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House of the Rising Sun
離家最近的醫院,開車不到15分鐘。
邵茵坐在後排神情緊張,一直不停關切寧河感覺怎麽樣?
寧河安撫她只是剮蹭的小傷,不用擔心。
後來邵茵想起剛上車時寧河和艾星說過“一報還一報”的話,又忍不住追問是怎麽回事。
寧河正有些擔心她因為自己受傷而責備艾星,趁此就把艾星誇了一頓,說去年在音樂節上被醉酒歌迷騷擾時情況是如何危險,艾星路見不平出手相助,把自己救下了。
這一通吹捧天花亂墜,聽得艾星在駕駛座上暗暗搖頭,覺得他不去寫小說真的浪費人才。
到達醫院以後艾星還要繼續抱他,寧河堅決不肯,說我又沒傷着腿腳,自己走就行了。
艾星盯着他,淡聲道,“我直接把你抱出來的,你沒穿鞋,阿姨也沒給你拿鞋。”
寧河不由得怔住。邵茵在一旁心疼自己兒子,連忙說,“那就麻煩星星了。”
艾星正好需要長輩撐腰,聽見邵茵開口,立刻俯下身把寧河抱了起來。
醫院停車場裏人來人往,寧河不好再強行掙紮,被艾星緊緊抱在懷裏,感覺到那兩條有力的手臂托着自己,一時間呼吸和心跳都快了。
艾星穩穩抱着他走向急診,見他全程埋頭不說話,以為他在獨自忍痛,于是低聲安慰,“今天的事情怪我。你忍一下,就快到了。”
寧河心裏有點崩潰,想不明白艾星不過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為什麽稀疏平常一句道歉都能讓自己這麽觸動,下意識就擡眼看向艾星。
艾星也在同時低頭看他。寧河那雙眸子裏盛着淩亂碎光,長睫撲閃,加之臉頰上蹭了幾抹血跡,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脆弱美感。艾星腳下雖沒有停步,心卻在這一瞬被這樣的眼神一下子掏空了。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暧昧難言。好在邵茵一心牽挂着兒子的傷情,沒有覺出他們神情裏傳遞的異樣。
後來排隊看診時艾成錦也跟着趕到,面帶愧色地給寧河道歉。
寧河知道這只是一場失手,更不想一家人擠在這間急診室裏暗潮洶湧,就勸說邵茵和艾成錦先走,留下艾星陪自己縫合傷口。
艾成錦在洛杉矶市區還有一套豪華公寓,靠近他的地産公司。他也知道一家四口尚在磨合期,繼續生活在同一套別墅裏難免磕碰,只能自己退讓一步,說和邵茵先去市區的公寓住着,讓艾星有事給他打電話。于是兩位長輩先行離開了。
寧河右臂那處紮得最深的傷口需要縫針。護士給他用了麻藥,他撐着頭看着一根針管刺入又拔出,再接着是縫針,他仍然一臉平淡,好像受傷的皮肉都沒有長在自己身上,其間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終于艾星覺得他的反應過于冷靜,忍不住問,“麻醉效果這麽好?完全沒有感覺嗎?”
急診室裏來來往往的醫護和病人,已經沖淡了兩人先前那些暗流的情愫。寧河擡眼看着艾星,猶豫了一下,才說,“我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在醫院住了很久,成天被折騰,可能痛感神經已經麻木了吧。”
說完,笑了笑,視線又轉回醫生手裏。縫合很快完成,年輕的住院醫師一邊收拾器具,一邊囑咐寧河不要碰水,一周後回來拆線。
艾星還在回味寧河說過的話,莫名覺得有些心慌。寧河已經站起來,“走吧,去前臺交了錢就回家。”
說着,一步還沒邁開,又被艾星眼明手快地撈進了懷裏。
這裏四處都是等待看病的人,艾星和寧河本來就很招眼,寧河就算不看周圍,也能感到那些瞬間聚攏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的臉唰一下紅了,咬着牙說,“你給我找雙拖鞋也行!”
艾星先是将寧河衣服後面的連帽拉起來戴在他頭上,稍微擋住他的臉,然後就勢将他抱起,低聲說,“這裏又不是賓館,我去哪裏給你找拖鞋。別亂動,小心弄到傷口。”
寧河被艾星進進出出地抱了一晚上,簡直要瘋了。
當艾星最終把他放進車裏時,他用一種生無可戀地表情說,“下次艾成錦就算提刀砍你,我也權當看不見,任你自生自滅。”
艾星看着他,勾出一抹淺笑,“這就對了。你沖出來幹什麽,我防着我爸的同時還要救你,豈不更麻煩?”
寧河被他激得正要發火,艾星突然伸手将他壓在座椅靠背上,垂眼盯着他,說,“謝謝,下次不要救我了。我寧願是自己傷了,也不舍得你被碰一下。”
寧河年少成名,身邊環繞的愛慕者不斷,也曾聽過無數表白和情話,卻沒有一個像艾星這樣,只是簡單一個眼神,一句坦誠,就讓他忽然心跳加速。
他看着眉目俊挺的少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艾星隔着帽衫揉了一下他的頭,退開半步,替他關上副駕一側的門,然後繞過車頭進了駕駛座。
當他們回家時,客廳裏的花盆碎片都已收拾幹淨,餐桌上擺着豐盛的晚餐。周姐和小蔡已經下班離開。
寧河拿了個大碗,把飯菜一起夾進去,端在手裏,對艾星說,“我還有點學校的事情要在電腦上做,不陪你吃飯了。”
艾星深谙他這一套做法,一旦自己前進一步,寧河就會跟着後退一步——總之就是要和他保持距離。艾星沒說話,眼神黯了黯。寧河選擇忽視他神情間流露的失望,抱着晚飯匆匆上了樓。
這晚寧河照例失眠,坐在二樓的露臺上吹風抽煙。
露臺的門被人緩緩拉開,繼而一道身影坐到了他旁邊。
“睡不着?”艾星問他。
“嗯。”寧河把指間的煙放在下風處,以免煙味吹給艾星。
“想聊聊麽?”艾星又問。
寧河沉默少傾,才說,“別聊了艾星,越聊越動情。”
兩個人于是都不說話了。
黑暗中那些隐伏在胸腔裏的情愫,不知得了什麽授意,瞬時都瘋湧起來,在長風裏搖曳、生長、攀援,像無盡的蔓藤,明知已無處可去,仍然執意頂開現實壘砌的堅硬牆磚,要為這秘密而不倫的愛,尋找一個出口。
寧河看着艾星,輕聲說,“給你唱首歌吧。”
艾星迎着他的視線,笑說,“好啊,唱什麽?”
寧河垂頭吸了一口煙,将苦澀尼古丁深吞入喉,“House Of The Rising Sun.”
這是一首很老的搖滾單曲,在美國傳唱極廣。
寧河的聲線本是清亮澄澈的,一開口卻換作了半啞的煙嗓。
夜空沉寂,星光點點,他坐在單人靠椅中,一手夾着煙,一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唱得沉醉而驚豔。
艾星默不作聲,聽了半曲,指節在座椅扶手上慢慢扣緊,仿佛竭力壓抑着什麽。當寧河在副歌段再次唱出“In the house of the rising sun…...”時,艾星突然起身,将他一把摁住,一個吻随之壓在他唇上。
歌聲瞬時消散。熱吻迅速蔓延。
艾星吻得毫無章法,可是仗着寧河遷就他,很快就掌握了主動權。他以舌尖頂開牙齒,急切地往裏探索,寧河幾乎快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呼吸間全是艾星身上那種清冽幹淨的氣息。
他試圖推阻艾星,反被少年強勢地扣住了手腕。艾星又很快意識到他的手臂剛受了傷,将他松開的同時,厮磨着他的唇,問,“有沒有弄痛你......”
寧河喘着氣,還不及說話,微啓的嘴又被艾星強勢地堵上了。
艾星根本控制不住對于他的占有欲,伸手扣住寧河的臉頰,一點一點讓他引導着自己慢慢越吻越娴熟。
當他最終不舍地從他唇上離開時,寧河因為缺氧,甚至被吻出了一點稀薄的淚光,整個人看起來又乖又讓人心疼,和幾分鐘前那個垂頭吸煙、黯聲唱歌的樣子判若兩人。
艾星心裏被瘋漲的愛意填滿,将他摟到懷裏,說,“哥,別再躲着我了。給我個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