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任何人無權變更

寧河做了一整夜的噩夢,夢見艾星叫他,“哥、救我......”

他在淩晨三點驚醒,整片黑夜仿佛都壓在肩上,讓他喘不過氣。他抱膝坐在床上,耳畔是穿越長夢的求救聲,一點不能消散。

寧河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摁出微弱光亮。

屏幕上浮現幾條邵茵發給他的信息。

——阿寧,今晚怎麽不回家住?

——星星出事以後,媽媽總覺得你很奇怪。你願意回來和媽媽聊一聊嗎?

寧河看完信息,自覺無法回複母親,又把手機倒扣着放了回去。他下床進入盥洗室,用涼水潑臉,胃裏翻江倒海地難受,他扶着水槽幹嘔,什麽也沒吐出來。

過了不知多久,他感覺自己清醒一點了,就去客廳翻找東西。

按照羅品恩的說法,艾星如果在近期設定過密碼,應該和他本人的生活有些關系。寧河只能賭一把,賭這個密碼與感情有關。

他把艾星留在公寓的所有東西都找了出來,一件一件地檢查。

房間裏很靜,回憶像倒放的電影,一幀一幀在寧河眼前掠過,無聲然而清晰。寧河煮了兩杯咖啡,幾乎都喝完了,再擡頭看鐘,已是清早七點。

他和羅律師約定今早八點三十在艾氏的總公司門前碰面,他不能遲到。文件的密碼暫時還沒有頭緒,他把那些檢查過的物品和還沒檢查的物品分開置放,然後抓緊時間收拾自己。

襯衣、西褲、領帶、皮帶……寧河很少穿這樣正式的着裝,上一次還是在艾成錦和邵茵的訂婚宴上。

那天他和艾星都穿了正裝,艾星趁着四下無人時,把他攔在酒店為賓客休息而預備的客房裏,一面情不自禁地吻他,一面對他說,“哥,等我們舉行儀式那一天,你也這麽穿好不好?”

寧河嘴上沒有反對,但在那時他已經覺得舉行儀式對于他們而言,都太過奢侈。

他想象過自己與艾星最好的可能,大概就是在各自的事業版圖上越做越大,直到沒人再置喙他們的私生活。他們或許會找個借口搬離洛杉矶,換一個城市定居,最終在家人朋友心照不宣卻無人說破的默認之中,彼此相伴下去。

寧河恍惚間以為艾星仍然站在自己身後,手指捏着他的領帶,低着聲音和他說,“正面我不會系,從背面應該可以......”

他倏然看向鏡中那個面色蒼白的青年,身後卻沒有戀人相傍,只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寧河對鏡打上領帶,又從櫃中取出幾份文件。臨出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放在玄關的花瓶,那裏面插着一束玫瑰,是艾星一周前送的。

花葉尚未枯萎,似乎不知世事艱險,在門廊邊綻放得肆無忌憚。

寧河心想,艾星之所以值得深愛,是因為他即使單槍匹馬與世界為敵,也不會忘記給自己買一束花。他是那個以一腔孤勇穿過漫漫長夜的少年,而自己必須與他并肩,陪他迎來破曉之光。

他于是走過去,從開得最盛的一朵玫瑰上摘下一片花瓣,揣進衣兜裏。

玫瑰枯萎以前,他想,艾星一定會回來這裏。為他買一束新鮮的花。

羅品恩駕駛着奔馳E450緩停在寧河面前。寧河已經在艾氏大樓的街邊等待了20分鐘。

洛杉矶從前一晚開始降溫,今天早上又刮着大風,氣溫只有攝氏10度。

寧河穿着襯衣西褲,外面是一件薄呢大衣,見到羅品恩時沖她笑了笑。

羅品恩看得出他昨晚睡得不好,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但是他一點沒有顯得落拓低迷,穿着大衣立在風中的樣子蕭蕭肅肅,讓人印象深刻。

這條街邊的臨停泊位還有幾個,羅品恩停車的同時寧河已經替她繳了車費。

艾氏做的是地産生意,來往客人背景複雜,所以前廳的安保和接待都沒有細問,就讓羅品恩和寧河進入了電梯間。

起先與他們同乘一部電梯的職員較多,寧河沒怎麽說話。後來随着樓層升高,轎廂裏只剩下他與羅品恩兩人,他才問,“羅律師,這次的事情有把握嗎?”

羅品恩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擔心,我們見機行事。”

電梯到達十八層。相較于其他樓層開門時外面喧鬧紛呈的場景,這一層明顯清淨了許多。

他們徑直越過前臺,做出非常熟悉這裏的樣子,轉向通往會議室的走廊。

一位秘書模樣的人立刻迎上來,半是詢問半是阻攔地問,“這位女士,請問您有預約嗎?”

羅品恩穿着銀灰色職業套裝,用手裏的文件夾輕輕擋了一下對方,公事公辦地說,“我是你們艾總的私人律師,他在會議上待用的文件需要我送達。你帶我過去吧。”

秘書愣了愣,覺得羅品恩有些面生,可又見她說得言之鑿鑿,加之這時艾成錦正與一幫公司高層開會,要說有什麽急用的文件也是合情合理。

短暫權衡過後,秘書轉身讓路,領着羅品恩和寧河去往會議室。

羅品恩料事如神,這幫艾氏的親屬加上柯林斯在內的兩名律師,此時果真圍着舉棋不定的艾成錦,要求他提早轉移艾星的股權,以防節外生枝。

會議室裏衆口一詞,艾成錦幾乎要被他們說服,厚重的前門突然從外面推開。

讨論的衆人瞬時噤聲,在一片突如其來的安靜中緩緩轉頭看向門口。

秘書略顯惶惑,小聲地解釋,“艾總,這位是......”

羅品恩打斷了秘書,上前一步,“成錦,好久不見呀。”

艾成錦從皮椅裏站起來,迷惑而客氣地說了一聲,“羅律師?您這是......?”繼而又見到站着一旁面沉如水的寧河,更加不解,“怎麽寧河也來了?”

羅品恩的視線已經掃視室內一圈,看到了坐在長桌左側的律師柯林斯。

她先示意秘書關門,繼而走上兩步,站在與艾成錦隔桌相對的兩端,将一份文件抛在桌上。

“珍妮在去世前,經由我和另一名公證人,變動了她可以支配的遺囑部分,今天我代表她和艾星來行駛這個權利。”

說着,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翻開文件夾的封皮,又轉了一圈,将文字部分對着艾成錦那邊,“艾總,你要不要親自過目一下?”

艾成錦愣了愣,似乎還沒理清這其中的關系。倒是柯林斯反應更快,站起來就要去拿那份文件。

羅品恩眼明手快,一把将文件摁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是給艾總過目的東西,有你什麽事?”

柯林斯被她當衆撂了面子,手懸在半空,尴尬又惱怒。

艾成錦終于意識到事情不簡單,這才從皮椅中站起,繞過半邊長桌,走到羅品恩面前。

久經沙場的羅律師淡定自若,将文件推給他,同時指着其中兩個條款,慢而清晰地說,“我來為艾總解釋一下,您需要注意的是這部分的變更。珍妮生前持有艾氏20%的股份,目前由您代管,可是......”

室內安靜得落針可聞,羅品恩略一停頓,繼續道,“當艾星本人符合以下兩個條件或者其一時,其他任何人,也包括您在內,将無權處置這20%的股份。”

艾成錦一臉緊張地看着那些條款,羅品恩明知道圍坐的幾人都在等着她的進一步解釋,偏偏卻在這時收了聲。

一旁的艾宏申終于按捺不住,站起來追問,“到底是哪兩個條件?”

“第一,艾星大學畢業。”羅品恩一面說着,一面見到衆人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氣,又道,“第二,艾星結婚。”

這一下,在場的人幾乎快要笑起來。

艾宏申倏然坐回椅中,手掌拍着桌面,“艾星高中沒有畢業,女朋友都沒一個,這兩個條款形同虛設......”

羅品恩盯着他,笑道,“話可不是這麽說的。”

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寧河這時走到羅品恩身邊,也将一份文件放在了桌上。

“我和艾星在今年四月注冊結婚,這是我們的婚姻文件。”

仿佛平地一聲驚雷,衆人的臉色瞬時都變了。艾成錦伸手扶了一下桌沿,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有羅品恩和寧河一臉平靜。羅品恩展現出的是職業律師的素養,而寧河則是不惜玉石俱焚的無畏。

他掃視一圈在場衆人,平聲道,“我作為艾星的合法伴侶,暫時代他持有這部分股份,任何人無權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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