圓臉在陳若若脖頸輕蹭。

“喵喵~~”貓寧在對女主人撒嬌,有了女主人它再也不用看溫爸爸那張臭臉了,有了女主人,它以後的生活又能多吃幾條小魚幹了。

貓寧不停撒歡,用貓臉往領子裏蹭來蹭去。

門口,男聲,冷情冷厲:“貓寧,下去。”

溫爸爸明明讓它上樓陪女主人,乖乖聽話的下場就是又挨了一通訓。貓寧委委屈屈地哼叫兩聲,弓着腰身跳下床,沿着牆角磨蹭到溫爸爸腳邊。

“溫律,別兇它。”

“你對動物毛發過敏。”溫律站在門口,手裏端着削好的蘋果走了進來,“還是不要跟它,過于親近。”

陳若若半晌都還愣愣的。

反應過來後,兩眼抹黑的說道:“哥哥在吃一只貓的醋?”

“只要是你,我誰得醋都吃。”溫律聲線溫和,他叉起一塊蘋果放入陳若若微張的嘴裏,一字一句頓道,“這只小到只有五厘米的塑料叉子碰到了你的唇,我吃醋。貓寧爬在你的身上撒嬌讨好的樣子,我吃醋。你睡過我的床、蓋過我的被子,可這些都不是完完整整的我擁有了你,我還是會吃醋。看見你跟陸經年同吃同合同住,一同旅行,我嫉妒地快要不行,只剩下吃醋。柳甜弄傷了你的眼睛,它該死的毒液沁入你的皮膚,我憎惡這樣的自己,異于常人卻仍然沒能敢在第一時間避免錯誤發生,我會認為這樣的偏執也是在吃醋。”

他音色溫柔,帶了安撫,說這些話時像極了大提琴拉出的醇厚夜曲。

陳若若剛要說話,卻被溫律擡手按住了腦袋,手掌自然而然地覆蓋住了她的頭頂:“但我的身體永遠快于我的想法,它形成了一種習慣,好像生來我就是保護你的,也甘願這樣去做。所以,這可能是我贏了另一個人格的原因。若若,我愛你,雖偏執卻不偏激。”

“溫律其實那不是夢……我……”

溫律刻意打斷了陳若若,阻止她說下去,他務必要推翻所有事物,重新塑造一個新的世界觀:“你發燒之際告訴我,你做了一個夢,這個夢與我有關。夢裏有個跟我長得一摸一樣的人,他叫溫衡是個劊子手,為了給心愛的女人報仇屠了城。人死不能複生,可溫衡偏偏不認命,他穿越空間斬殺所有跟心愛女人相似的靈魂,為了讓她醒過來。”

溫律的笑容很軟,很美好:“但這個夢該醒過來了,你擔心我的精神分裂會複發,所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也怪我,之前總是給你買一些動漫周邊和書籍。”他手指輕輕點着陳若若的發梢,“其實我現在能控制住自己,身體已經痊愈了。若若,不需要繼續擔心下去。你知道麽?不用為了我特意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

溫律很想直白的說出口,直白的說,不用為了我去犧牲今生今世的幸福和我百般守護的性命。

他看到過結局,可卻束手無策。就如同這天命不可逆,懲戒逃脫不掉,一樣。

溫律只求陳若若,不要做傻事。

放眼,數萬次相遇,只有這世最為安穩。

他看似默默無聞,守護着那束人生裏的光,其不然,人都是自私的,只要能遇見陳若若,哪怕是在已經被編程好的十三層幻境地獄裏不斷重複軌道故事,不斷死去重生,溫律也甘之若饴。

“溫衡……不是真的存在?我的眼睛的确是柳甜變異了……”陳若若質疑溫律說的真實性,可想了想,或許真的是自己高燒不退的一場夢,根本沒有溫律溫衡之說。

“蠱母是真的,苗疆擅蠱,這種秘術的确是有的。”溫律輕貴雅致,他舉手投足都帶着貴氣。插上一小塊蘋果放入陳若若口中,淡淡地解釋,“你高燒不退,時而清醒時而模糊,現實和夢可能混淆了。”

陳若若松了個口氣,這次就選擇相信溫律的話,反正如瞎子一樣的她就只有溫律了,相信與不相信沒有任何區別。

溫律就是她的支柱。

“我媽那邊,你瞞好了,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我的眼睛……”陳若若低頭,長發垂落身側,看着乖巧服帖,沒有了平時那股靈動勁兒。

“有我在,一切都會安然無恙的。”

陳若若擡頭,她下意識去看溫律,可當意識過來自己看不到時,又緩緩低下頭呢喃了一句:“看來我們可真是苦到一起去了。”

溫律了然。

陳若若說的則是,他是精神病,她是瞎子。

看,這不可就真算是苦到一起去了麽?溫律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急又不緩,他喊她:“小朋友。”

熟稔又親近的稱呼,總是那麽順其自然的從他嘴裏飄出來。倘若別人這麽叫,她定會汗毛聳立,雞皮疙瘩起一片。

這麽溫柔,這麽輕聲細語,這麽好聽的聲音散在耳邊的風,吹的她癢癢的。

陳若若茫然,卻還是應了一聲。

“我們不會繼續苦下去。”溫律微微俯身,無比堅定的開口,說話時涼涼的氣息萦繞在她鼻尖,是陌生的薄荷香,讓她有些微微怔忪。

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讓陳若若的心髒瘋狂起伏。

溫律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這一輩子才剛剛開始,所有的苦都會變成甜。”

他說,“如果願意的話,就算走遍整個地球,我也要治好你的眼睛。”

陳若若舔了舔嘴唇,她知道自己又被蠱惑了,于是笑的很開心。

有溫律在,她什麽都不會怕,哪怕一無所有,世界黑暗長眠。

可床邊坐着喂蘋果塊的男人由始至終都緊皺着眉,他看向陳若若那雙失明的眼睛,笑容沒有再爬上過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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