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咱們這算兩清了吧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雖然表面看來還不至于失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他們各自的心裏已經一片兵荒馬亂。
寧河被愧疚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他沒想到艾星第一次叫他“哥”,随之而來的卻是被奪走初吻這樣的話題。他覺得自己當初太随意,不該只為一時興起的喜歡,就在那種場合下毫無顧忌地吻他。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神色如常,輕聲說,“長成你這樣,又聰明又能打,你們學校裏的小姑娘不眼瞎吧,那還不對你一擁而上?怎麽可能十七歲留着初吻?”
艾星聽他說完,甚至連怒氣都發作不出來了,低頭壓在他耳邊,慢慢地說,“......寧河,在你心裏我是什麽樣的人?”
寧河緘默不語。他自己在情事上一向不夠嚴謹,最後那層底線雖然沒有突破,但若說逢場作戲,向來是男女不拒的。方才說出那樣的話,是以小人之心揣度艾星了。
他自知失言,側過臉看着艾星,“對不起,William,我們初見那晚的記憶很美好,我不該毀了它。”
說着,擡手揉了一下艾星的頭,少年的短發利落,刺在掌心裏微微生疼。寧河知道他們這樣的姿勢很暧昧,可還是控制不住想安撫艾星。畢竟,是他自己有錯在先,“初吻......實在沒法彌補了。要是有什麽其他的事我可以為你做的,我盡量試試看?”
艾星擡起頭來,兩手仍然撐在寧河身體兩側,眼神認真地看着他,“我們可以從音樂節的那個晚上繼續下去嗎?”
寧河最怕他提出類似的要求,這時只能搖頭,“關系已經夠亂的了、艾星。你只是因為當時沒能順利得到我而放不下,如果真的繼續下去,你很快就會發現我其實一無是處,不值得你浪費感情。”
艾星的眼神裏看不出半點閃動,顯然沒有因為寧河的分析而産生猶疑。
寧河又說,“你也看到了,我日常作息亂七八糟,和人交往方面也太随意......”
艾星終于沒忍住,伸手捏住了寧河的雙頰,阻止他再繼續自損。
“夠了、寧河。”他說,聲音透出無奈,“別這樣。”
寧河其實不是優柔被動的人,艾星見過他的舞臺上猝然而起的爆發力,是那種挾風裹浪似的摧枯拉朽,一下子就可以直擊人心。
現在他卻能如此妥協地被艾星壓在牆上,甚至任由少年捏着臉,已經算是包容至極。
艾星很想吻他,視線在他柔軟的唇上釘住,根本轉移不開。
寧河背抵着牆壁無處可退,嗓音發幹地說了一句,“你、冷靜一下......”
艾星被他難得一見的緊張逗笑,終于将他松開。
寧河卻還貼在牆上沒有動。艾星看着他,說,“怎麽還不走?不走我就吻你了。”
寧河像被紮了一樣突然跳起來,迅速摁亮了前廊的燈。
明亮光輝倏忽灑開,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閉了閉眼,以适應突如其來的光影變幻。剛才彌漫在黑暗中的暧昧親昵在光照下淡去無痕,寧河脫掉艾星給他的那件外套,搭回衣架,沒有再說什麽,快步上了樓。
從這天晚上以後接下來的一整天時間,艾星都沒有見着寧河。
他們之間太亂了,的确需要捋一捋。艾星能猜到寧河的想法。
這世上有些事是情之所至,有些事卻是不由自主。艾星也說不上來為什麽,他會被寧河吸引。即使明知道自己可能都被他看不上眼。
其實艾星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他從小就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5歲時測試智商高達160,後來更是被各所名校争搶,拿着獎學金一路念下來。雖然艾成錦靠着投資地産賺了個千萬身價,但是艾星成長至今,在求學方面幾乎沒花過家裏的錢。
況且他還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只會念書的華人小孩,他的高爾夫打到了職業聯賽的水平,游泳也是校隊主力,總之在美國高中裏那些最受歡迎的男生該有的資質他全攬在身。他有足夠的條件心高氣傲,別人或許忙着交往女友、混跡派對,他卻關在家裏足不出戶一連數日為了倒騰自己喜歡的編程。
周圍的人都在仰視他取得的成績。不管他表面看來如何斯文含蓄,心裏卻很高傲,不曾裝下任何人的存在。
直到他遇見寧河。
那一晚艾星站在喧嘩擁擠的觀衆席裏,看見寧河處于萬衆矚目之中,一手持握話筒一手插袋,仰望夜空,唱着Invisible的大熱單曲《Is it true》,射燈照在他的銀發和黑色T恤上,他身上散發出令人眩暈的光。
再後來寧河在水池邊找到艾星,對他眨眼微笑,向他道謝,邀請他去派對,在黑暗中溫柔吻他。
一切就那樣發生了,誰也不能預料,誰也無法阻止。
艾星還是照例開着他的二手豐田車去學校,照例上課下課參加社團活動,只是在丹尼爾無意間和他說起最愛的樂隊Invisible時,艾星會有一瞬的恍神,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噢,你可能不知道,你最喜歡的主唱Ning現在是我哥。
傍晚他回家時,艾成錦和邵茵已經旅游回來。傭人周姐和小蔡也都在家裏忙活,屋裏燈火通明,看起來一團熱鬧。
唯獨,寧河不在。
艾星和艾成錦寒暄了幾句,就直接提出自己要搬出去住的打算。
他和艾成錦不對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果然沒說上幾句,兩個人就開始火藥味濃烈地吵起來。
艾成錦是那種傳統型的中國父母,喜歡安排孩子的一切,喜歡子女服從自己。偏偏艾星天性桀骜,加之母親的病逝,他對艾成錦心結頗深,根本沒法心平氣和坐下來談話。
于是邵茵剛從樓上主卧下來,就看見客廳裏父子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樣子。
周姐和小蔡或許是見慣不怪了,又或許是在廚房忙着張羅晚餐聽不見客廳這邊的動靜。總之邵茵缺乏幫手助陣,面對兩個身高都超過180的男人發怒對峙,她不敢冒然上去拉架。
幸好這時她聽見門口有些響動——是寧河回來了!
邵茵慌忙跑去迎接寧河。寧河穿着一件寬松連帽衛衣,單肩挎着背包,靠在玄關邊正在換鞋。邵茵一把拉住他,說,“阿寧,你快去勸一勸,星星和成錦就要打起來了!”
寧河剛一進門就遇上這種事,哭笑不得,扔了背包跑進客廳。艾成錦正對艾星報以老拳。
寧河先是一愣,他是旁觀者,看得出來艾星基本沒有還手,只是處于躲閃的的被動地位。艾成錦卻火氣上頭,揍人的動作異常兇狠。
眼看着艾星已經退了兩步,身後就是那個用鋼化玻璃作支撐的裝飾架,一旦撞上就很危險。寧河再顧不上許多,從後面沖上去一把拽住艾成錦揮出的手臂。
艾成錦以為是家裏傭人前來勸阻,怒極之下沒有收手,借着腰腹力量、胳膊一個支拐,寧河被他重重甩開。
邵茵發出尖叫,“阿寧小心!”艾成錦慌忙收勢,可是為時已晚。
艾星在寧河被甩出的同時沖了過去,一手接下艾成錦的拳頭,一手伸過來想要攬住寧河。寧河本身反應很快,偏偏今天客廳地板剛做過清潔,光可鑒人,他穿着襪子在地上打滑不穩,艾星還沒夠着他,他已經撲向立在一旁的花架。
就聽得啷當一聲重物相撞,寧河只來得及以雙手護頭,整個人就直接砸到了花架上。
架子連同幾盆蘭花都撲倒在地,其中兩個花盆摔碎,泥土散落,瓷盆碎片紮入寧河手臂,血一下湧了出來。
艾星第一個沖到寧河身邊。寧河跌在一片狼藉之中,兩條手臂都受了傷,其中一塊碎片刺得很深,鮮血在蒼白皮膚上淌出觸目驚心的痕跡。
艾星将寧河一把抱起,在艾成錦和邵茵都還沒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抱着寧河走出客廳,轉頭和他們兩位長輩說,“我帶他去醫院處理傷口。”
邵茵慌忙跟在後面,叫着,“星星,阿姨跟你一起去!”
留下罪魁禍首艾成錦,一臉無措地站在客廳裏。周姐和小蔡聞聲從廚房出來,一面看着艾星懷抱血流不止的寧河奔向車庫,一面倉皇地朝着客廳張望,“怎麽回事!?哎呀,花架也倒了,快收拾一下......”
寧河自己卻沒覺得有多嚴重,上車前還和艾星說,“小心一點,血弄髒你衣服了。”
艾星心痛得不行,把他輕放在副駕座上,“艾成錦傷不着我,你攔他做什麽!?”
寧河牽了牽嘴角,話音裏帶着笑,“你不也救過我麽?一報還一報,咱們這算兩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