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承諾
“是啊,除了我,還有誰呢?”
白天的話不停地在腦海中閃過。
青禾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習慣性地翻身将手搭過去,可惜卻是一枕涼。
“青青,你等着我,我會回來的,到時候沒人再來打擾了。”
青禾是睡着了,可她又像沒睡着。
因為夢裏有她,還有她許下的諾言。
二白,我等着你。
青禾盼啊盼,盼到日頭偏西,暮色漸濃。
就連手頭的針線活做了一天,也完成了最終的收尾。
她将衣服舉起來抖了抖,布料柔軟,針腳細密嚴實,領口袖口的位置還繡了小小的花紋,幾片青竹葉,看起來倒也趣味盎然,頗有幾分雅趣。
衣已成,惜無人來試。
等到了夜色冥冥,卻只等來了一封信。
青青親啓
方方正正四個大字,卻看得青禾手抖如篩。
拆了兩次信封都從手裏頭滑落,第三次才将裏頭的信紙取出來。
白紙黑字,筆鋒淩厲,字勁遒然,可卻陌生如斯,從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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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信時,我已離城而去。我心哀哀,決不啻于青青。再見之時,将以終生許卿。”
薄紙被細小的水珠浸透,墨跡暈染開,污了一大片。
将以終生許卿?
青禾将信連帶信封緊緊攥着,如同救命草,死死捂在心口的位置,好像那個寫信人就被她抓在手裏,還沒離開一樣。
混蛋,你要以終生許我,我可還沒答應呢……
屋內傳來壓抑的笑聲,慢慢、慢慢竟多了些許哽咽之聲。
對你,我總是心軟的。既如此,我等等又何妨。
許家大門從此閉門不開,如此過了兩日,暗暗關心此處的人忍不住才登門拜訪。
青陽開門,見門外人欲關門,被人以手頂住。
“許家公子,我來找你姐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說,我先進去,可好?”
“不好,我們家不歡迎你們,走好。”
“來者皆是客,夫子長輩沒教過你嗎?”
“不速之客不請自來,何必以禮相待?”
“古語曰‘有不速之客三人來,敬之,終吉’你怎麽知道我不會給你們帶來什麽好消息?”
青陽踯躅,終于還是被對方說服,開了門。
“姐,我放了人進來……”
他說到一半消了音,因為青禾從窗戶裏頭探出了頭。
“我知道了。”
“付大人,若非有事,你從不輕易踏足此地,可你一來這裏,就沒有什麽好事,你說我該不該聽?”
付冬青本以為青禾在家裏足不出戶兩天,肯定是郁郁寡歡,以淚洗面,沒成想今日一看非但不是如此,更是神采奕奕,精神飽滿,屋子整潔如新,桌子上堆了好多的布料針線,還有半成品的外衫。
感受到付冬青的關注,青禾針一停,“前幾天做了件裏衣,在做件外衫配成一套。”
“姑娘手真巧,人也聰慧,我來确實有件事,一個好消息。”
青禾眉毛動了動,眼底流露出來的分明是不信。
“什麽?”
“還記得我曾經的提議嗎?許姑娘的弟弟代替我那不争氣的孩兒上京都,去做皇子的伴讀。皇子今年年幼,尚且未滿八歲,正是需要一位伴讀的時候。”
“如果大人你的好消息就是指的這個,那還請您……”
“哎這可不是,只是關于這個。”付冬青連忙擺了擺手,“首先許小公子入京讀書,肯定能得到更好的老師指點,青雲之路就在腳下,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這是其一,這其二嘛,關于姑娘你的。”
“我?”青禾疑惑指了指自己,這關她什麽事?
“其二,如果小公子伴讀有功,皇上必定賞賜家人,而許小公子的家人也只剩你了。到時候你就能夠名正言順的入京都居住,要知道穆将軍此次可是回京述職的,順便……請罪。”
最後兩個字聽得青禾心尖一顫。
請罪?什麽罪?失職的罪過嗎?
可這也不僅僅是二白的錯啊,還有自己的錯。如果不是她打傷了二白,她不可能在這裏待上半年之久。
原本握在手中的外衫袖子從指間滑下,青禾忍不住站起身。
“那、那她會怎麽樣嗎?”
付冬青摸了摸胡子,“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穆将軍乃是重臣,國家正處在緊要關頭,大概也不會有過重的懲罰吧,至于其他的我遠在開陽,也不是十分清楚。”
青禾心煩意亂,她在屋子裏毫無頭緒地走了幾圈,随口喃喃道“容我想想”。
付冬青眼底露出幾分狡猾來,掀開簾子轉身,就看到門邊扒着偷看的青陽。
後者瞪了他一眼。
早知道不放你進來了。
他心裏暗暗想着。
每次你來,我們全家都不開心。
付冬青哈哈大笑數聲出門去了。
青禾強行壓住了亂如麻的心緒,舉起針卻不小心刺破了手指,舉起剪子又不小心剪壞了衣料。她憤憤将做了一半的外衫連同剪子丢在籃子裏頭,剛轉了個身,就看到青陽安安靜靜望着她。
兩人都相視着,可又都不肯先開口說話。
許久,還是青陽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然,才說了一句,青禾忽然就心疼的落下淚來。
“姐,你讓我去吧,我想二白了。”
“不,你不會用去,姐姐不會讓你去的。”
那個地方吃人不吐骨頭,可怕極了,我怎麽舍得将你送去。
第一天,但凡見到青禾,青陽都苦苦哀求,未果。
第二天,他依舊言語切切,不過次數減少。
第三天,他幾乎不言語,只是望着青禾。
第四天,他沉默不言,只是望着門口,安靜的讓人窒息。
第五天,青禾捂住他的眼睛,不讓他看自己眼底的傷痛。
“陽陽,這條是不歸路,姐姐不想你因為我走錯。”
“姐,你不想見二白嗎?你不想我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嗎?姐,他說的很對。”
看着弟弟以讓人始料不及的速度成長,青禾所能做的只是揉揉他的腦袋。
“傻陽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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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從未去過京中。
不僅如此,在八年之前,除了喜歡滿街亂竄吃東西之外,她和別的閨閣少女也沒什麽差別。
後來途中千難萬險,終于來到開陽,也就此落戶,不再流離。
最多,她也只是知道了點人心險惡,世事無常。可哪裏了解京都那樣的地方,所以她有些慌。
她所認識的人裏頭,熟識的有可能了解的大概也就陳老了。
她要去問問。
可惜陳老不看好。
“京城這個地方,吃人不吐骨頭,随便砸個東西下去都能砸到個三品官員,真的是天子腳下權貴衆多,你一個小小百姓也沒什麽後盾,你去那裏做什麽?不過嘛……”陳老話鋒一轉,青禾定睛自己看着他,緊緊攥着衣角等着他開口。
“……讓青陽這個小子去做伴讀也有好處,這個好處是對他的。有句話說得好啊,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只要他撐過了最苦的這些時候,将來必定榮耀加身,貴不可言吶,端看你姐弟二人想要什麽了。”
陳老手裏抄着一個小茶壺,裏頭裝着點兒剛泡好的茶,正燙着,捂着暖手。
“京城裏裏頭的人,我不說全都認識,但還有是幾分薄面在的。你們若是想要去,我教你們幾招,打蛇打七寸,等你拿捏到了人的痛處,還怕不聽你的話麽,附耳過來。”
陳老膚色微黃,眼睛半阖非壑,似睡非睡,可猛地一睜眼睛,內裏蘊含的精光卻叫人心頭一顫。
青禾附耳,聽得眼睛大睜,然後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陳老大恩,我許青禾銘記于心。”
說着竟然跪下身來,響亮的磕了兩個頭。
陳老手一動,本來想要攔着,可想到了什麽搖了搖頭,收了回去。
罷了罷了,随她去吧,反正也不是個會聽的。
“這個你拿去,記得藏好了,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煩,你就說陳正德是你幹爹。”
青禾手裏被塞入一串檀木制成的佛珠手串,木珠雕刻着細小的紋路,表面光澤華潤,可見是被人長年累月的摩挲所致,握在手上,還帶着人的體溫。
“這?”她當然知道這個是陳老随身帶着的物品,認識幾個月,他日日放在手裏的。
“你只要記得,有一天平安歸來,你還給我就可以了,青丫頭。”
陳老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在青禾面前,一杯慢慢端起咂了一口,贊道:“好茶!”
“穆歸小時候倒是伶俐可愛,可越長大性格越怪,離着正常人家的閨女是越發的遠了,也只有在你這我才見到幾分小時候的模樣,我倒是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她再叫我一聲陳……”
陳老嘆了一口氣,咽下了後面兩個字。
“去吧,別忘了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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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京城最繁華的南門大街上,新開了一個酒家,名字取得說好也好,說怪也怪,叫什麽“君歸”。
開時悄無聲息,可不到一個月就名聲大噪,客似雲來。
本來嘛這種外來戶無一不是被地頭蛇壓制,可奇怪的是地頭蛇像是被人那捏住了七寸,怕得要命,完全不敢找麻煩,本地人見了都是暗暗稱奇,拍着手說這新來的商家是個有底氣的,不敢招惹。
人人都來,免不得有人嘀咕,這店有什麽好。
既不是金玉滿堂,也不是人間極樂,為什麽都紛紛往裏頭湊?
要說這店有什麽奇妙之處,來人定是會告訴你,妙處有三。
其一,口味獨特,難道滋味。
其二,規矩頗多,古裏古怪。
其三,明明佳人,偏裝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