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是一個瘋狂的夜晚,安佳想,這就應該是後來歷史中的“水晶之夜”了吧?可惜的是,安佳只聽說過“水晶之夜”的大名,卻從來不知道它具體發生在什麽時候,以至于當一晚真正的到來的時候,她只能麻木的聽着遠處隐約傳來的槍聲而不知所措。

戰争從前只存在于安佳的想象中,她甚至連真槍都沒有見過,曾經,她清楚的知道現在的年代會發生什麽,但是發生之前,也僅存于她的想象之中,她以為自己可以從容面對,可是當真的到了這個時刻,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并不象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堅強。人總是這樣,臆想中,總會美化一些事情,也總會誇大自己的承受力,等到現實來臨的時候,這些壓力都好像化作了冰水,順着食道流到胃裏,安佳只感到自己的胃部一抽抽的疼得厲害,全身的血似乎都湧入了腦袋裏,沉甸甸的,冷冰冰的,無所适從。

哈來這時正在安佳家裏,正在鋼琴前安靜的彈奏着那首安佳喜歡的鋼琴曲,槍聲響起的時候,琴聲嘎然而止,哈來從鋼琴前猛地站了起來,立刻就想要沖回自己的家裏。

“不要去!”安佳猛地拉住了他,今晚祖父不在,他和管家一起去了另一個城市拜訪老友,順便再最後确認一下哈來一家出走的路線,沒想到卻發生了這種事情。

安佳努力的阻止着哈來的沖動行為,這個時候哈來沖出去,什麽忙也幫不上,于事無補。

這時候哈來的力量出奇的大,安佳廢了好大的力氣,用上了兩條胳膊,才堪堪的攔住哈來的腳步。

“跟我來。”安佳拉着哈來,“你現在去只能把自己也送進去,幫不到任何人。一會兒我去把你看看情況。”說着,她拉着哈來往二樓走去,哈來猶豫了一會兒,似乎也想通了,跟着安佳往二樓走去。

安佳的卧房在二樓,把哈來藏到了自己房間更衣室後面的一個小密室中,安佳拉上了密室的小門,密室是安佳前兩天心血來潮,仿照從前電視上看到的避難所修建的,入口就在自己房間的更衣室中,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那裏還有一個門,裏面面積不大,只有五六平方米,但是卻放着一些食品和水,哈來即使在裏面呆上幾天都不會有大問題。

藏好了哈來,安佳快不下樓,想要看去看一下哈來家裏的情況。

一陣“踢踢踏踏”的聲音繁雜的響了起來,安佳還沒有來到門口,大門就被人粗魯的打開了。

大廳裏燈光如晝,安佳一時看不清來人,只是影影綽綽的應該有不少人。

“小姐,我們是奉命過來追捕逃犯的,希望你立刻把人交出來。”好半天,安佳總算看清了來人,說話的是一個一身黑色黨衛軍制服的男人,但是來歲的年紀,他的身後,跟着一些黑色制服的士兵,還有一個仆人打扮的人,畏畏縮縮的縮在男人身後的士兵中間。

“我交什麽人?今晚我家裏只有我和家裏的仆人,仆人都住在後面的另外一棟房子裏,這棟房子裏只有我。”看着男人,安佳努力的維持着自己的平靜,她在這一刻第一次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了,這不是電影,這是真實的生活,她就生活在這樣一個混亂的時代。

“哦?史坦家裏的仆人可不是這麽說的。”說着,男人拉出了身後畏畏縮縮的仆人,安佳看了一眼,認出了那個人,她去哈來家裏的時候見過他幾次。任何時代都不乏這種卑劣的小人。

“長官,我發誓,哈來少爺今晚是來了這裏。”對着黑色軍服的男人,仆人畢恭畢敬的說着,說完,還強硬的沖着安佳喊道,“快把犯人交出來,不要包庇猶太人。”

瞥了他一眼,安佳不為所動,“今晚哈來來過,但是随後又走了,據說是去找他女朋友了,他是瞞着家裏交的女朋友,現在,他真的不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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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能!”聽到安佳的話,仆人先是忍不住了,大喊了出來。

“怎麽不可能?他的女朋友不是猶太人,他怕家裏不同意,并沒有告訴家裏,這件事情我祖父也知道,不如你等他回來問問他?”看着仆人的樣子,安佳諷刺的說着。

“那我們就要搜一搜了。”說着,黑色軍服的男人帶着皮手套的手擡了起來,就要下令搜查。

“住手!”看到這個陣勢,安佳喊了出來,“這是在維也納,不是柏林,你們不能随便搜查。”

聽了安佳的話,男人似笑非笑的斜睨了安佳一眼,慢吞吞的說着,“難道小姐不知道,奧地利已經經過了公投,過幾天就會正式歸入德國了?所以我們現在,只不過算是提前執行而已。”說着,男人拿出了幾張白紙,向安佳揚了揚,“史坦一家可是正是備案的犯人,是一定要逮捕歸案的。”

看着那沓子紙,安佳猜想,這應該是所有有錢猶太人的名單,看到這個陣勢,安佳無計可施,“你們!”安佳看到自己實在無法阻止,只能狠狠的說着,“我祖父可是伯爵,退役的将軍,假如你們一定要搜查,就要小心一些!如果損壞了任何東西,我們都會去找你們的長官要求賠償的!”

看了安佳一眼,男人不再理她,“搜,角落裏也不要放過。”說完,他身後的士兵四散開去開始在宅子裏四處搜索。

安佳盡量保持着自己的平靜,不再理他們轉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待着搜查結果。雖然知道他們肯定找不到密室,但是安佳的心裏卻還是在緊張着,心髒咚咚的跳着,好像要跳出胸腔。

“小姐,我們又見面了。”這時候,一道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

安佳看過去,發現是黑色軍服男子身邊的一個穿着原野灰軍裝的男子,安佳只知道國防軍的軍服是灰色的,但是卻又奇怪的發現男子的一只手臂上卻帶着黨衛軍獨有的紅底萬字标志,她有些摸不清楚狀況。

“你是?”男子黑發綠眸,軍帽在他的臉上形成了一道陰影,棱角分明的臉孔,薄薄的嘴唇此刻有着一絲弧度,帶出了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弗萊堡,赫斯酒店。”看到安佳的反應,男人彎了彎嘴角,吐出了幾個安佳記憶中的名字,雖然,那名字帶給她的并不是什麽好記憶。

随着男人的話,安佳記憶裏那個清冷孤寂的身影逐漸和眼前這個散發着成熟氣息的男人融合,這麽久了,她居然還記得?就連她自己也有些驚奇。

“什麽時候國防軍居然也開始追捕逃犯了?”一向聽說國防軍和黨衛軍泾渭分明,看着男人嘴角的弧度,安佳有些不忿,譏諷的話随口就溜了出來。

“哦,我是黨衛軍帝國師的,小姐對帝國的軍隊還很了解?”男人似乎很有興味。這時安佳才注意到了男人軍帽上和國防軍不同的,代表着黨衛軍的獨特的骷髅頭标志。

“不了解,也沒興趣。”安佳冰冷的回答,她對男人的印象并不好,出現在那樣一個時候,又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樣子。

“我叫海因裏希,海因裏希.布萊希特。”看着安佳不再說話,男人補充着,清冷的嗓音劃過寂靜的大廳。

“你呢?”

對于男人的提問,安佳的回複是沉默。

看到安佳不想回答,男人轉頭看向了一旁哈來家裏的仆人,仆人看到男人詢問的眼神,立刻谄媚的說出了安佳的姓名,“這是安佳小姐,安佳.貝克曼。”說完,還朝男人,也就是海因裏希谄媚的一笑。

“安佳?很美麗的名字。”海因裏希的低語更像是呢喃。

安佳還是沒有出聲。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搜查的士兵終于一一的走回了大廳,“報告上校!沒有發現。”他們逐個向黑色軍服的男人報告着。

聽着士兵們的回複,安佳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了,臉上不自覺得就帶出了松了一口氣的神色。

海因裏希一直很仔細的觀察者安佳,這個有些沉默的少女,此時看到她的表情,他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隐晦的和布克曼上校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

“既然什麽也沒有,那我們就告辭了。”說完,黑色軍服的男人帶着人轉身向外走。

就在一行人正要走出大門的時候,海因裏希忽然回過頭來,沖着安佳說了一句,“窩藏罪犯可是不好的行為喲。”說完,大步跨出了大門。

他的話讓安佳本來放松了的心情立刻又提了起來。

恨恨的走到大門,“砰”的一聲,使勁的關上大門,安佳的身體靠着門,虛軟的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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