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降臨
沒有走過陰陽道的人是難以想象其間的景色的。然而走過陰陽道的人也難以言述。每個人看見的都不同,每個人想到的也都不同,每個人所走的……也都不同。
對于柳下殊而言,他是陰陽道的不不存在者。或者說,在他眼裏,陰陽道是不存在的。在人間,他走過的地方,就是陰陽道。而陰陽道所具備的一切兇險與美麗,在他眼裏,也都不存在。就像人是永遠也看不清自己的眼,即便在水面或鏡子前,也存在了時間上的延遲,時間劃分空間,你在鏡中看見的,永遠是上一刻的自己。
柳下殊聽人說陰陽道漂浮着彩雲與鮮花,紅色的花開了整個天際。許多人以為這便是彼岸花。花葉不相見,如血一樣紅。但其實不是,彼岸花只在忘川岸畔開,而且只開一邊。另一邊,則是“彼岸”。沒有人知道彼岸是怎樣的。那花,只是鬼魂的血。他們的執念是它們的食物。陰陽道,走的不是凡人啊。
鬼差走的不是陰陽道。而是冥路。那裏飄着一張張冥紙,像蝴蝶一樣。是正常的壽終正寝的人走的,他們一生行事自有閻王審判。
而陰陽道,就是不正常的道路。千百條出路,可直通地獄,也可到達望鄉臺,忘川之岸……
柳下殊還聽人說,陰陽道上有豔鬼魅魔出沒,一不小心,既是萬丈深淵。
……
他知道陰陽道有許許多多的傳說,但是他永遠也不知道它會是什麽樣子。有人說他眼裏的陰陽道才是真正的陰陽道,因為,他是它的主人。但很不幸,他的眼裏,只有一片漆黑,是冥燈,照亮了去路,他僅僅只是按着冥燈走罷了。
每個人走陰陽道,大概除了他,都會見到一些東西吧。
所以……
才和諧了那麽一會,小鬼便不再安靜。
“皇兄!”小鬼急切地叫,在漆黑中驚不起回音。柳下殊見他死死攥着他的衣擺,小臉皺成一團,使勁往他身邊靠,根本不敢看周圍,然而,周圍明明是一片漆黑。“快滾開啊啊啊!我只要和皇兄在一起啊!”他快哭了。是有什麽吓着他了。柳下殊停下腳步,小鬼這樣貼着他的大腿,他根本不能走。微微猶豫,傾身把小鬼抱起來。小小的,軟軟的,卻充盈着巨大的鬼氣。他只是匝着小鬼的腰,小鬼忙不疊地貼上來。
他只能這樣安撫他。這,個,倒,黴,的,皇,子。
比起他來,柳下殊覺得自己算幸運。所以,他不介意對這個不幸的孩子報以同情心和一定的寬容。但這不是他抱小鬼的理由。他并不是樂于肢體接觸的人。可是,如果不抱一下他,柳下殊覺得小鬼可能會十分的不安,莫名的,就影響到了他。這才是主要原因。不是同情和寬容。這種奇怪的品質并不是柳下殊所具備的。
抱一個人也不是件難事嘛。柳下殊想。小鬼的身子抱起來感覺很不錯。他人真的很小。但是,他連他為什要安撫他的理由都沒有。
而他所能做的安撫,也僅僅是抱着小鬼而已。而抱,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即使小鬼在叫,在哭,他也只能看見一片漆黑。柳下殊一言不發,只是抱着小鬼前行。
Advertisement
第一次,柳下殊覺得他看不到別人眼中的陰陽道也許不是一件好事。
柳下殊走陰陽道,沒有一次,比這次還慢。小鬼總是怕,也總是哭叫,他自己沒意識到他在哭。走了那麽遠的路,他一直被驚吓。柳下殊都覺得難以忍受的是——你特麽被吓了這麽多遍,居然能一點長進都沒有!!!
好吧,他看不見陰陽道。也不能斷言小鬼是被同一種把戲吓着。但是他就是很難以忍受。
他總不能甩下小鬼。別說他沒有試過,結果是那個小鬼根本沒法子跟上來,只會在原地哭。他沒有什麽辦法了。只能抱起他。
柳下殊在抱小鬼的時候有想過,他應該帶個鬼車鳥出行的。聽說那東西吃小孩。
不過也就是想想。
一路走得吵吵鬧鬧,卻也是意外地多姿多彩。從那個小鬼的臉上,他能看到一個陌生的陰陽道。
當柳下殊習慣抱着小鬼了之後想,陰陽道的永遠漆黑,有個小鬼很熱鬧——才怪!!他怎麽可能還想着再來一次!!!
到了冥府的時候,應該說小鬼剛從陰陽道走出來的時候。他直接暈倒了。
柳下殊連忙接住了小鬼。正如他在陰陽道練出的抱小鬼的技巧——單手匝着小鬼的腰。這回小鬼昏着,沒辦法一直貼着柳下殊,被柳下殊匝着腰,腦袋就後倒向下。柳下殊就用這種令旁人看着都難受的姿勢把小鬼就這麽“抱”到了地府,先去閻王殿,見了閻王。
閻王殿上空蕩蕩,卻是十分熱鬧。閻王傷神地喝着酒,頭疼地看着争執不休的鬼差。其實鬼差不多,也就黑白無常和牛頭馬面。但捉鬼的可不知他們四個。他們每天要争論的就是給不給那些幫鬼差捉鬼捉到了連鬼差都快沒工作的生靈薪水。
“我看應該給!畢竟人家幫了忙。”牛頭說。它一向忠厚。
“給?”馬面提高了聲音,尖銳得刺耳,“給了他們薪水我們吃什麽!統統喝西北風去嗎?”
“可,可是人家幫了忙……”牛頭委屈的說。
“幫幫幫!誰要他們幫來着!堂堂地府專業人員還捉不了鬼?”馬面繼續高昂。
“但……”牛頭詞窮。
黑白無常靠邊站不說話,最後是被吵煩了的黑貓從閻王的案桌上擡頭,冷冷掃過。一時寂靜。它冰冷的瞳孔直直盯着來到的柳下殊
“掌燈使來了,可是拿到鬼見珠了?”
閻王不知何時起身看着柳下殊發問。頂上冠冕随他坐直竟有了一絲巍峨氣度。剛才這人分明還在喝酒。柳下殊懷裏抱着小鬼,搖搖頭。
閻王挑了挑眉。等他開口。
“我找到了被鬼見珠砸到的人,他身上有鬼見珠的氣息。”柳下殊淡定的說。
一時靜默。
“啊哈?!”閻王要笑不笑,臉繃得十分之……詭異。“掌燈使……你不要開玩笑啊。”
柳下殊淡淡看了一眼閻王。
“若不是如此,閻君以為如何?”
“鬼見珠丢失,閣下以為在這孩子身上?這……鬼見珠乃鬼之怨氣而生,是天地的造化,是冥界的珍寶,但凡是此類靈物,降臨人間,多是匿入深山巨谷中……怎會這麽偏巧的,”閻王聲音有些詭異,要笑不笑。“砸到人?”
柳下殊漠然地放下小鬼。昏倒的小鬼在冰冷的地磚上蜷縮着。他被放下時還緊緊抓着柳下殊的衣襟,但是這人一點點用力把小鬼的爪子掰開,面無表情地站直。
“這我倒是要問閻君了。”
“嗯?”
“為何不告訴在下,鬼見珠也會砸死人?”
“……”
柳下殊拍拍衣袖,轉身就走。
“反正在下已經找回了鬼見珠,告辭。不必送了。”
掌燈使,就這麽消失了。
轉回閻王殿。
靜寂之後,閻王咳了咳,清聲問道:“這鬼見珠為何砸死了這麽個小孩,諸位有何見解?”
四個鬼差面面相觑。閻王看向離他最近的牛頭,牛頭緩緩看向馬面,馬面立刻停下四處轉的長臉,看向對面的黑無常,黑無常定定看着白無常。白無常頂着三方熾熱的視線,哭喪着臉對上閻王嚴肅的臉。
“大,大概,是因為……”
“因為啥?”
“人……人……”
“人怎麽了?正躺着呢?”這是威脅嗎?
“人……”忽地急中生智,白無常頂着一腦門的汗說,“人太多了……所以,所以。就砸到人了。”
“……”
閻王抽了抽嘴角,頭疼扶額。這種表情出現在閻王身上竟是一點都不違和,因為他已經做的太多了。經常出現在為他案上黑貓處理後事以及詢問手下黑白無常等事件之後。
“生死簿有啊,一群笨蛋。”黑貓忽地開口。
黑貓總是對的。
閻王翻開生死薄。看了看。
“人類還不是很多,夠活。是那孩子有問題。”閻王道,又轉頭向四個鬼差。“諸位有何見解?”
白無常低頭,眼觀鼻鼻觀心,不管他事。黑無常轉回頭,向馬面。牛頭也緩緩轉過頭來,看着馬面。馬面長臉抖了又抖。無奈迎上閻王。
“興許……是他太……”
“太什麽?”閻王追問。含着鼓勵和期待看着馬面。
“太……倒黴了。”
“……”
你剛才不是還很犀利嗎?幹嘛現在就萎了?
“……也許你的确該把薪水換些人發了。”黑貓舔舔爪子,說。
閻王扶額。
“算了,再問一個問題吧。你們覺得,這孩子要怎麽處理?”
四個鬼差冷汗不止。
最後,牛頭艱難的開口:“不如,送回人間吧。”
閻王忍了又忍,終于站了起來,咬牙道:“鬼見珠呢?你們的腦子去哪了?啊?還有,這孩子已經是鬼魂了,你們看不見嗎?送回人間?虧你們說得出來!”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閻王終于把怒火壓了下去。
“最後一個問題,拿出鬼見珠後,這孩子要怎樣?”
黑無常默默地說:“反正不能回人間。其他的……小的不知。”
閻王默了一會。
黑貓冷笑:“這時不回人間留在冥界做什麽?鬼差嗎?”
“他……沒肉身了啊。而且,鬼見珠……”黑無常冷汗直流。
“你怎麽知道他沒肉身?”黑貓逼問。
“夠了。好歹這話還有些理。取出鬼見珠後,這小娃娃,就扔給掌燈使。誰讓是他帶來的。就這樣。”
“閻王大人,是你叫他……若掌燈使問起。。”
“我叫他帶回鬼見珠,可沒叫他帶回個生魂啊!”
閻王眯眼,緩聲道:“放心,柳下殊會收留這個孩子的。不論是因為什麽。”
柳下殊到人間沒幾天就完成了任務,尋回了至寶鬼見珠,順便拖回了個哭哭啼啼的小鬼,說是被鬼見珠砸到,生魂離體,又再也回不去的倒黴鬼。只能帶回冥界。
一衆鬼差聽得無語。
由于掌燈使家在北冥,而那倒黴小鬼被閻王塞給了他,說是:“既然是柳下殊你帶回來的,便由你來代為看管吧!我看這小鬼也蠻乖的。”
乖?乖你個鬼啦!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