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今天外面天氣晴好,已經是初春了,安佳也有很多天沒有出過門了,看着原子中那株長出了嫩芽的數,那軟軟的嫩芽就像張在了她的心裏,海因裏希這段時間很忙,每天都是忙到傍晚才回來,而安佳一直渴望着門外的世界。自從來到上海,她一直呆在法租界,至于這個號稱“小東京”的日本租界,則是從來沒有踏足過,現在,海因裏希在她的身邊,莫名的讓她多了些任性妄為的底氣,總想着什麽時候出去轉一轉。

努力換上一件稍微寬松的淺綠色連衣裙,她現在還沒有脫離繃帶,還不敢穿稍顯緊的衣服。随手把頭發編成了一個側在一側的辮子,辮子裏夾雜着一條空間裏原本就有的粉色、黃色以及綠色小珍珠穗子,倒也是顯出幾分春天的氛圍來。

剛慢慢的走下樓,坐在鞋櫃旁邊的圓凳上,正要去穿鞋,大門打開,海因裏希居然回來了,這些天海因裏希很忙,白天基本不回來,看到他,安佳有些仲愣,立在了當下。

他一身灰綠色的軍服,蹭亮的皮靴,黑色的皮手套,還有尚未摘下的帽子,背着光的身影顯得矯健挺拔,居高臨下的身影讓安佳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些海因裏希一直只穿着簡單的襯衣軍褲,很少穿得這麽正式地出現在安佳面前,這一刻,安佳心髒的跳動忽然變得有些急促,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心中湧動,似乎要破殼而出。

“你在幹什麽?”看到安佳正要彎腰去拿鞋子,海因裏希立刻變得有些嚴厲,上前幾步,攔住了安佳,“你最好不要随意彎腰。”說着,海因裏希接過了安佳手中的鞋子,看到她已經換了一只的平底鞋,彎下腰蹲在了安佳的面前,輕輕地要把她已經換上了的那只平底鞋換成柔軟的居家鞋。

“你幹什麽?我好不容易穿上的。”安佳的腳有些躲閃,想要保住自己好不容易才穿上的一只鞋子。

“別動,如果你想出去,一會兒我陪你出去,現在先等我忙完了。”不容安佳反抗,海因裏希利落的脫掉了安佳的平底鞋,給她又換了回去。

“你今天不忙嗎?”聽到他的話,安佳有些疑惑,平時的這個時候,他總是忙得不見人影。

“今天沒什麽事情,我拿完文件就帶你出去,先等我一下。”說完,輕輕的扶起了安佳,然後才開始招呼自己身後的人。

傭人早就走過來接過了海因裏希脫下的帽子和手套,這時安佳才注意到了海因裏希身後的人影,看清楚那個人之後,安佳的瞳孔忍不住的一縮,似乎又感受到了那天那冰冷的子彈穿過身體所帶來的尖銳的疼痛。海因裏希身後進來的人正是那天帶走林雙明的日本軍官,不知為何,看到他,安佳就想起了林雙明,就會想起自己那天的驚心經歷,甚至傷口又開始隐隐作痛。

“這是安佳.貝克曼,我的未婚妻。”看着對面的人,海因裏希給兩人介紹着,“這是東村證。”安佳還在恍惚中,至于海因裏希說了什麽,她幾乎沒有注意。

看到安佳沒有反對自己的話,海因裏希面上變得柔和了一些。

“你先看會兒書,我一會兒就好。”說完,海因裏希引着東村證往書房走去。

感覺沒過多久,兩人就再次走了出來,這次,海因裏希直接蹲下來,給安佳換上了方便走路的一雙軟底便鞋,然後又扶了她站起來。

海因裏希正在回頭戴上帽子,這時候,一邊一直默不出聲看着着一切的東村證忽然出聲了,“貝克曼小姐,你是不是認識林雙明?”讓安佳沒想到的是他上來就直接問了這個問題。

正在安佳躊躇着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時候,海因裏希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我未婚妻偶然救了他。”讓安佳沒有想到的是海因裏希直接就承認了她和林雙明的關系,“而且,我的未婚妻在租界居然差點死掉,這件事情東村少佐還沒有給我一個答複。”看着東村證,海因裏希眼含威脅。他的女人,應該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他能接受她殺人,但是卻不能接受她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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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元首知道了作為遠東物資中心的上海,光天化日之下走在大街上的德國人居然會被槍擊,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很多情況下,海因裏希都不介意借勢威脅。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督辦的。”東村證無奈,明明是這個貝克曼有通敵嫌疑,現在居然反過來要讓他們給出一個交待。“噢,林雙明現在正在我們憲兵隊做客,可能不久就要被槍決了,如果貝克曼小姐想要見他最後一面的話……。”對于海因裏希,他無可奈何,可是對這個貝克曼小姐嘛,果然,東村證發現安佳在聽到他的話後,面色變得更加慘白。

“他居然要被槍決?”安佳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內心正在經歷什麽樣的驚濤駭浪,從看到林雙明被抓的那一刻起,這個結局似乎就已經是注定了的。想到當初信誓旦旦的發誓的那個青年,安佳的心情更加的陰郁了,這是一個充滿了死亡、背叛和謊言的沾滿了鮮血的時代,想到自己來上海之前心中的那種期盼,這一刻安佳只覺得有些可笑,原來,一直以來天真的都是自己,歐洲都成了這樣,難道她還盼着上海是朵繁榮的鮮花嗎?

“我不想去逛街了,陪我去看看好嗎?畢竟是我救了他。”回過頭,安佳對着海因裏希要求着,她不确定海因裏希會同意,但是按照他這些天的表現來看,他很有可能會同意。

“好的。”看到安佳有些沮喪的神情,海因裏希眯了眯眼睛,這個東村證,本來還想要同意提供給他們要求的最新型病毒疫苗的,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

“他現在應該在憲兵隊,如果貝克曼小姐不介意,我可以帶您去。”東村證看上去很熱心,安佳也沒有太擔心,有海因裏希在,她奇異的感到安心。

“東村少佐,昨天你們要求的疫苗,我們只能提供出A5的,其他的都還沒有研究出來。”看着熱心的東村證,海因裏希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讓東村證變色的話。反正這個項目是他在負責,他說沒有研制出來,誰又能說出什麽呢?

果然,看到東村證聽到他的話後巨變的臉色,海因裏希感到心裏舒服了很多。

“走吧。”說着,挽着安佳的胳膊向外走去。

第22

第 22 章

再次見到林雙明,居然是在日本憲兵隊裏,這是安佳也沒有想到的,回想起當初那個雖然身受重傷但是卻仍然堅持自己理想的林雙明,再看這面前這個憔悴的,以及已經被铐打得血跡斑斑的林雙明,安佳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你,”說了一個字,安佳就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她來之前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比如那時候他怎麽被抓的,後來又遭遇了什麽,可是當看到他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和林雙明談話用的是中文,雖然海因裏希站在旁邊,但是她篤定他聽不懂。

“世事就是這麽難料,就因為一個叛徒,我的好幾個同志都寧死不屈的死去了,而我們現在卻還不知道叛徒是誰,”林雙明自嘲地笑了一下,“當初還那麽信誓旦旦,現在,”他擡頭看了一下會客室裏的天花板,“如今,這麽快我也就要成為歷史了。”林雙明停了下來,看到安佳什麽也沒有說,他也沉默了下來,一時之間,會客室裏彌漫着讓人難堪的沉默。

最後,還是林雙明打破了這份沉默,“很抱歉,當初你救了我,我卻把你扯進了這團漩渦之中。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知道是你救了我的。我當初只告訴了一個人,但是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叛徒的,”說着,他就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變得情緒有些激動,“不,不可能是他的,不可能的。”

“我不能說我不在乎,但是,我沒有後悔幫助你,”安佳的話緩解了林雙明有些激動的情緒,他漸漸的平靜了下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見你,也許是因為你是我在上海唯一認識的人吧。”安佳停了一下,本來想着要說些什麽,但是卻又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麽,“我就要回去了。今後估計也不會再來了。你,”安佳知道,無論林雙明選擇了哪一條路,在他被抓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也就走向了終結,而這一刻,面對一個即将走向生命終點的人,而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而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真的不是一般的糟糕。

安佳站起來向外走去,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再來這麽一趟,什麽也無法幫他,反而要看着他就這樣走向生命的終點。“對不起。”就在安佳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的林雙明忽然脫口而出了一句道歉,安佳知道他在為什麽而道歉,她差點死掉,卻只是換來了他最信任的人的背叛。

“你沒必要和我說對不起。”說完,安佳徑直走了出去,看來,叛徒應該是林雙明很信任的一個人,人心太複雜,這裏也不是她的世界。

見完林雙明後,看到安佳明顯的情緒低落,一直沒有說話的海因裏希忽然說出了一句讓安佳總算是有些高興的話,“回去我就把哈萊放了。”

“真的?”聽到他的話,安佳立刻高興了起來,也不顧這裏是人來人往的憲兵隊,高興地抓住了身邊海因裏希的胳膊,但是馬上,她又有些擔心了,“但是你能找到他嗎?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事實上,我已經找到他了,等我們回去就能辦,這次,你可以親眼看到他踏上通往自由的火車。”看到安佳高興的樣子,海因裏希還是沒有什麽表情,只是眼中閃過一抹別人看不到的幽光。

憲兵隊是個西式的建築,光可照人的地面,寬大的大廳,只是來來往往的大都是穿着日本軍服的人,中間間或夾雜着一些身穿便裝的人。安佳很不喜歡這裏,緊趕了幾步向要快點離開這個讓她不舒服的地方。但是,迎面走來了一個人,卻阻止了她離開的腳步。

看着東村證帶着身後的一個中年男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安佳停了下來,扶在海因裏希胳膊上的手也感受到了他因為戒備而變得僵硬的肌肉。東村證身後的人正是那晚她在酒店裏尋找資料時候來過去的那個人,那個渾身充滿了冷肅陰郁的男人。

“貝克曼小姐,我是特意帶着王先生來道歉的。”看到安佳不明所以的目光,東村證先開了口,他還是要賣海因裏希幾分面子的。

就在這時,那個所謂的“王先生”也開口道歉,“非常抱歉,貝克曼小姐,那天我沒有鬧清楚情況,貿然開槍,給小姐造成傷害,實在是我的不是。”聽了他的話,安佳才明白了原來那天開槍打中了她的人,正是面前這個人。

想到那天的疼痛,想到到達上海之後的所見所聞,還有即将死去的林雙明,她忍不住地氣怒,“難道你還想要我原諒不成?”說完,也不管對面面色難看的兩人,繞過他們兩人,直接走向大門,這中間,海因裏希則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剛走出大門,身後的東村證和王先生也跟了出來,看到東村證似乎還開口想要說什麽,安佳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陣心悸的感覺就傳了過來,讓她難受得皺起了眉頭。雖然她修練的功法不能在空間外使用,但是自從修練了那個功法後,對于外界的感知卻是敏銳了很多,這種突如其來的疼痛,很可能是一種未知危險的預示。

“怎麽了?”看到安佳忽然皺起的眉頭以及變得難看的臉色,海因裏希關心的低下頭看着她。

正要開口說什麽,安佳忽然撇到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轎車的窗口中伸出的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危險,”她說着,一邊拉着海因裏希向一邊閃去,就在安佳說話的時候,一聲槍響響了起來,子彈打在了他們身下的臺階上。

海因裏希很快地反應了過來,立刻擋在了安佳的身旁,然後護着安佳向一旁避讓,他帶過來的幾個德國士兵也很快地圍在了他們的周圍,安佳還沉浸在海因裏希毫不猶豫擋在自己身前所帶來的震撼裏,當一個男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能夠毫不猶豫的擋在你的身前,是個女人,都繪有一絲動容的。但是很快現實讓她沒有時間多想,只能被海因裏希護在身後看着混亂的槍戰場面。很快地,憲兵隊的憲兵們也反應了過來,開始回擊。被人保護在中間的安佳這時候才注意到了那幾個德國士兵似乎在有意無意的隔開那個王先生。

一時之間,街上“嘭嘭”的聲音亂響。

很快這場戰鬥就結束了,很快槍聲都平息了下來,憲兵們開始走向那輛幾乎被子彈打穿的黑車察看。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沒什麽事的時候,忽然“砰”的一槍響起,忽然不知道從哪裏又竄出了一顆子彈,這次應聲倒下的,卻是那個王先生,正當憲兵們反應過來想要查看子彈來源的時候,那槍聲卻已經消失無蹤了。誰也沒有看到的是,海因裏希嘴角挂起的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經過了這件事情,安佳再也沒有心情逛街了,恹恹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并且打定了主意在走之前都不會再出門了。

同時,在日本憲兵隊裏,三天後,東村證拿着那顆從王先生體內取出的子彈,皺起了眉頭,這并不是那些鋤奸會人員慣用的子彈,而且這和那天槍擊事件中收集到的子彈都不相同,這顆打死王先的的子彈是那天找到的唯一一顆與其它子彈不同的子彈,而且,這顆子彈是德軍最新發明的戰場遠程狙擊步槍的子彈,目前只是德軍專用的,海因裏希這次來上海,也是為了商量他們要從德國人那裏買這種槍的事情,就在兩天前,他還親眼見識了這種槍的威力和射程。想到當時海因裏希那似笑非笑的臉,東村證終于明白了他說的那句“我不會放過傷害了安佳的人”是什麽意思了。

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似乎想到了什麽,最終,他也只是陰沉着臉,淡淡的吩咐人銷毀這顆子彈,就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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