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子母蠱
不出五日,楚門門主便到了山莊腳下,楚門弟子将山莊團團圍住,歸順楚門的絕情山莊弟子将楚焱等人帶上了山。
裴朗行坐在大堂之中,身旁兩列黑衣侍衛。
楚焱比起多年前更為意氣風發,身旁的洛塵倒沒什麽變化,一身白衣宛如谪仙一般。兩人身後還站着一名略有些發福的女子,圍着帽紗看不清長相。
“楚門主大駕光臨,有何貴幹?”裴朗行面無表情地問。
“哦,我這只是小事,”楚焱勾着嘴角,“這位的才是大事。”
楚焱身後的女子掀開帽紗,赫然是裴朗行的姑母。
“姑母。”裴朗行瞧見這人之時,便明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孽障!”裴姑母将襁褓甩在地上,怒指着裴朗行道:“哥哥好心收留你,你為何要害我哥哥的親女?!”
“姑母,你這可說錯了。”裴朗行緩緩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第一,當年裴老莊主是從我父母手中‘硬奪’的我。第二,我與清荷是你情我願,清荷過世也并非我願,又怎能說我害了她?”
裴姑母面紅耳赤,抖着手指喊道:“你……你這孽障還不知悔改!今日我必然讓你血債血償!”
“姑母,”裴朗行瞟了一眼楚門門主,“你這血債血償,可是用整個絕情山莊來換呢。”
裴姑母臉色一變,似乎有些猶豫。
“夫人放心,”楚焱拱手對着裴姑母道,“在下此來只為我門下之人讨回公道,至于絕情山莊往後由誰繼承,與我楚門絕無幹系。”
裴姑母這才放下心來,裴朗行卻明白,絕情山莊說到底只有洛潇這麽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洛潇除了沁環只認洛塵,到時必然是楚門的傀儡,絕情山莊也會變成楚炎的掌中之物。
“你這孽障還不束手就擒?”裴姑母心中有了底,頤指氣使地道:“若是你乖乖将山莊交給潇兒,再自刎謝罪,我自當保全你的名譽。”
裴朗行大笑一聲退回座位,“姑母,既然如此,侄兒便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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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裴朗行一揮手,大堂中便宛如地震般震顫,地上裂開極大一條縫隙,随即如蛛網般破開。楚焱眼疾手快抓起洛塵和裴姑母跳出堂內,瞠目看着裴朗行。
裴朗行淡然地站着,楚焱便聽耳邊一陣轟鳴,數十塊落石從兩邊的圍牆上砸了下來。
楚焱兩手握拳,落石砸在他的手背便應聲而裂,散成幾塊落在了地上。
“還有什麽,不如一起上來罷。”楚焱道。
落下滾石的圍牆上倏忽間便站滿了侍衛,一手拉弓一手握箭,全數朝着楚焱等人指去。
“裴莊主這是将我們看作軍隊了?這般大張旗鼓?”楚焱哂笑道。
裴朗行勾起嘴角,殊死一戰,自然得做萬全的把握。
“洛塵!”楚焱喊了一聲,洛塵便跳上落石,廣袖一揮,飛出無數至毒的飛蟲。
裴朗行皺眉,便見圍牆之上的侍衛逐一落了下去,弓箭也散得七零八落。
“裴莊主,”楚焱隔着深坑大喊,“不如我們還是比拳腳功夫?”
裴朗行頓了頓,抽出佩劍,飛到了屋外。
“請。”楚焱抱拳。
裴朗行也作揖,揮劍朝楚焱攻去。
楚焱知曉他善劍,跳起以腿擋住他的攻勢。不過一個彈腿,裴朗行便察覺出了楚焱這些年功力大長,心中也有了防備。
楚焱踢開裴朗行的劍便落到了他身後,妄圖以掌突襲他的後背。裴朗行一個側身送出劍柄,楚焱空翻躲開,穩穩地落到了牆角。
裴朗行眯起眼,挽了個劍花便又朝楚焱刺去。
楚焱似乎并不躲避,定定地站在原處。裴朗行的劍刃只餘一尺便将刺破楚焱的肚腹,卻見他忽地擡手,兩掌猛地壓住劍刃,一個轉腕,便将削鐵如泥的劍柄硬生生折斷。
裴朗行大驚,看着劍上參差不齊的缺口,只得棄劍,握拳應敵。
兩人都赤手空拳,楚焱的勝算便多了幾分,拔腿撲向裴朗行。
拳掌相交了好幾個回合,雙方仍不分上下。洛塵看得焦心,既擔憂楚焱敗北,又害怕裴朗行當場暴斃。
正想着,卻見楚焱一掌壓住裴朗行,猛地飛身,兩手皆抓住了裴朗行的肩頭,一個用力,便将人甩了出去。裴朗行還未來得及起身,楚焱的掌風便已迫近他的脖頸。
裴朗行長嘆一口氣,閉眼道:“我輸了。”
楚焱挑眉,将裴朗行的兩手抓到他的背後,對着裴姑母道:“夫人,我楚門與裴莊主還有債負要算,不知夫人可否将此人交給我?”
裴姑母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絕情山莊餘後之事還要夫人多費心,若是夫人不介意,楚門願助夫人一臂之力。”楚焱大方地道。
“多謝楚門主好意,”裴姑母道,“只是此事紛繁複雜,老身便不勞煩楚門主了。”
“如此,在下便先行回去了。”楚焱沒再勸說,半推着裴朗行走向洛塵。
再見此人,洛塵心中的恨意不知不覺中也消減了泰半,淡淡道:“多年不見。”
裴朗行動了動嘴角,“的确有些年頭了。”
洛塵微微嘆息,對着楚焱點了點頭。
楚焱一個手刀,裴朗行便暈了過去。
醒來,似乎聽見了海浪之聲。
裴朗行緩緩睜開眼,後頸仍有些鈍痛。
“醒了?”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裴朗行轉頭将目光投向聲源,模糊的視野裏卻走來了略微搖晃的身影。
“沁……環?”裴朗行不敢置信地問。
“哎,是我。”沁環艱難地走到榻邊。
“你的腿?”裴朗行看着他問。
沁環咧着嘴笑,“毒醫可比你找來的那些三教九流的大夫厲害多了。”
裴朗行腦中一片茫然,“我死了?”
“你沒死,”沁環費力地爬到了被褥上坐好,“我也沒死。”
裴朗行想要起身,卻發覺手腳都被鐵鏈鎖住,漸漸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那老太婆的藥雖猛,我卻也有自己的對策。”沁環聳聳肩,“我當時不過是假死罷了。”
裴朗行也不知自己該喜該怒,無言地看着沁環。
“那我身世之事?”裴朗行忽然想到。
“你将璋兒接過來之時,門主便告訴了璋兒,璋兒又告訴了我,那之後我們便一直在找證據。”沁環坐在榻上,背靠着牆壁。
裴朗行想了想,似乎将璋兒接過來之後,沁環的行動便詭異了起來。莊裏的人都以為他是恃寵而驕,現下想來,大約是別有用心罷。
“不過那時我畢竟假死了,所以是璋兒通知的老太婆。”沁環又道。
裴朗行不解地看着他,沁環笑道:“璋兒的确沒有什麽拳腳功夫,不過從小做梁上君子的生意,輕功還是蠻不錯的。”
裴朗行看向屋頂,沒料到他走眼了不止一兩次。
“如今就等着潇兒回來接掌莊主之位,”沁環不太贊同地撇了撇嘴,“你呢,在世人眼中早已去世,你妻子也信以為真,自缢而亡。”
“所以,為何我會在這裏?”裴朗行問。
“我辛辛苦苦潛伏在你身邊四年,給了楚門攻打絕情山莊的機會。門主早年便允諾我只要立功,便許我自由。”沁環坐得靠近了些,眼裏溢出一絲精光,“而你,是附帶的賞賜。”
裴朗行苦笑一聲,他堂堂絕情山莊莊主,在沁環眼裏卻只是賞賜。
“還記得當年我在地窖裏說過什麽麽?”沁環湊近他,輕聲道。
裴朗行一震,沁環的聲音卻仍柔柔地送入他的耳中,“總有一日……我定要親手殺了你!”
沁環坐直上身,愉悅地看着裴朗行略顯青白的臉。
“呵,”裴朗行冷笑一聲,原來自己在他心中,從始至終都只是仇人。“那便動手罷。”
沁環擡眉,掏出一個瓷白的小壇。裴朗行與洛塵往來多年,自然知曉那是什麽。只不過沒有料到他最終的結局并非是滅在楚焱手中,而是這個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人。
小壇中爬着兩條既不像蠶蟲也不像蜈蚣的毒蠱,沁環用筷子将較小的一條夾了起來,另一條便緊緊抓住同伴不肯放手。沁環無奈,用力甩了甩筷子,抓着同伴的毒蠱才終于落回蠱壇中。
沁環捏着裴朗行的兩頰,将毒蠱喂進了他的嘴裏。裴朗行只覺得那毒蠱迷惑地在他嘴裏爬了許久,才往上鑽入了他的頭顱。
“這是什麽蠱?”裴朗行忍着不适問。
“子母蠱。”沁環緩慢地道,“母蟲疼一分,子蟲便疼萬分。”說罷,用筷子輕輕戳了戳壇中的母蟲。
瞬間,裴朗行只覺得頭疼欲裂,掙紮着用力捂住腦袋。
沁環放開筷子,裴朗行剛松了一口氣,更為劇烈的疼痛便接踵而至。
鐵鏈叮叮作響,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裴朗行的四肢便已是血肉模糊。
沁環放下筷子,握着蠱壇冷冷地看着已滿身是汗的男子。
“你便……如此恨我?”裴朗行喘息着問。
沁環輕啓薄唇,“我自然恨你。”
裴朗行搖着頭笑了起來,方才再痛,卻不如現下絕望。
沁環摸了摸裴朗行的頭,道:“這蠱,報你殺文清之仇。”說着,又摸了摸他滿是血污的手腕,“這痛,是報你斷我腳筋之恨。”
裴朗行不明所以,卻見沁環忽然跨坐在他身上,夾起了壇中的母蠱,仰頭吞下。
“沁環!”裴朗行急喊一聲。
忍過了毒蠱破顱的不适,沁環穩穩地坐在裴朗行的肚腹,低頭挨近他的臉,道:“子蟲離母蟲十裏之外便會焦躁不已,讓你苦不堪言。”
裴朗行看着近在咫尺的臉,心中仿佛湧起一片漣漪。
“若母蟲死,”沁環認真地看着他,“則子蟲死。”
裴朗行張開鮮血淋漓的雙手,将沁環擁進懷中。
“所以,”沁環閉上眼,靠在他血汗交織的胸膛,“裴朗行,你逃不掉了。”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希望有收藏啊嘤嘤嘤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