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綁

進城後青禾付了車夫工錢,為了舒緩心中的煩悶下車散步,慢慢往自己原來住的地方走。她并不是按照往日回去的路走,而是想在這泷城內多逛逛,見識見識,她心中有了計算,想要做個往來于兩地間的倒賣生意,不探察探察是不行的。

“說好了這些女人一人二十兩,你也答應我了,現在竟然反悔?你以為我除了你找不到下家了嗎?我跟你說這整個泷城還就不止你這麽一家青樓!”

“陳老四你給我站住!分明你趁機擡價,我們後來也商量好了看品貌好的二十,次等品十五兩,你自己給我睜大了狗樣看看,這些女人值得每人二十兩麽!”

青禾看到前方道路略微被阻塞,十幾個女人被關在馬車上,旁邊站着兩個彪形大漢看守,車上的女子長得都頗有幾分姿色,或清秀或豔麗,可都慘白着臉,有的從窗口探出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來,好像在對着外面的路人求助。

這些女人都是從泷城之外被人拐來,來自四面八方,而這泷城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了,如果每個人都熱心腸的解救這些女人,那麽泷城的舞館青樓也就沒法像現如今這樣争奇鬥豔,成為遠近聞名的一絕了。

“我要不是和你合作了這麽些年,就你這價錢我還懶得和你費這麽多口舌,既然你不要,我換個人賣!”

陳老四冷哼一聲甩袖要走,全然不顧周圍人的眼光,對他來說,反正泷城只是他一個下腳點,又不住在這,別人愛怎麽想怎麽想,他有錢拿就好。而對于這家舞館的老板來說可就不一樣了,他這館裏有異族的女人,也有來自魏國、金國、中山國等地方的女人,各有風情,這才在青樓楚館林立的地方立足,生意頗為火爆,這要是鬧掰了,不僅別的人會看笑話,他也少了個穩定的來人渠道。

“陳老四,我這是再和你好好談,你別逼我,我們也這麽多年的交情了……”

陳老四啪的打飛對方的手,這批貨來的不容易,路過一個城的時候差點被搜捕逃犯的官兵給扣押了,花了錢去疏通,損失好大一筆,這口氣說什麽也不能咽下去!

這舞館老板見着對方鐵着心腸不肯回心轉意,眼中兇光一閃,揮了揮手,原本站在屋子裏頭的大漢齊齊朝着外面踏出一步。陳老四似乎是察覺到,轉頭一看,怪叫了一聲。

“你們還愣着幹什麽,給我上啊!”

他喊完,那兩個彪形大漢立馬離開自己原本的位置大步朝着那些舞館護衛沖去,雙方厮打在一塊,

青禾悄悄靠近那輛馬車,隔着窗做了個逃跑的手勢,車內人靈機一閃,立馬就騷動了起來,三三兩兩沖出了車廂,青禾見着人都下了車,連忙朝着另外的方向跑了開去。

“蠢貨!人都跑了!趕快給我追!”

“別打了,快點把人扛回來,打昏了都沒事,別讓他們跑了——”

關鍵時候兩方人馬立刻團結起來,迅速朝着四周散開的人跑去,不一會兒手腳慢的都已經被砍中脖子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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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往身後一看,有兩個女人跟着她同一個方向跑,引來了兩個護衛緊跟不舍,路上又有行人阻攔,逃跑的速度都慢了下來。其中一個男人大喊着叫她們停下,一個女人腳上速度快,竟然跟上了青禾的步子,朝着她感激地笑了起來,“謝謝你,但……”

說到這裏眼神一轉,蒼白的臉上勾起了一抹陰暗的笑意來,她拉着青禾的胳膊用很飄忽的語氣貼在青禾耳邊說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我會在家立着長生位供着你的。”

青禾心中驚愕,對方話剛說完,一腳揣在青禾的膝彎出,她腳下一軟,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嗓子裏的話還沒來得及吐出口,頭發就已經被人狠狠揪起。

“我讓你跑,讓你跑——”說着洩憤一般摔了青禾一個大耳刮子,用力砍了個手刀,青禾在陷入黑暗前,視野裏最後的景象,就是那個女人迅速消失的背影。

沒想到……

青禾醒來的時候脖子酸疼,嘴角一動臉頰也跟疼,她想摸摸嘴角,才發現手被什麽捆着,活動不了,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兒,刷的睜開眼睛。

觸目是個逼仄陰暗的柴房,只有在最靠近屋頂的地方才開了個小窗口,但完全不夠用來逃脫的,屋子裏到處都是捆成一堆的柴禾,青禾和其他的人被很随意的扔在柴堆上,不聞不問,見到她醒來,旁邊的人驚呼了起來。

“她醒了,她醒了——”

一個長相腼腆的妙齡少女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看,見到青禾睜開眼睛,非常高興地喊起來,“我們都醒了,就你沒有,還以為你……”說到這裏少女情緒低落了起來。

“你們都是怎麽被帶到這裏來的?”青禾為了轉移身體上的疼痛,随口問道,她早年流浪的時候也見過許多這樣的事情,不外乎那幾種,聽信別人的花言巧語跟着跑了,或者是被綁了,被賣了,有的被賣到很偏僻的地方沖喜,大部分都去了青樓妓院裏賣身。

“我遇到了土匪,被陳四叔、被他給救了,沒想到……”

說到這裏少女的眼圈就紅了起來,當初被救歡喜之餘,才知道對方幹的是販賣人口的勾當,尤其是美貌少女,帶到偏遠的地方轉手賣出高利潤來,這都是無本的買賣。

陳四倒是很少去騙,他只是有意的往經常發生戰亂和搶劫的地方,亦或者是發生洪災、幹旱等地,有流民出沒的時候,大批量的拐帶少女,這些少女沒得吃喝在他的誘惑下自然乖乖的跟着他走,但有了食物,知道自己的下場後,自然不甘心跟着一路上都思索着逃跑。但數個月的奔波下來,只有兩個人真正逃脫,剩下的人,還不是如此狼狽的躺在這裏。

青禾掃視一圈,發現這裏被綁着的十來個女子都面帶沮喪,顯然是喪失了希望,打算認命了。

“你知道我現在最後的事情是什麽嗎?”

青禾環顧了下四周,發現所有人都看着她,但眼神裏透露出來的意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她緩緩搖頭,慢慢地說。

“我最後悔的就是,當時我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待在那裏不要跑,也不會被誤打昏了,跟着來了這裏。”她頓了頓又說,“我十五歲父母雙亡,帶着年幼的弟弟背井離鄉,跋山涉水才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開始,你知道我們當初是怎麽過來的嗎?”

青禾想起六年前的那條充滿血淚的路,他們沒錢,青陽年紀非常小,年僅四歲多,走不快,身子嬌弱,還沒趕出去多遠的路就已經病倒。青禾将青陽綁在她背上,他的腦袋貼在青禾的背上,渾身滾燙的仿佛要燒起來。

她沒錢啊,怎麽辦?

她跪在地上乞讨,有好心可憐的路人扔下銅板來,跪了兩天,忍饑挨餓地連個饅頭都不敢吃,腿都麻了破了才賺了百來個銅板。要不是好心的老大夫免了她的藥錢,她恐怕後來會餓死在路上,就不會有現在了。

這也是她到了開陽城為什麽會選擇開個面館的原因,餓得很了,才明白吃飽是多麽的重要。

“……如果換做是你們,會怎麽做?”

青禾将自己的過往娓娓道來,許多人聽得心裏發酸,想想自己的不争,紛紛都羞愧了起來。

“人呢,可是一時低頭認錯,可以丢掉面子,但不能丢掉自己的骨氣,不能丢掉信念,我想要我弟弟好好活下去,我有個一定要見到的人,我一定會從這裏出去的!”

青禾将自己該說的話說完,閉了眼睛開始思索自己的處境,這一晚,整個柴房裏頭的人都沒有晚飯吃,就這麽被捆着,看看誰會最先撐不住服軟。

身着便裝的穆歸踏着夜色回到了軍營,她從馬背上跳下身來,穩穩落地,把缰繩扔給旁邊看門的守衛,正要轉身離開,卻看到他們欲言又止的表情,立馬皺起了眉頭。

她最讨厭做事拖泥帶水,說話不幹不脆的人,此刻拉下了臉,感覺周圍的氣氛頓時僵了,那兩個士兵忍不住一抖,站直了身子行了個标準軍禮,大喊道:“将軍!”

“有事就說。”

士兵猶豫了一下,才開口,“今日有位姑娘來找你。”

穆歸背在身後的雙手一緊,她想起了被她放在心尖尖的那個姑娘,但随即自嘲地笑了起來,她在這裏見過很多的人,也救了非常多因為戰争而無家可歸的女子,她們為了答謝她時常給她送來很多吃的穿的,或是自己做成的小東西,但……卻都不是她想要的。

“我說過,以後再有人來找,除非說明來意,否則不用再來找我,直接回絕!”

穆歸大踏步走進軍營,背影非常的蕭瑟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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