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樣一來,滿意了嗎?
艾星是從超市返家的路上意識到寧河這個人不簡單。現在,輪到寧河發覺艾星不簡單。
他這位十七歲的弟弟一點不着急談條件,而是胃口很好地吃掉了幾乎一整份的牛羊肉拼盤,才對他說,“別急、先吃飯,讓我想想。”
寧河知道他早有打算,這時不過是借故為難自己,卻也不想把主動權都交到艾星那裏,于是默默吃了一會,不再和他搭腔。
比起正在長身體的艾星,寧河一向食量偏小。加之今晚等艾星回家等得太久,他也餓過了飯點,只是草草吃了些豆腐蝦餃,覺得沒有食欲就撂了筷子。
艾星還在繼續往鍋裏下菜,他已經從煙盒裏取出一支Luckystrike銜在唇間,然後走出餐廳進入後院,手裏掩着打火機,給自己把煙點上了。
二月的洛杉矶晝夜溫差很大,夜間氣溫已降至十度。寧河在開着暖氣的家裏穿了一件長袖T恤,走進後院就覺得寒意深重,可他又想抽支煙冷靜一下,于是蜷坐在院角的藤編搖椅裏扛着冷風繼續抽煙。
不出一分鐘,艾星站起來,抄起一件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到門邊,揚手給寧河扔了過去。
寧河下意識地擡手接住了,有些意外地看着艾星。
艾星逆光站着,面上神色看不分明。他從立在門邊的酒櫃裏摸了一罐啤酒,一面撕去拉環一面說,“我開發的那款游戲背景音樂太普通,你幫我弄一下音效,做一個游戲的開場音樂,要能配合主題讓人印象深刻。”
說完,見寧河咬着煙盯着自己沒動,指了指他,“衣服穿上。”
寧河對于他這樣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到詫異,可還是把衣服展開披在了自己肩上,同時問他,“然後呢?”——主題曲不能白寫,艾星總要在家事上做點讓步。
艾星喝了一口酒,聲音變得更淡,“你不是說你下個月就搬走麽?我也一樣。”
寧河愣住,“......什麽?”
艾星似乎笑了笑,“我一早就想搬出去自己住。正好艾成錦也要結婚了,就把二人世界讓給他們吧。”頓了頓,又道,“這樣可以了嗎?你不用擔心邵茵被我刁難,她可以名正言順地住在這裏,從此當上艾太太。”
寧河沒想到艾星會給自己這樣的回答,一時竟不知該說點什麽。讓一個還在念高中馬上要參加SAT(美國高考)的孩子從家裏搬出去,如果就為自己母親再婚掃除障礙而沒有加以阻攔,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正在猶豫之下,艾星放下酒罐朝他走來。
寧河也不知是不是被凍得有點僵,視線一直落在艾星身上,一點沒有避諱。艾星人高腿長,不過幾步就到了他跟前。
寧河面色略顯蒼白,一雙黑眸卻好似藏着動人星光,仰頭看向艾星的樣子無端就讓人想起半年前音樂節那個如火如荼的夏夜。
艾星一時鬼使神差,也不知心裏想了什麽,伸出手,摘掉了寧河唇間的香煙,簇着火星的煙頭部分被手指靈活地翻轉向內對着他自己,然後他以拇指和食指扣住了寧河的下颌,對他說,“這樣一來,滿意了嗎?”
寧河大腦瞬時宕機,等反應過來艾星正捏着自己的臉,他立刻想要躲開,卻忘了自己坐在搖椅裏,一下就失去了平衡。
搖椅的藤編扶手有些老舊松脫,寧河猛地一撐,扶手突然斷裂,還是艾星眼明手快,将他一把拽住。
寧河蹙眉罵了一句,想不明白自己平日身手靈活的一個人,怎麽就頻頻在艾星面前失神出糗?一邊沖自己冒火,一邊揚臂從艾星手裏掙脫出來。
艾星由着他去了,垂眼看着那一截搖搖欲墜的藤條,淡笑,“剛來家裏兩天就把藤椅弄壞了,你這破壞力有點大啊。”
寧河瞥了他一眼,說,“多少錢我賠。”再不忘補上一句,“記得你答應的事,游戲音樂一周以內我會做出來。”說完就往屋裏走。
艾星跟在他後面一起返回餐廳,見寧河沒有停步的意思,似乎這頓火鍋他随便夾了幾筷子就算吃完了,不由得伸手将他拉住。
寧河面露不解地轉頭看他。
兩個人之間安靜了幾秒。艾星說,“你吃得太少了,再陪我吃點。”
寧河雙目微微睜圓——這個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我吃飽了。”
艾星沒松手,又說,“你吃得跟只鳥一樣少,那能叫吃飽?坐着吧,我給你煮菜。”
兩個人對峙了片刻,最後以寧河坐回椅子開始吃艾星給他投喂的魚片告終。他嘴裏咀嚼着魚肉,心裏忍不住問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己從來不是一個可以被勉強的人,為什麽偏偏艾星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