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砸
黎國帝都臨安。
已是深夜,打更的人慢慢走過,寂靜的城市中一聲聲悠遠的更漏聽的人愈加愁更愁。
這麽個夜晚,誰都不會想出來一見的。
白花花的雲朵擁簇着迷蒙的毛月亮,月亮好像生了一成茸毛,光暗雲重,四周是無邊黑暗,若是不擡頭都不知這是一個有月亮的夜晚。在民間毛月亮意味着風雨。但在許多非人的眼中,尤其是以月華為食的非人眼中,這是不一樣的。
這是陰月,陰陽道開的月。順着這個月亮走,可以走上陰陽道。陰月出,衆生避。
這是哪位大人降臨人間呢?還來了臨安?
衆臨安非人忍不住惶惶然。
陰陽道,他們還不想走。
臨安的小巷,幽幽青火搖曳着,印照出一個挺拔的身影。他提着一盞素燈籠,燈籠中可見青色的火靜靜燃燒着,但詭異的是,那火光沒有照亮一方黑暗,只照出了那人,四方是一片漆黑。深深的漆黑,若深淵永夜。那人一襲青衣,左手持燈籠的柄,右手垂下,微低着頭,烏發流洩下來,看不清神色,卻莫名的讓人不敢接近。
“陰陽道,要分明。塵歸塵,土歸土。君行處,歸行處。莫傷人,積陰德。”
“吱嘎。。。。。。”
小巷響起莫名的聲音,低沉而又柔和,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卻意外的安心,仿佛震懾了夜間的不知名的妖孽。偏偏四句念完,緊跟着的是翅膀撲棱的聲音,以及鳥叫聲。
那人肩上,一只漂亮的藍鹦鹉,委委屈屈地抖了抖身子,爪子緊緊扣住那人的衣裳,這還不夠,它小心翼翼地伏低了身子,張開了翅膀,想趴在那人的身上。還沒伏下,便感到一陣寒意,只好搖搖身子扭扭頭又站好并且要控制住爪子,不能傷到那人。看見那人目不斜視,打着燈籠,從臨安街上走過。
四周燈火不明,森森寂寂,正是子時剛過。這夜中世界,竟是分外駭人。
連個腳步聲都沒有。
臨出小巷還有幾步,那人止了腳步。轉身擡頭,看着一直跟在身後二人。一位白面白袍紅眼瘦得一陣風就可以吹走,一位黒帽紅眼黑袍卻壯如牛,二人共執一段奇怪的鐵鏈,一時赤紅泛着火光,卻讓人看着生寒,一時卻又深邃黑色如夜。白面的那個“桀桀桀桀”地笑了,“多謝掌燈使送我二人。”那人搖搖頭,冰冷着臉一絲不茍:“不必告謝,白無常說笑了,在下入人間,不過尋鬼見珠。這藍鹦鹉還得托二位帶回去。”
Advertisement
那藍鹦鹉聞言,殷殷切切地看着黑白無常。
“不敢當。這幽藍鹦鹉乃忘川的引渡少女的,應該。。。。不如大人留着吧!”黑無常道。
“留着?”那人冷哼,那藍鹦鹉抖了抖,“除了唱《河途曲》,它還會幹什麽?哪裏來的回哪裏去。”撲棱。藍鹦鹉得了大赦,連忙從那人肩上起身,迫不及待飛走了。
黑白無常面面相觑,齊齊朝那人拱手。
“那在下。。。也告辭了。”
“嗯。”
那人轉身,利落走出小巷。
冥界有三個特殊職業。
一為忘川的引渡少女。二為彼岸花司。三為冥界掌燈使。
這三者,誰見誰倒黴,誰不見,冥界也要倒黴。話說那年彼岸花司和誰誰誰跑到冥界去了,據說是私奔哦!結果彼岸花一邊泛濫一邊死亡。孟婆都不敢采集幽怨的彼岸花了。數位下凡歷練的大神因此抱怨孟婆湯太苦,孟婆換了又換。
而冥界掌燈使,那是及其特殊的。他并不是不常見,但是卻和黑白無常不在一個道上。
掌握冥燈,引路陰陽道的人。可以明明白白改變生死簿的人。當年孫猴子大鬧地府,只虧有了掌燈使,才沒讓生死簿廢了。
而這位掌燈使,是三百年前來上任的。姓柳下名殊。柳下殊。
柳下殊提着燈,站在臨安街口,微微皺眉。看向西方。
冥火搖曳,向西時更亮。
但西方,明明沒有任何鬼氣。當然,東、北、南方也沒有。
只不過,相比之下,西方讓他遲疑的問題是,那裏是皇宮所在,有帝氣之依、皇命之守,還有那些個老麽子的守護者。比如離宮。那地方,是人間信仰之彙聚,帝王之守。如果鬼見珠到了離宮,還真不好說。
離宮宮主,從來不是人。
按說鬼見珠突臨人間,離宮這群肯定察覺到了。這不屬人間的東西,離宮是定要想辦法處理的,只是不知道他們處理到了那步。
他來的也不算晚,可是鬼見珠連帶的巨大的鬼氣怨氣已經在人間界隐下了。若無冥火,連他都察覺不到鬼見珠在哪個方位。人間離宮應該還做不到啊!
這不對勁!很不對勁!
再不對勁也沒辦法。
他還是得去。
柳下殊擡頭,向着西方前進。也沒見他多走幾步,卻是隐入黑暗再也看不見。身後,一衆非人小心翼翼探出頭來,确認大BOSS已經走了。才松了一口氣。
一路鬼火向引,穿牆無數,直到皇宮。對于陰陽道就在腳下的掌燈使而言,人間沒有阻礙。但這裏畢竟是皇宮,龍氣萦繞守護。即使的掌燈使也不能輕許。所以,到了皇宮,他就必須走在路上。
因此,直到天将明,他才看到了那小鬼。
皇宮的庭院,明處光鮮美麗,暗處卻極其陰寒。這花開的美麗指不定有人屍的一份營養。看到小鬼時,是在皇宮深處,離宮的白袍人守着一方冰棺。
看到離宮,掌燈使就覺得腦仁隐隐作痛。他也不是沒有和這群神經病打過交道。的出的結論就是這群人就是來讨債的。
不過正事還是要做的。可是還沒等他上前去打招呼,那守着冰棺的白袍人就遙遙對他一颔首,再指了指冰棺,便轉身。皇宮的禦花園多麽曲折幽深啊,柳下殊過來都不知道轉了多少彎。差了這麽大的距離,要追估計是追不上了。
掌燈使只好牙疼地看向白袍人原來守的冰棺。
那冰棺饒是他看了也不由一驚。冰玉。
世有寒玉暖玉,然則冰玉,乃不容于世的玉,與其說是冰玉,不如說是陰玉。傳說,神靈的墓棺就是冰玉。不知道為什麽,作為洪荒殘片裏擁有力量最弱故而規則也最多的人間卻是上古衆神的墓所。所以,大家都知道人間有冰玉。但人間只有一個勢力僅有離宮有冰玉。
所以,冰玉守着的陣就連冥王也不敢動。那個陣不是強不強的問題,而是,根本毀不了,也動不了,盡力去破壞,受傷的只會是自己。那是人間最強的守護力量的誕生之地。
離宮宮主,從冰玉中蘇醒。
所以,他們不是人。也不會畏懼任何力量。
但這個東西,怎麽會出現在皇宮?就算離宮和皇宮再緊密也不應該啊!
更何況離宮和皇宮的關系并不是特別近啊!
當他還在疑惑時,正盯着冰棺發呆。猛的一陣眩暈襲來。冥燈發出極目的藍光,只一閃,就被毫不留情的打壓了下去,縮成一團。
柳下殊沉入黑暗中。這不是他熟悉的黑暗。
然後……然後……他睜開了眼,就看見了小鬼。
那娃娃死死拉着他的衣襟,漂亮的大眼睛有些水色,泫然欲泣。抽抽噎噎道:“皇兄……”
他看起來才七八歲大,眼眸澄淨若嬰孩。在朝陽的光中美好的不似凡人……等等,朝陽!!!
柳下殊眯眼看着陽光,刺目之極,瞳孔一縮,倏地一聲,躲入某個屋檐下。而某個小孩,在陽光裏呆了呆,便淚眼汪汪的沖向他。“皇兄。”撲入他懷裏,柳下殊眉峰更高,正當他要拎起這孩子問他爹娘的時候,他猛地意識到。他能碰到這孩子……
正常人是不可能碰到他的。
冒着冷汗(如果有的話)定神觀察。這娃,身體半透明。很好,是靈魂呢!鬼孩嗎?不對,這小鬼在陽光下,很自然,連他在陽光下都不舒服。這得多大的力量。
還有,這麽純粹的力量,這麽強的鬼氣……
柳下殊呆掉了。
不是吧……
為什麽閻王那個混蛋沒有說鬼見珠會砸死人啊!還是個孩子!皇帝之後、京都之中、皇宮之內。還有那勞麽子冰館……怪不得啊。
怪不得鬼見珠沒有惹出大事端!原來有這些鎮着呢!全等着他呢!
他得趕快帶走鬼見珠!
他定神,看着懷中的小鬼。他還笑着,死死窩在他懷裏。明明是被他拎着的難受姿勢,他卻全然放松。
他看着這小鬼懵懵懂懂傻歡樂的樣子,暗自想:生魂嘛,早晚都要到冥界的,那就早點去吧,早些投胎轉世。
便拉起小鬼的手,他驚喜地叫:“皇兄。”
“嗯.。”他安撫。想着興許是被砸傻了。怎麽就沖着個陌生人喊皇兄?
他拉着小鬼的手,走入陰陽道。
進入陰陽道,柳下殊所見的一片漆黑。他很自然地松開手,一甩,就把小鬼的手給甩開了。他向前走去。他已經幾百年沒有和什麽人或鬼還有神有過肢體接觸,自然是不習慣。所以就很自然地甩開了小鬼。
小鬼愣愣地跟上。他有些委屈,從抱,到牽手,現在連牽手也沒了,他忐忑地想:他是不是惹皇兄讨厭了?想着想着,步子就更不跟得上柳下殊了。
陰陽道就只有冥燈一處光源,此時小鬼正處一片黑暗。正當小鬼還在看柳下殊的背影發呆,便聽到一陣“桀桀桀桀!!!!!!”的聲音,透着調笑惡意,一股徹骨陰寒襲來。小鬼頓時驚慌大叫:“皇兄!!”
柳下殊聽到他的聲音,頓步回首。冥燈斜照,惡寒瞬間從小鬼身邊消失,但是它們并沒有離開。小鬼一股腦沖向柳下殊。抱住柳下殊大腿,不住嗚咽。
柳下殊才松開沒多久的長眉便又皺巴了。這去一趟人間,眉毛皺得比他三百年都多。
柳下殊強行拉開貼在他大腿上的狗皮膏藥·小鬼。小鬼擡起一張哭花臉。擡手就要再貼上去。柳下殊伸手擋住他。
“皇兄……嗚嗚……有鬼……”
“……”你就是鬼。
“嗚嗚……”
柳下殊閉眼,盡力放松舒展長眉。放開小鬼轉身向前。只是步伐加大。
小鬼踉踉跄跄地趕上去。他聽到身後有鬼魅的笑聲,離開柳下殊越遠,那笑聲便越張狂。他一邊哭一邊向柳下殊伸出手,哀哀叫喚:“皇兄……皇兄……”
柳下殊被他叫得心煩意亂。他從來沒有走過一次陰陽道是這麽吵的。就算是那只在冥間出了名的聒噪的鹦鹉也不過在他身邊這樣叫喚。
“皇兄……啊!”
他不得不再次停下腳步。因為小鬼摔了。小鬼只是摔了一下,沒有受傷,他看見他的皇兄停下了腳步就帶着眼淚爬起來跟上去。這一次柳下殊不想聽他哭,但是他又很清楚,這麽小的孩子也許根本聽不懂他的要求。
他俯視小鬼,對他說:“你可以抓着我的衣擺,但是不要哭了。”
小鬼仰頭看着他,眼裏含着一泡眼淚,他努力地眨眼,使它們不再流下。他點頭。伸手小心翼翼地抓住柳下殊的衣服下擺,柳下殊的衣服很寬大,他抓的是後擺。
柳下殊在前面走,他在後面跟。果然,小鬼不再哭。而柳下殊也不得不慢下腳步。
一時間,兩人竟然還算和諧。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求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