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他倆在昆明轉機,然後謝晉一個當地朋友開車來接。那車開了有兩小時,海拔越爬越高。寧勰從沒走過這麽彎的路,在路上吐得七暈八素,車終于停下來了。

寧勰擦了擦嘴,問道:“到了?”

謝晉幫他拉開了車門,只說:“下車吧。”

寧勰下了車,看見那條蜿蜒在群山間的公路到此已至盡頭,山腳下霧氣彌漫,估計是有條河,但也看不到底。九月天氣,這裏倒不很熱,空氣很新鮮,寧勰吸了兩口氣,覺得好受了許多。

寧勰問道:“在哪兒呢?”

謝晉說道:“咱們得走一截路。”

寧勰一下又炸了:“我不去了!我要回北京,你送我回北京!”

謝晉對他那司機朋友揮了揮手,那車很快就從寧勰眼前開走了。寧勰叫着追了幾步,那車走得跟負心漢一樣,毫不留情。

謝晉說道:“你看,現在沒車了,難道走回去?”

寧勰簡直想嚎啕大哭,他蹲下默默做了會兒心理建設,心想,都到這裏了,走就走吧。

“把你手機給我。”寧勰無奈地說道。

謝晉問道:“要手機幹嘛?”

寧勰說道:“給學院打電話請假調課啊!你以為我跟你一樣灑脫啊。”

他沒料到這一走就是一個小時。山路又陡峭,底下就是河流,他每走一步手心裏都捏着汗。寧勰走得又害怕又窩火,總算到了河邊,要渡河了。

上流河流湍急,此處倒是能開船。只是船家住在對岸,謝晉便放開聲音叫船家來打渡。河上聲音傳得遠,謝晉的聲音飄過去許久,那邊才悠揚地飄來艄公的答複:“等一等,在吃飯。”

謝晉往來這條河多次,知道這艄公只要想拖一拖,每次都說在吃飯。他便大聲道:“老人家,我是謝晉。”

謝晉名氣大,也不至于這深山裏打渡的老人家都認識。更何況他還是演電影的,這裏許多人都沒怎麽看過他的戲。但這老人家知道他是在做善事,長得俊朗又為人和善,倒很是對他高看幾分。

果然那邊說道:“等着,就來!”

寧勰一直冷着臉。

艄公把木船撐過來,就看到河邊石頭上站着兩個年輕人,一個精神不振,神情不渝;一個倒是和和氣氣的樣子。

寧勰不情不願地上了船。

艄公一邊打渡一邊唱歌,寧勰只擡眼皮看了他一眼。

艄公說道:“年輕人,跟我一起唱嘛,我教你。”

寧勰真的不想唱歌……

艄公問謝晉:“這位小夥子是怎麽啦?臉色不太好啊。”

謝晉說道:“他這是想不開,我會看着他的。”

老人家唱着歌,把他倆送到了對岸。謝晉付了船錢,和寧勰繼續走。

寧勰有氣無力地問道:“還要走多久啊?”

謝晉說道:“再走一小時。”

“你每次都說再走一小時,結果天都要黑了,我從昨天起就沒怎麽睡覺。”寧勰又火了,“我不要去,我去了也會消極怠工。”

謝晉開慰他:“這也算是做研究嘛,你加加油,沒準就做出一個大成果了。”

寧勰說道:“我有很多研究!我有的是課題,誰要和你來這深山老林裏?”

“你那些項目,”謝晉說道,“不過是為盛世添花,賺幾個錢而已,又有什麽意義?你當初去讀博士的初衷,難道就是為了這個?”

“我當初就是想出國玩幾年,數學又學不過那些瘋子,只好轉社會統計,虐一虐那幫文科生。”寧勰心想,你又跟我談什麽初衷?他滿不在乎地說道,“賺錢怎麽了?你一個學數學的去演電影,難道是為了理想?”

謝晉聽罷臉色也沉了下去。他幼時家境貧寒,去演戲确實是為了錢。

“所以你當時跟我分開,其實就是為了出國玩?”謝晉點了根煙,沉沉地道,“演電影怎麽了?不配跟一個大學老師談理想了?”

寧勰提高了聲音:“你講不講道理?當初明明是你跟我分手。我出國念個書,你就要跟我分手!你這人從前就是這樣,自尊高得要死,別人做什麽說什麽都是在瞧不起你。我去念個書,你都以為我瞧不起你,你要跟我分手。我什麽都給你了,一顆心都給你了,你要跟我分手!”

“你倒是走得毫不留戀嘛,”謝晉吸着煙,仍然風平浪靜地樣子,“聽說你在加州天天陽光沙灘,過得很滋潤呀。”

寧勰更生氣了:“我走得毫不留戀?我求你跟我走,我爸媽都同意了,是你死活要分手!我哪點對不起你了?”

“我跟你走,那我算什麽?少爺的陪讀?”謝晉語氣很低沉,“那時候我年輕,只以為自己努力一輩子也不會跟上你的腳步。”

謝晉又點了一根煙。

他那時候是沒錢,一年的生活費湊不齊寧勰一張機票。

想想那時真是可憐,他從不愛錢,卻一次次被金錢打倒。

這裏天氣涼爽,紫外線卻很強,寧勰臉都曬紅了。謝晉聽他發洩了一通,心情有些起伏,很快又平靜了下來。他到底不是以前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子了。

他安安靜靜地抽煙。

寧勰道:“把煙給我。”

“做什麽?”謝晉問道。寧勰劈手奪走他吸了一半的香煙,放在嘴裏吸了一口,被煙嗆得咳出了眼淚。

謝晉拍着他的背為他順氣,等他稍微平靜了下來,才說道:“我給你叫個車吧。”

寧勰有氣無力地說道:“有車你不早說?”

謝晉便打了電話。

暮色在山間散開,河上飄起了霧氣。

一個老農趕着一頭黃牛從夜色中走來,牛身上套着一塊木板。

謝晉和那老農打了招呼,指着木板對寧勰道:“上車吧。”

寧勰:“……你說的車,是指牛車?”

謝晉笑道:“本來還可以騎馬,但我看你在這連路都不大敢走,估計也不敢騎沒鞍子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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