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轉機

高朝過來陪護之後,陳随文的小說終于又可以更新了。每天下午,陳随文打完針,就請假回高朝租的房子,依舊是他口述,高朝打字,将那個仙俠文的後續延續起來。

這篇小說寫得斷斷續續的,陳随文自己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更何況是讀者,訂閱已經掉得不成樣子了。因為不知道能不能按時更新,陳随文也沒有申請榜單,在沒有曝光的情況下寫着,沒有新讀者,全靠原來的老讀者支持,讓他感動的是,每次更新後,還是有幾百個讀者在堅持訂閱,因此他也不願意草草完結,打定主意要善始善終。

不過随着劇情的發展,有一種呼聲越來越高,按劇情的發展,兩位主角早就已經滾床單了,之前還有些肉渣,然而現在連個吻都沒有了,這讓讀者如何能夠适應,所以都在敲着碗等作者炖肉。高朝給他讀讀者留言時,陳随文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樣子在自己病好之前是沒法滿足讀者的需求了。

高朝看着陳随文,挑眉:“讀者呼聲這麽高,要不咱們寫一段?”

陳随文斜睨着高朝:“你敢寫?”

“你說,我就敢寫!”高朝說。

陳随文望着天花板:“嫑臉,你敢寫我還不敢說呢。”話說高朝看男男肉真的不會生理性不适應嗎?

“這叫什麽不要臉,這是藝術,懂吧?”高朝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

陳随文輕咳一聲:“話說,你看耽美肉沒有生理性不适應?”

高朝面無表情地敲着鍵盤:“我都是當藝術看的。”

陳随文忍不住“噗”地笑出了聲,眼珠子轉了一下,促狹心頓起:“要不,你代我來一段藝術,滿足一下讀者的需求?”

高朝搖頭:“這我來不了,我沒修過這門藝術課,也沒某人那麽豐富的想象力。”

陳随文有點臉紅,這是在嘲笑自己想象力豐富呢,于是趕緊換了話題,不再繼續這個了。

一直到九月中,大學生都開完學了,去美國出差的老中醫徐大夫終于回來了,陳随文母親的同學李叔叔還算上心,很快就安排徐大夫給陳随文看病。徐大夫年紀快七十了,已經退休了,因為技術精湛,被醫院返聘回來,依舊是醫院的中醫一把手。他很瘦,但是精神矍铄,鶴發童顏,看起來非常厲害的樣子。

徐大夫翻看着陳随文的病歷,又詳細問明了他目前的感受,然後對他說:“你張嘴我看看。”

陳随文張嘴給徐大夫看了,徐大夫看了看他的舌苔,伸手捏了捏他的脖子部位,問他有什麽感覺,陳随文如實說了。徐大夫起身,又摸到他的後頸部位,不輕不重地拿捏了一下,問了他的感受,陳随文說有點痛。徐大夫便讓陳随文趴在床上,然後開始給他按摩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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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夫的手指枯瘦有力,陳随文覺得對方的力道有點大,按壓下去的時候還有點痛,像是有針紮的感覺,不過還能忍受。時間長一點,就覺得後頸的疼痛感消失了,被按摩的部位開始發燙,頸骨有種前所未有的舒适感。

良久之後,陳随文都已經睡着了,老人終于松開手,也不叫他起來,只是洗了手,開始叫下一位病人。讓陳随文趴着繼續假寐,等到下一個病人看完了,老人終于将陳随文拍了起來:“小夥子,起來了。”

陳随文一下子睜開眼,只覺得眼前前所未有的清明,脖子似乎卸掉了一個枷鎖似的輕松,他扭頭看着徐大夫:“醫生,好了嗎?”

徐大夫說:“你感覺怎麽樣?”

陳随文用手摸了摸後頸,驚喜地說:“我覺得腦袋很輕松,看東西好像也清楚多了,真的很有效果啊。”

徐大夫滿意地點頭:“小夥子平時鍛煉得不錯,不用擔心,你這程度容易治,明天下午再過來。”

陳随文感動得簡直要哭了,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他的病容易治,他從床上下來,朝着徐大夫深深聚了一躬:“謝謝醫生!”

徐大夫擺擺手:“去吧,我要給其他病人治療了。”

高朝在門外等得都快急死了,終于看見陳随文出來了,急忙迎上來:“怎麽樣,怎麽去了那麽久?”

陳随文不知道怎麽跟高朝分享自己的喜悅,他咬着下唇,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高朝見他的樣子,頓時吓了一跳:“到底怎麽了,你別哭啊。”

陳随文用手指揉了一下鼻子:“我高興的。”聲音因為情緒激動都有些變調了。

高朝張大了嘴,表情定格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有效了?”

陳随文用力吸一下鼻子,點頭:“嗯,醫生幫我按摩完後我覺得很輕松,看東西好像也清楚多了,醫生說我這個程度的容易治療。”

高朝張開雙臂,用力抱了一下陳随文,大喜道:“太好了,随文。謝天謝地!我就知道會沒事的。”

陳随文将頭抵在高朝肩上,喜極而泣,也顧不上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就讓他放縱一回吧,今天于他來說,無異于新生。

高朝擡手摸摸他的腦袋:“好了,不哭,該高興啊,咱們回病房吧。”

陳随文趕緊擡起頭,用手擦了一把眼睛,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态了,不好意思地笑:“走吧,回去。”

陳随文真覺得自己走路都快飄起來了,這種久違的輕松感簡直是太美妙了,他覺得人生又充滿了希望,未來也不是那麽黯淡無光了。高朝在後面看着他輕快的腳步,高興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對陳随文的心情,他特別能感同身受,好久沒有見到這麽有朝氣的陳随文了,看樣子來上海就是對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陳随文驚喜地說:“我嗓子好像沒以前那麽難受了,徐醫生好神啊。”

“那你多吃點。果然是專家,太神了。”高朝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陳随文好了,他們才有未來啊。

陳随文覺得嗓子沒以前那麽堵了,吞咽也不那麽難受了,連粥都比平時多喝了半碗。喝完了粥,陳随文放下碗:“好久沒吃飯了,我想吃飯。”自打高朝自己動手做飯後,每頓都是粥,粥的花樣倒是不少,但從來沒做過飯,一是因為陳随文的情況喝粥比較好,而二是因為煮粥也簡單,不用做菜。

高朝聽見陳随文的要求,撓了撓臉:“那我學着做飯?”這個難度有點大,做飯得做菜啊,菜怎麽做?做了能吃嗎?

陳随文看着高朝,然後笑着說:“我自己做。”

高朝說:“沒事,我學着做。就怕不好吃。”

“算了,以後等我們回去了我再教你。做飯很費時間的,你一天寫兩人份的小說,哪裏忙得過來。”陳随文說。

高朝點頭:“好,回去了再學。”

從這天起,陳随文幾乎每天都要去徐大夫那裏治療,半個月後,頭暈頭痛的症狀明顯消失了,嗓子吞咽也順利多了,視物重影的現象很少再出現,身上酸軟無力的感覺都減輕了許多。陳随文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他覺得每天都跟過節一樣,高朝就差拿着鑼鼓來慶祝了。

國慶期間,徐大夫休息了三天,陳随文的治療也暫時中止了。中醫治療講究療程,陳随文已經做完了兩個療程,現在中止一下影響并不大。

高朝知道陳随文在醫院住久了憋得慌,便提議出去轉轉,陳随文也欣然應允,說正好想去逛街買衣服。于是便變成了陳随文領着高朝去買衣服,畢竟對于上海,陳随文要比高朝熟悉得多。

他們來的時候是炎炎夏日,不知不覺就在這邊待了快兩個月了,暑去秋來,當時帶來的短衣已經有點扛不住秋風的蕭瑟了,白天不覺得,早晚确實有點涼了。陳随文看着高朝整天穿着短袖跑來跑去的,怕他着涼,叫他去買件衣服也不願意去,趁着國慶不用治療,便陪他去逛逛。

高朝是最不愛逛街的,所以他的衣服是翻來覆去地穿,穿到實在不能穿了,再去買一批回來,又反反複複地穿,穿壞了為止,沒有穿衣打扮的理念,更沒有換季添衣的概念,如果不是認識了陳随文,他估計永遠也不會注重到自己的穿着上去。

對于陳随文提議去逛街買衣服,高朝還有點遲疑:“買衣服就算了吧,回頭上淘寶買幾件就好了,咱們今天出去玩。”

陳随文說:“今天到處都是人,外灘肯定都擠滿了。淘寶買衣服又不能試,退換又麻煩,還是去實體店買好了,我幫你參謀。我也要買兩件衣服,天氣涼了,沒帶長袖。”

高朝說出自己的考慮:“主要是我覺得逛街挺累人的,我怕你累着。”

“沒事,我最近不是好多了嗎,還沒出去實踐一下,今天去看看治療效果怎樣。”陳随文信心滿滿,他甚至都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健康的正常人了。

高朝見他興致勃勃,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好吧,你幫我選衣服。”

“好,我幫你參謀。”陳随文興致勃勃,之前他身體不好,對任何事情都興趣缺缺,如今身體好了,他的興趣又都回來了,這種感覺真的非常好。

上海挺大,适合逛街的地方很多,陳随文一般都是去淮海路和徐家彙這些地方,因為有很多商場和品牌專賣店,風格多樣,可選擇的很多,碰上節假日活動折扣也很可觀。陳随文并不是個特別講究衣着的人,衣服并不多,但是他每一套衣服都是精心搭配過的,所以他對買衣服的态度是貴精不貴多,哪怕是貴一點,也絕對是值得的。

高朝的收入不低,但是穿衣品位跟他的收入非常不成正比,大概是成長環境的原因,他的衣服都不貴,一二十塊的淘寶爆款也穿,幾十塊的專賣店打折款也穿,唯一貴一點的估計就是牛仔褲和外套。他以前說陳随文會過日子,其實真節儉的是他自己。當然,他也有不節儉的時候,比如玩游戲的時候,給游戲角色買裝備那是很舍得的,給陳随文花錢的時候從來不皺眉的。

兩人收拾一下出了門,一出門,高朝就後悔了:“不該今天出來的,全都是人。”公交車爆滿,出租車攔不到,路上堵成了長龍,幾乎寸步難行。

陳随文倒是很興奮,他很久沒有好好體驗城市的擁堵了,自打病了之後,他不是宅在家裏,就是住在醫院,高朝一般不讓他出門,出門的時候也都是挑人少的時段,因為怕堵車擁擠讓他累着了。陳随文想起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突然驚覺高朝為自己做了那麽多事,他內心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那個念頭愈來愈強烈,幾乎要把他的呼吸都奪過去了。會嗎?會是那樣嗎?

高朝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陳随文沒有跟上來,便回轉身來拉他:“你怎麽了?走啊,坐地鐵去。”

陳随文怔怔地看着高朝,心髒“噗通噗通”地跳着,感覺都快不是自己的了。高朝走了兩步,發現手裏拖着的這個人有點不對勁,回頭看他:“你幹嘛呢?又哪兒不舒服了?”

陳随文看着他不做聲,高朝松開他的手,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陳随文還是沒什麽反應,高朝急了:“随文,随文,你到底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嗎?”

陳随文眨了幾下眼,深呼吸了幾口氣,覺得口幹舌燥,他舔了一下唇:“沒有。”因為一直不說話,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是沙啞的。

“沒有就好,我還以為你又犯病了。”高朝松了口氣,他皺起眉頭看了一眼四周的人群,有不少年輕人都對着他們行注目禮,還有人偷偷拿着手機在偷拍他們,高朝視若無睹,只是說,“我覺得今天出去不太明智,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明天說不定人就少些了。”

陳随文搖頭:“不用,咱們去坐地鐵吧,走了。”說完帶頭往前走去,他強行按捺下去內心的激動,暗示自己要冷靜,得好好分析觀察一下才行,不能太莽撞了,說不定是自己會錯情了。

上了地鐵,也是擁擠得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高朝還想給陳随文找個座位,陳随文搖了搖頭:“沒關系,我們站會兒就好,要不了多久的。”說完伸手抓住了拉環。

高朝雙手抓住拉杆,低頭對陳随文說:“你不用抓拉環了,扶着我就好。”

陳随文瞬間就想起了北京地鐵上的時候,臉上一熱,扭過臉去,不敢面對高朝。高朝騰出一只手,将他的一條胳膊抓起來,放到自己腰間圈起來:“你就這麽扶着我,小心摔着。”

陳随文便一手抓着吊環,一手抓着高朝的衣服,隔着薄薄的面料,他的胳膊和手都能感受到高朝身上傳來的熱度,溫暖而可靠。

地鐵上人擠人,視線有限,除了身邊的幾個,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暧昧姿勢,陳随文借着人群屏障的保護享受着這短暫的親昵和甜蜜。

高朝的電話恰在這個時間響了起來,高朝低頭對陳随文說:“幫我拿一下手機,在我前面褲袋裏。”

陳随文松開抓吊環的右手,低頭幫他将手機抽了出來,上面顯示的名字是“爸爸”,陳随文突然覺得有股涼水兜頭澆下,将他剛才的绮思全都給澆滅了,他将手機拿給高朝:“你爸的電話。”

高朝松開一只手,接過手機,接通,開始講電話,陳随文聽得懂浏陽話,他聽見高朝說他沒辦法回去,人在上海,還有點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那邊又說了什麽,高朝說,這事不用他們操心,他自己會找。說完就把電話給挂了。

陳随文看着高朝:“你家裏讓你回家?”

“嗯,我媽想我了,想讓我回家看看。”高朝說。

陳随文覺得他還有些事沒說,不過也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但是這個電話将他之前那些激動和期盼打擊得一幹二淨,是又怎樣呢,高朝家裏的情況他又不是不知道,那麽傳統的家庭,傳宗接代的觀念那麽強烈,就算高朝願意,他們怎麽可能允許他跟着自己一條道走到黑,陳随文不由得黯然起來,算了,別多想了,本來也沒有太多期待對不對,那就繼續做好朋友。至少,沒有人能夠控制他的心,至少,他能夠健健康康的,已經是上天厚愛了,人不要那麽貪心。

高朝不知道陳随文的心思在短短的數分鐘之內千回百轉,本來已經敞開的心門又一下子被世俗的強風“嘭”地一聲吹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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