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
建安二十三年,冬至。
京城。
寧遠侯府。
“姐姐,這藥可是妹妹親手為你熬制的,就是百年的人參也是放了兩棵,你喝下了藥身體一定會很快康複的。”
織錦緞子繡纏枝花長裙包裹下的女人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眉心微微蹙着,說話語調溫溫柔柔,她朝着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女人看了看,輕聲喚道,“姐姐。”
蘇錦剛小産,此刻正是虛不受補的時候,而蘇婷卻拿着這樣一碗藥放在她面前,這藥和毒藥根本無異。
“我不喝,你拿走。”蘇錦扭過,不願與她說話。
“姐姐,你真是任性,這藥可是老太太親自賞的,妹妹我可是熬了兩個時辰呢。”蘇婷一副受傷了的模樣,轉頭沖着門口招了招手,“玉真,春杏,你們兩個過來,姐姐嫌藥苦呢,快些服侍着姐姐把藥喝了。”
而後出現在眼前的兩個丫鬟一臉猙獰的看着她,硬生生掰開她的嘴巴,将藥灌進嘴裏的,她想反抗,可是身上卻一絲力氣也沒有,藥進了喉嚨,她看到蘇婷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擺了擺手,讓人退下去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蘇錦死死地看着眼前這個帶着笑意的女子,她自問待她不薄,可是為什麽她卻要這麽對待她。
“呵呵,姐姐,你還真是愚蠢的可以,和你那個早死的娘一樣的蠢,不過要不是你們母女兩個這麽蠢,我和娘親又怎麽能夠将你們玩弄于鼓掌之中呢?”蘇婷一張臉笑眯眯的靠了過來,眼中卻是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與洋洋得意。
“你。”蘇錦氣急攻心,看着此刻的蘇婷恨不得撲過去撕碎了她的一張臉,可是奈何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姐姐,你也別這麽看着我。”蘇婷拿着帕子掩唇笑了笑,又輕輕開口,這一次說出的話讓蘇錦徹底喪失了理智,“姐姐,有一件事恐怕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安胎藥裏我讓人放了點東西,不然你覺得你為什麽會突然就小産了呢?”
“你怎麽可以......”
蘇錦肝膽俱裂,掙紮着最後一口氣爬了起來,想要朝着蘇婷撲過去,可是卻被她靈巧的避開了,下一刻,蘇婷便楚楚可憐的趴在了葉子秋的懷裏,一副受了驚吓的樣子,而葉子秋卻是滿面厭惡的看着蘇錦。
“侯爺,是她,是她害死了我們的兒子,是她。”蘇錦看到葉子秋出現,仿佛抓到了最後一棵稻草一般,掙紮着朝他爬了過去,卻在雙手馬上就要碰到他衣襟的時候被一腳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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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一口鮮血從空中噴湧而出,蘇錦趴在地上,看着站在不遠處的一對璧人,意識越來越模糊,而就在她最後的意識消失的那一刻,她耳邊響起了一個模糊又清晰地聲音。
“姐姐,那個孩子,侯爺是同意的。”
銀鈴般的聲音,卻是最後一道奪命符,她心頭猛地一顫,在悔恨和不甘中閉上了眼睛。
......
冬至剛過,京城中便連下了兩日的大雪。
天似乎一下子就冷了。
明蘭院中燒了足足的炭火,适逢剛過了晌午屋內暖和的讓人直想打瞌睡,屋內只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鬟正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昏昏欲睡。
蘇錦就是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她看着眼前暖黃色的紗帳以及屋內熟悉又陌生的擺設,心中不免傷悲,想來人死之後魂魄會歸到最思念的地方。
她剛一動便驚醒了打瞌睡的小丫鬟,那小丫鬟一見她醒來立刻驚叫起來,“啊,姑娘醒了,快來人啊。”
蘇錦耳朵被震得生疼,心裏直嘀咕,這個玉秀就是在夢裏嗓門還是這麽大,說起來她已經好幾年沒聽到這種大嗓門了,當時她被關在生冷寂靜的屋子裏幾年,那時候她經常會想,如果玉秀還活着,至少日子不會那麽寂寞。
她想着便掉了眼淚,想來是老天讓她死後在夢裏再見一見過去的人吧。
玉秀叫完人一回頭見到蘇錦在掉眼淚,頓時被吓壞了,手忙腳亂的就撲過來,“姑娘,姑娘你是不是哪裏難受?”
蘇錦想笑,這丫頭一向毛手毛腳,雖說打小就跟在她身邊,但卻一直幹些粗活,蘇錦一向标榜自己是大姑娘,最不喜歡玉秀這咋咋呼呼的樣子,她喜歡玉真那樣子的,說話溫溫柔柔和和氣氣。
可最後玉真爬了她男人的床,害了她肚子裏的孩子,玉秀卻為她丢了命。
正想着的時候房門被人推開,穿着半舊對襟襖子的婦人走了進來,那婦人四十上下的年紀,頭發梳的一絲不茍,眼睛不大,眉心有深深的川字紋,此刻那婦人一雙眼睛看着她隐隐含着責備。
三天前,蘇錦将四姑娘蘇荷推到了地上摔傷了額頭,因為害怕被責罰便躲在屋子裏裝病,可興許是自己也真的吓到了,這假病倒成了真病,一連發了幾日的高燒,直到今日才退下了。
劉嬷嬷見她醒了面色也好了不少,心裏頭放了心便準備說她幾句,一會夫人那邊定是要派人來問話的。
“大姑娘。”
劉嬷嬷剛開了口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看到蘇錦撲到她懷裏死死地抱住了她,随即便聽到她哇的哭了起來。
這聲音哭的撕心裂肺好似受到了千般委屈一樣,劉嬷嬷本想教訓幾句的話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只能拍拍她的頭,溫聲哄道,“姑娘不哭了,嬷嬷在。”
劉嬷嬷是蘇錦母親的乳娘,從她母親去世之後便過來服侍她了,後來卻因為她聽了方姨娘的話,覺得劉嬷嬷跟她不是一條心,便将劉嬷嬷趕回了老家,聽說劉嬷嬷抑郁難平,沒到老家便去了。她聽了這個消息也沒覺得有什麽難受的,不過是死了個老嬷嬷,她身邊當時有玉真,什麽事都以她為重,又從來不違逆她的話,所以她喜歡玉真。
蘇錦上輩子從來沒聽過劉嬷嬷這般溫柔跟她說話,記憶中的劉嬷嬷總是板着一張臉這個不讓她做,那個不許她做。當年母親去世前便将三歲的她托付給了劉嬷嬷照看,可她卻瞎了眼一味輕信只會阿谀奉承的玉真,最後甚至聽信玉真挑唆跟繼母徐氏做對,害了徐氏,也害了自己。
“姑娘,您這是怎麽了,是不是頭還疼?”劉嬷嬷看着她哭的傷心,吓了一跳,連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待确定燒已經退下了,這才微微放下了心,“姑娘,可是夢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