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見
尤長河已經被打得找不着北了,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除了那群穿着虬厥盔甲的士兵要打自己外,那些留在下邊守山的穿着承寧兵服的士兵也咬着自己不放,一刀豁開來看,居然也帶着虬厥人的猛虎刺青。
他們是怎麽入境的?這之前都藏在哪裏?而且這群人不是洛淮知府王雙武派來的麽,那難道說王雙武裏通外敵意欲謀反?他把人送上山來追殺自己這一隊兵,也就是不怕自己知道實情了,這是要一個活口都不留了吧?
尤長河打了個寒顫,腳底一滑摔了個四仰八叉,沾了滿身的泥。他擡起手抹了把被雨水糊住的雙眼,想找李雲恪問問該怎麽辦,可在陰暗的天色下混亂的人群中,卻怎麽也尋不到端親王的身影了。
後頭追上來的身着承寧兵服的虬厥人一記長□□來,尤長河就地打了個滾躲過,一腳踢歪了他的兵器。
那虬厥人後退半步,本想再殺過來,身後寒光一閃,腦袋與身體便分了家。
一名身披承寧盔甲的士兵将他的屍身踹開,走到尤長河面前,想要扶他起來,“統領,您沒事吧?”
尤長河借着他的力跌撞着站起,顯得有些狼狽,“我沒……”
他話音止住,瞪着那士兵。
士兵斂眉低目。
“你不是我帶出來的兵。”只有一百個人,朝夕相處了快兩個月,縱然還不能全部叫出名字來,也都能混個臉熟。尤長河很清楚他并非一路跟自己到此的士兵,可又覺眼熟,便問道,“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士兵緩慢地擡起頭來。
尤長河心中一驚,道:“你是那晚被我擒住的虬……”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忽然頸下一痛,擡手去抹,摸了一手的血。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張嘴只發出了嘶啞地呃呃聲,最終眼裏光彩散盡,仰面倒了下去。
那士兵回身用藏在袖子裏的匕首幹淨利落地結果了靠過來的兩個虬厥兵的性命,而後身形閃入密林之中,很快便不見了。
此時的李雲恪已經引着南宮煊與許明曦到了戰圈中心,并打退了意欲加害南宮煊的紀豔芳。他挑眉看了跟上來的康輝一眼,意思是你怎麽就這樣出現在官兵面前了。
康輝假裝沒看懂他的眼神,對前邊雙腿發軟的南宮煊道:“教主,雨大地滑,您當心。”關切的語氣倒好像他是正牌的赤焰護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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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恪立刻懂了,覺得這事挺好,完全可以考慮讓他正式拜入紫暝教門下,既方便他掩飾身份,又方便自己接近南宮煊,一舉兩得。
康輝見他表情便猜到他心中所想,對自家主子感到一陣無語。
“南宮煊,你這個沒種的懦夫,你逃到哪裏去?”紀豔芳被雙方士兵擋住,一邊氣急敗壞地叫,一邊洩憤似地殺着攔路的兵,也不管是敵兵還是承寧兵。
虧得她這一番攪和,虬厥人很快把她帶來的人也當成了敵人,三方打得更加激烈了。
有康輝在,李雲恪便不用操心虬厥人的事了,何況見了南宮煊後,他早将辦正事的心思丢到九霄雲外去了。尤其是南宮煊這副模樣,叫他哪還能分出閑心去理會旁的事情?
他提掌殺了個沖上來的虬厥兵,回頭對南宮煊道:“南宮教主,我們又見面了,別來無恙吧?”
南宮煊見了李雲恪之後氣得頭暈腦脹,若不是身上實在不舒服,簡直想立時便出手殺了他。煩都來不及,自然也不想和他說話,南宮煊對他的客套充耳不聞。
倒是許明曦聽後瞪了他一眼,道:“什麽無恙,你沒看見我家教主難受得都快走不動了麽?”
南宮煊掐了他一把。
許明曦哎喲了一聲,差點下意識推開南宮煊,半途想起他站不住,這才收了勢。他委委屈屈地哼哼了兩聲,道:“教主,這路不好走,您可當心着些吧。”
李雲恪放慢了些,一手殺敵,另一手探了過來,“南宮教主若不介意,便讓在下幫這位小兄弟扶你一把吧?”
“滾開!”南宮煊避過他的手,向旁邁了一大步,發軟的腿吃不住力地彎了下去,便再直不起來了。
“教主!”許明曦本就矮了南宮煊一截,被他這麽一帶,腳底下頓時踉跄起來。雨地濕滑,他一個沒撐住,和南宮煊一起摔進了泥水裏。
南宮煊只覺腹中一陣劇烈的絞痛,眼前事物便都模糊了起來。他憑着本能提醒自己要迅速爬起來,可手腳卻始終不聽使喚,怎樣努力都沒用。
許明曦蹭了把濺到臉上的帶着血的泥水,伸手去拉南宮煊。可他也從早上累到了現在,早沒那麽多力氣了,試了兩三下竟都扶不動他。
南宮煊手壓在摔倒時撞到的腹部上,疼得反複抽氣,像是忘了怎麽呼吸了。
“教主,是發病了麽?”許明曦快哭了,手忙腳亂地去翻自己的包袱,“教主你別吓唬我!”
回應他的只有南宮煊破風箱似的倒氣聲。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先是在南宮煊胸前三處大穴上各按了按,而後不費力地托起他的身體,又在他背心處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南宮煊重重地咳嗽了幾聲,那口憋在胸腔裏出不來的氣可算是被拍開了。可這番折騰下來,他是真地半點力氣也不剩了,想要重新站起來已是不可能,更不要說逃離此地了。
“有三四個月沒見了吧?我還一直挺想你的。”幫了忙的李雲恪緊接着又開始不說人話,“怎麽樣,還逞強麽?”
每次見到這人,自己總會弄得無比狼狽,讓南宮煊愈發讨厭他永遠顯得游刃有餘的那張臉。而且怎麽那麽巧,劉敬文叫沈豪紀豔芳來攻打紫暝教總壇的時候,這該死的家夥又出現在這裏,他當真不是劉敬文的人麽?
南宮煊強撐着腦中最後一絲清明,幾不可聞地對許明曦道:“殺了他!”
李雲恪輕笑一聲,調笑道:“害羞了?”
“小曦!”也不知是因為過于激動還是被雨水嗆到了,南宮煊又開始咳個不停。
許明曦卻好一會兒沒能做出反應,怔怔地看着南宮煊摔倒後從外衫下露出的長褲出神。
雖然沾了泥水,可他還是看到了,長褲腿根的地方那被雨水暈淡了的刺眼顏色。
落紅了。
本意的确是要為他将這一胎打下來,可如今他這個狀況……
許明曦害怕了,顫顫巍巍道:“教主……”
李雲恪看着似乎在忍受巨大痛苦的南宮煊,視線黏在了他蒼白的面頰和被雨打濕後緊貼在臉上的鬓發,又想起了三個月前山洞中旖旎的那一夜。他心裏一下子變得又軟又暖,打了個呼哨後,直接彎腰将動也動不了的南宮煊給抱了起來。
“小心!”許明曦怕他動作太大傷到南宮煊,忙出聲提醒。
李雲恪躲過暗處射來的一支箭,疑惑地看向他。
許明曦怕他發現南宮煊身體裏的秘密,又擔心南宮煊的狀況,急得不知該說什麽好,“你……你就動作輕點,我家教主病得太重了,禁不住你大手大腳。”
“放心,我省得。”李雲恪見康輝聽到自己的哨聲後已經從後邊追了上來,便對許明曦道,“你熟悉這山裏,告訴我該往哪兒走。”
許明曦看了眼在李雲恪懷裏稍作掙紮後便昏死過去的南宮煊,咬了一下嘴唇,快步往前頭跑去,道:“跟我來!”
在康輝的幫助下,他們幾個很快穿過了混戰的人群,離開了那處山窩。沈豪與紀豔芳被隔在了那頭,一時也追不上來了。
天已經全黑了,雨還在下,叫人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今晚肯定是出不去這座山了,當務之急便是找個避雨的所在,讓南宮煊免受淋雨之苦。
從李雲恪先前的那些話中,許明曦已猜到了他便是南宮煊腹中胎兒的另一個父親,對他亦是氣惱。可救南宮煊的命還得暫時仰仗此人,因此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想罵人,這會兒也只能忍着。
他帶的路是通往南宮煊練功那山洞的,若換作旁人跟着,他斷然不會暴露了那處所在。可對方早已知道了,并且還在山洞裏讓自家教主懷上了孩子……想到這裏,許明曦更是胸悶非常。
腳底下不知第幾次打了滑,許明曦感覺自己真是邁不動步了,很想坐在地上哀嚎兩聲。
可還沒等他的屁股沾到地上,便被人一把拉起,直接被在了背上。
康輝道:“你告訴我該往哪兒走。”
許明曦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卻差點被雨水嗆到,打了個噴嚏道:“一直往前走,等沒路的時候拐到左手邊的大石頭上去。”
今夜的月光實在太薄,李雲恪也是走到了近處才明白許明曦要去哪兒,對康輝道:“你跟着我,我們用輕功過去,不要留下腳印,免得被他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