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搬家
電梯直上到8樓,“叮咚”一聲停住了,門打開,曲樂對陳随文說:“到了,這兒環境還不錯吧,很安靜,也很幹淨。”她拖着一個皮箱先出去了,沒走兩步就停住了,然後抓狂般驚叫起來:“該死的高朝,你又把垃圾扔門口了,泡面湯又流出來了!高朝,你給我出來!”說着放下箱子,沖到最裏面的一扇門前,“砰砰砰”地直拍門。
跟着出來的陳随文吓了一跳,扭頭往樓道裏看,光線明亮,牆壁雪白,地板——如果不是樓道右邊放着一個裝滿泡面盒子的垃圾袋以及從垃圾袋裏滲漏出來淌了半個走廊的面湯,确實還算幹淨。
陳随文看着地面上蜿蜒狀的面湯,大有向他逼近的趨勢,他趕緊将箱子拉到一邊,腳往牆邊退了一步,忘記背上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頂得他差點往地上的面湯撲過去。他反映神速地邁出腳步站穩了,差點踩在面湯裏,他小心地把包放到安全地帶,又将箱子也提過去。再去看曲樂,她還在锲而不舍地拍門,甚至用腳踹起了門:“高朝,你給我出來,你這個王八蛋!我要殺了你!”
這下陳随文聽清了,他差點噴了,居然有人叫做高潮,真是個好名字。這個高潮不會是他們的室友吧?曲樂踢了好一會兒,都沒能将屋裏那尊大神驚動。
陳随文說:“曲樂,裏面應該沒人。”
曲樂氣呼呼地踹了門一腳,然後掏出鑰匙,将旁邊802的門打開,陳随文松了一口氣,幸好,那不是同屋。他提着包,小心翼翼地跨過面湯,泡面不知道放了多久,天氣太熱,都有點發馊了。陳随文屏住呼吸,強忍住不适感,快步沖進802。
曲樂轉身去拖箱子,依舊忿忿的:“這個高朝,實在是太過分了,都跟他說了多少回了,不要把垃圾放在門口,提到樓梯間去才幾步路,宅死他算了!”
陳随文折回來接過箱子:“我來。這人是誰啊?你認識?”他對有人居然叫高潮頗為好奇。
曲樂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一個死宅男!”
這時一道慵懶而華麗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曲樂(取悅)美女,宅男就宅男,不要加個死字。還有,我叫高朝(高招),不叫高潮,你叫我高潮你也不會高潮的,嘿嘿。”陳随文頓時有種觸電的感覺,他是個聲音控,這聲音好聽得簡直能叫人耳朵懷孕,但是說的內容實在是猥瑣到了極點,讓他有種暴殄天物的感覺。
曲樂本來要進屋,聽見這話,撥開陳随文,三兩步沖到那人面前,直接踢了對方膝蓋一腳,雙手叉腰,秀目圓睜,像條噴火龍:“高朝你簡直就是個流氓!有本事起這名,還不讓人叫?你看看你弄得走廊裏這個樣子,你還有沒有公德心啊!”
陳随文忍不住扭過頭去看那個叫高潮的男人,對方正張着大嘴打哈欠,個子不矮,沒穿上衣,小麥膚色,腰間松松垮垮系了一條浴巾,瘦得都快看見肋骨了,典型的宅男身材。過了大概8秒,那個悠長的哈欠才打完,總算能看清臉長什麽樣了,長得還行,就是滿臉菜色,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
那人打完哈欠,看見曲樂身後提着箱子的陳随文,咧嘴嘻笑:“喲,妹陀,你這是要金屋藏嬌啊,當心我跟老楊告狀去。”
曲樂簡直要抓狂了,她個子嬌小,只能仰着頭怒瞪對方:“我藏嬌關你屁事!管好你的自己事,別總讓人給你擦屁股!你說你這是第幾回往我家門口潑面湯了?”
對方低頭瞄了一眼走廊,懶洋洋地說:“哦,我不是故意的,等我睡醒了再來收拾。我先去睡了,剛剛才躺下,就被你吵醒了。拜拜!”這話說得好像還是曲樂的錯一樣,他說完就朝屋裏走。
“高朝你給我回來,打掃完了再睡!”曲樂是個很潑辣的女孩,性格急躁,她見對方要進屋,猛地伸手去拽,結果胳膊沒拽着,只抓到了腰間的浴巾,浴巾本來就沒系緊,這麽輕輕一拉,直接春光外洩,曲樂猛地松手,閉上眼睛驚呼,“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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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巾掉在地上,高朝的光屁股露在外頭,浴巾下面居然什麽都沒穿。陳随文都忍不住替對方尴尬起來,他趕緊将曲樂推到自己身後去。高朝迅速躲到門後,并從地上抓起了浴巾,在門後笑嘻嘻地說:“又不是我向你耍流氓,我這是被流氓了,長針眼了概不負責。我先去睡覺,回頭再來收拾。”說完将門關上了。
曲樂氣得直跺腳,最後不解氣地朝801的房門踹了一腳,但是門內再沒有回應。陳随文安撫曲樂:“好了,算了,不要跟這種人生氣了。”這顯然就是個猥瑣男。
曲樂跑進衛生間,找出拖把,氣呼呼地開始拖地,陳随文放下肩上的包,也過來幫忙:“他不是說了他會收拾的嗎?”
曲樂“嘁”了一聲:“等他來收拾,我們要臭上一整天,到時候蚊子蒼蠅全都來了。你不用幫忙,我來收就好了,你去收拾你的東西,左邊那個空房間是你的。”
陳随文坐了一整晚的火車,又是硬座,旁邊還有個兩三歲大的孩子哭鬧了一整晚,根本就沒合過眼,此刻确實已經累得不行了,但他還是提着那袋垃圾問曲樂:“這個要扔在哪裏?”
曲樂指着左手邊的一扇安全門:“門後頭有個垃圾桶,其實也才幾步路。這個高朝,真是懶到抽筋!”
陳随文将垃圾扔到安全門後的垃圾桶裏,轉身問:“你跟他認識?”
曲樂“哼”了一聲:“楊磊一個系的同學。”楊磊是她的男朋友。
陳随文想起剛才高朝說的那句話:“對了,我搬過來,你跟楊磊說了沒有?”
“說了。他高興得很,巴不得你來住,好能幫我幹點體力活,我能少跟他抱怨兩句。”曲樂的男朋友楊磊被派往深圳總公司學習,去了快一年了,還得一年多才能結束。
陳随文笑着說:“沒問題,以後都包我身上了,不過我估計也沒什麽體力活吧。”
曲樂動作非常麻利,幾分鐘就搞定了地板,她說:“基本上是沒有,偶爾出去逛個超市什麽的會有些重東西。好了,我們去收拾房間。” 走廊被拖得幹幹淨淨,光可鑒人,好像剛才的髒亂只是錯覺一樣。
曲樂洗了手,進了左邊的房間:“這是我同事以前住的,她前陣子剛搬到河東去了,我還打算重新招租呢,正好你回來了,我就不用再跟陌生人磨合了。房間我昨天就打掃過了,東西直接放上去就可以。”
“好的,謝謝,難怪這麽幹淨。”陳随文打開箱子,将裏面的書一疊一疊拿出來,放到桌上擺整齊。
曲樂也來幫忙,一邊忙一邊唠叨:“這麽多書,你還搬來搬去的,也不嫌沉!寄個快遞就好了。”
陳随文說:“寄了兩個包裹,這些書是我好不容易淘來的,怕弄丢,就自己帶着了。”
曲樂嘆氣:“我早就勸過你,讓你別去上海,許尤那個渣男,膽小如鼠,又沒有擔當,只會跟你玩暧昧,不是真的喜歡你,你何必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你看吧,現在果然如此,一出事就把責任全推到你頭上來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
許尤是陳随文的大學同學,陳随文喜歡他,還表過白,對方并沒有明确拒絕,還很樂意跟他做好朋友,讓陳随文有種自己還有機會的錯覺。大學畢業後,兩人一起進了上海一個小廣告公司,陳随文本來是要做廣告策劃的,但因公司業務需要,只能先做業務。
陳随文不喜歡做業務,但為了和許尤在一起,并沒有離開。他的業務比許尤做得好,眼看晉升在望,他們一起負責的大單出了問題,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出事故的部分是許尤負責的,但是整個單子主責任人是他。面對許尤的哀求,陳随文默默扛下了這件事,因為這事自己确實也有責任,晉升的事是黃了。就在他焦頭爛額處理問題的時候,他發現了許尤和女上司的戀情,一個關系不錯的同事透露給他,是女上司授意許尤給他下套的,這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陳随文丢盔卸甲,倉皇逃離上海,回到這個他生活了四年的城市。
陳随文沒有說話,低着頭默默地收拾東西,手上的動作明顯慢了。曲樂看見好友沮喪起來,擡手拍了拍他的肩:“算了,誰一輩子不遇上幾個人渣,打起精神來,要向前看,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他不懂得珍惜你,那是他的損失,總有人會對你好的。”
陳随文苦笑了一下,經過這件事,他已經有點心灰意冷了。五年的暗戀,掏心掏肺地付出,沒有結果倒還算了,最後換來的還是一場利用和背叛,他不覺得自己還有勇氣去喜歡一個人。
曲樂說:“好了,你鋪床先洗澡休息吧,還要買什麽,等你睡醒了再說。我去買點菜,你想吃什麽?”
“随便什麽都可以,我不挑。曲樂,等等。”他想起什麽來,叫住曲樂,掏出皮夾子,從裏面拿出一千塊錢遞給她,“先給你這個月的房租。”
曲樂看着他,笑着說:“這麽着急幹什麽?你先在我這住着,等你找到工作了,說不定還要搬地方。”
陳随文說:“我覺得這兒不錯,找工作就在這附近找吧,遠了我就不去了。實在找不到,先休息幾個月,年後再說。”
曲樂點點頭:“也好,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現在的精神狀态特別差。用不了這麽多,房子一個月才一千,咱倆均攤,一人五百就夠了。”
“那還有水電和網費呢,多的就做生活費吧。”陳随文說。
曲樂從一千塊錢裏拿出五百,遞給陳随文:“我這網費一年才五百,這都過了大半年了,就不用拿了,明年再說。水電每個月底才結賬。生活費咱們就另外算,買菜記賬,然後均攤。我以前跟我同事就這麽算的。”
“這樣不太好吧,我吃得多啊,均攤讓你吃虧了。”陳随文笑着說。
曲樂笑着擺了一下手:“行了,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那就多買點水果零食吧。就這麽定了,趕緊去洗澡睡覺,你看你那倆大黑眼圈。我走了啊。”她從門口的鞋櫃那兒拿了個布袋子和遮陽傘,換上鞋子出門。
陳随文看着合上的門,将錢收起來,他預感和曲樂合租會非常愉快,因為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他環顧着幹淨寬敞的房間,窗臺上放着一盆茉莉和一盆多肉,應該是曲樂給他放的,她是個樂觀積極熱愛生命的女孩。他伸手摸摸多肉肥厚的葉片,抑郁的心情都敞亮了不少。
房子是朝南的,光線非常好,陽光照在窗臺上,映得房間非常明亮,他探頭往樓下看,今天是周末,不少孩子在下面的小花園裏追逐嬉鬧。左邊的人家也安裝了防盜窗,灰塵落得窗格都辨不出原色了,堆放了玻璃魚缸、鞋盒、拖布、快遞箱等廢棄雜物。這應該是剛才那個猥瑣男住的,出門見女生,連個內褲都不穿,還有比這更猥瑣的人嗎?名字還叫高潮,簡直猥瑣到極點了,也不怕精盡人亡。
陳随文輕笑一聲,拉上窗簾,去洗澡睡覺。房間裏有空調,他找到遙控器開空調,結果半點動靜都沒有,檢查一下,電源是通的,遙控器電池也是新的,試了好幾遍,就是開不了。壞了?等曲樂回來問問。他在牆角找到一個風扇,插上對着自己吹,這種桑拿天沒有空調或風扇簡直沒法活。
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陳随文是被嗆人的辣椒香給刺激醒來的,久違的香味,聞着就有食欲。早上他們在外面吃了碗米粉,根本就不頂飽,肚子早就空了。他爬起來,揉着臉走到廚房,看見曲樂系着圍裙在竈臺前炒菜,連日來的陰郁一掃而光,有人背叛他,也有人擁抱他,失去了愛情,他還有友誼,自己并沒有失去全世界,他捏了捏鼻子。
曲樂看見他,沖他笑:“是不是餓醒了?中午我看你睡得香,就沒叫醒你,馬上就可以吃飯了,幫我把剁椒魚頭端出來,在那個蒸鍋裏。”
陳随文趕緊去洗手端菜:“曲樂,你好能幹,楊磊真是有福氣。”
曲樂“噓”了一聲,笑嘻嘻地說:“千萬別告訴他我會做飯,我一直都跟他說我不會,他在的時候都是他做的。我跟他說沒有室友的時候,我就去外面吃的。”
陳随文哈哈笑:“好。明天我給你做。”
“好啊。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你房間裏的空調壞了,我同事她不怕熱,夏天也沒吹過空調,就一直沒修。一會兒我叫隔壁的高朝來看一下。”曲樂将鍋裏小炒肉盛出來,放在竈臺上,又去炒青菜。
陳随文有些好奇:“高朝是幹什麽的?”
曲樂說:“他呀,是個死宅,不上班,宅在家裏寫小說。”
陳随文好奇心更濃了:“是嗎?在什麽網站寫?”
“始點網。寫的全都是種馬小黃文,不能看!”曲樂一臉嫌棄。
陳随文噗地笑出了聲,跟他的形象和名字确實挺搭的。這時門被敲響了,曲樂說:“去幫我看看是誰。”
陳随文将小炒肉端到桌子上,走到門口,從貓眼往外一瞅,說:“是你隔壁的那個鄰居。”
曲樂說:“高朝嗎?讓他進來,正好給我當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