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牛車帶着兩人,總算在夜半時分進了村子。謝晉帶着寧勰住在他辦的留守兒童學校裏。
謝晉認為山區留守兒童缺的主要還是陪伴和素質教育,因此他辦學校用的也不是希望小學之類的升學模式。他招了一些志願者,在課後教孩子們畫畫、唱歌、英語、體育等。這裏孩子都願意來,反正跟玩一樣,還不用幫家裏幹活。
現在是半夜,孩子們都回家了,一些志願者知道謝晉要來,在院子裏喝着啤酒等他。這些人見他來了,都歡呼着與他打招呼,跟朋友一般,倒沒把他當明星。
謝晉說道:“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A大教授,寧勰,來這兒做調研的。”
這些志願者大多出身名校,對A大并沒有感到多稀奇,只七嘴八舌地感嘆道:“A大夥食好啊!”又相繼說他們在A大的蹭飯經歷,大致是這個模板:
“十塊錢可以買三個菜,糖醋裏脊全是肉,冬瓜炖排骨裏找不到冬瓜。”
然後再嚎一句:
A大夥食好啊!
寧勰從大學就開始吃,至今吃了快十年了,現在從來不愛在食堂吃。
謝晉說道:“大家喝酒吧。”
寧勰非常矜持地和他們碰了一杯。
那些人見他只喝酒,都勸道:“寧老師你別只喝酒,吃點下酒菜啊!”
寧勰早看到那下酒菜了:炸螞蚱、炸蜂蛹、涼拌折耳根。他都認識,就是下不了嘴。他就不懂了,這些都是外地人,口味什麽時候也這麽重了?
謝晉笑道:“有花生米嗎?我倒是想吃些花生。”
倒是有花生米,寧勰總算吃了點,用筷子一顆一顆夾着吃。
寧勰吃着花生米喝了點酒,就裝醉。他愛喝酒,但舌頭很刁。他對新舊世界的葡萄酒名莊如數家珍,更有看天時買酒的習慣。哪年年份好,就去産地買進一大批新酒,存着——這習慣還是他爺爺傳給他的。
他愛喝酒,但是只喝好酒,忍受不了這麽劣質的啤酒。更何況他還有些困了。
他這人……還是有些嬌氣。
謝晉見了說道:“寧老師也累了一天了,我先帶他去睡吧。”
他和這些志願者道了晚安,便扶着裝醉的寧勰往宿舍走。
宿舍很簡樸,兩張單人床,一扇木窗,窗外種着一叢竹子。
謝晉關上門,有些無奈地說道:“好啦,別裝了。”
寧勰很坦然地自己醒了酒,毫無羞恥之情。
他喝了點酒,神經倒松弛了下來,也不知怎的,有點雀躍。
寧勰問道:“哪裏可以洗澡啊?”
這裏原本沒配淋浴,後來才裝上了。謝晉聽他問哪裏可以洗澡,暗想,好在裝上了,要不然他今晚非殺了我不可。
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寧勰調試了很久,大聲問:“怎麽是冷水?”
謝晉說道:“這裏用的是太陽能熱水器,不太穩定,你先等等。”
寧勰等了一會兒,道:“ 怎麽還是冷水啊?”
他一想到謝晉把他綁到這兒,一路這麽累,現在連熱水都沒有,又有點想生氣。
謝晉說道:“你等等,我去給你燒一些熱水。”
寧勰一下子就氣不起來了。
等他洗完澡,謝晉早在別處洗完了,頭發濕濕的,沒有吹。
寧勰暗想,他這人就是不講究,要是頭疼怎麽辦呢?又有點心動。
謝晉上了另一個小床,說道:“關燈啦?”
寧勰撲在床上,道:“關燈吧。”
燈熄了,寧勰滾了幾圈,還是睡不着。
他毛病多,認床。
“你睡着了嗎?”寧勰試探着小聲問。
謝晉:“……沒這麽快。”
寧勰說道:“我睡不着啊。”
謝晉道:“你不是累了嗎?認床啊?”
寧勰說道:“也不完全是,我疼。”
“哪疼?”謝晉問道。
寧勰走了一天的路,确實很疼。他老實地說道:“哪都疼,酸疼。”
謝晉靜默了一秒,說道:“眼睛閉上,我開燈了。”
謝晉開了燈,坐到了寧勰床邊。寧勰趴在床上,倒很放松。他感覺到謝晉坐過來了,就想轉過身來。
謝晉說道:“繼續趴着吧,我給你做按摩。”
謝晉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輕緩有致地按摩。寧勰神經一下子就緊繃了,僵直着身子一動不敢動。謝晉一句話不說,繼續往下按。按到腰部的時候,寧勰整個人都快繃成了一條直線,謝晉仍舊不動聲色。
直到按完了上半身,他才開口問道:“腿要不要按?”
寧勰艱難而堅定地說:“按……吧……”
謝晉一直都不說話,這可就尴尬了。寧勰轉動着腦筋找話題:“你下月有戲要上啊?”
“你不是說不看我的戲?”謝晉問道。
“這不我爸媽愛看嘛,”寧勰其實也看,卻不想告訴他,“你知道,他們當年一直挺喜歡你,後來看你出名了,倒比我還高興。”
寧勰很早就跟家裏出櫃,謝晉人品好,學問好,人又帥氣,很得寧勰父母的歡心。
謝晉問道:“我出名你也高興過?”
這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寧勰悻悻道:“我也就一說。”
“伯父伯母怎麽樣?”謝晉問道。
寧勰說道:“還行,他們還常常問我你的近況,還想問我要你微信……你知道,他們那群大爺大媽很喜歡你,你要是加了他們,估計得天天給他們發簽名照。”
“寧勰。”謝晉低聲叫他。寧勰嗯了一聲,便聽謝晉低聲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寧勰趴在床上不說話了。
他快升副院長了,不是胡鬧的時候。
許多人都說他運氣好,卻不知道他每一步都活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