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直到回到家裏，白符倪的神色依然無措。

老榕樹已經死了。他的爆炸是自妖丹裏發出來的，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也再難将他救活，然而即使知道這一點，白符倪仍然感到相當難以接受。

死後的老榕樹徹底化為了一截枯木，白符倪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小老虎似乎是也意識到了他此時心情不好，安安靜靜地趴在他旁邊，時不時瞟他一眼，來來去去好多回，白符倪才稍微注意到了點旁邊的小老虎。

“怎麽了？”

他将小老虎抱起來，在他的背上輕輕摸了兩下，問完這句話又不做聲了。好半天，直到陸崇在他身邊坐下，他才低聲開口：“我之前一直覺得……我能和爺爺一輩子在一起的。”

從出生，他都未曾見過父母，妖怪大多早熟，他也早早地就知道了自己與其他小孩兒的不同。他與老榕樹兩只妖，那麽多年以來一直相依為命，不論是與人還是與妖都沒太多交往，現在老榕樹驟然離世，白符倪悲傷之餘更多的，卻是茫然。

“我以前還和爺爺開玩笑，說我練習妖力那麽偷懶，到最後估計還得他送我走……”

妖的壽命，與他自己的妖力息息相關。越是強大的妖，壽命則越長，除了樹族這樣特殊的種族，一般的妖，若是不好好練習妖力，壽命頂天了也不過兩百來年。

知道老榕樹對他意義特殊，陸崇安靜地聽着，聽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久，從他小時候調皮搗蛋的那些趣事，一直到他長大後和老榕樹相處的那些細節，甚至連他與陸崇鬧矛盾那時候老榕樹對他說的話，也一并被他說了出來。

一直說到最後，白符倪抵擋不住疲憊和困意漸漸倒在他身上，陸崇才将他整個人圈在懷裏，嘆了口氣：“好好睡吧。”

因為老榕樹的事情，白符倪不得不推遲了一天進組。好在這部電影并非是什麽大制作，導演也是個好相處的，對他遲一天進組這件事也沒太大意見，倒是當媒體将他推遲進組這件事報道出去後，又引起了論壇上的一番罵架。

這些網上的事情，白符倪本就不是很在乎，現在他所有的心神都被老榕樹去世的事情給占據了，哪怕在進組的時候，他精神都是恍惚的。鄭嘉石早就被陸崇提醒過了，現在對他這個狀态倒也不覺得奇怪，只是見他對任何事情都毫無反應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好意思黎導，”鄭嘉石跑到導演旁邊，看他因為白符倪呆愣的模樣而忍不住皺起眉頭，忙不疊低聲向他解釋：“今天白哥狀态不大好……”他看了白符倪一眼，又嘆氣：“昨天白哥的爺爺去世了，所以他……”

有些話不用說完，對方自然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黎導聞言怔了一下，也立即反應過來，白符倪昨天推遲進組大概也是這件事。他沉默兩秒，也不好再因為他走神的事而生氣，只能無奈道：“出這樣的事情，他前一兩天狀态不大好我倒也能理解，但是我們電影的拍攝還是要繼續的……”

鄭嘉石馬上懂了，他誠惶誠恐地回道：“知道知道，他明天一定就能恢複，不會耽誤電影拍攝的進度，您不用擔心。”

得到自己滿意的回答，黎導又象征性地關心了幾句，又繼續去忙別的事了。電影剛開始拍攝，作為導演，他要忙碌的事情太多，實在沒時間在這些事情上分太多時間，只能私底下将白符倪的戲份又推後了幾天。

白符倪爺爺去世的事情，嚴琛麗很快就知道了。她曾經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與老榕樹有過一些交流，雖然不多，但她對這個老人家的印象卻是相當好。現在猛然得知老榕樹去世的消息，震驚的同時，又忍不住有些擔心白符倪：若是他受不了這個意外，該怎麽辦？

于是，很難得的，在白符倪進組的第三天，嚴琛麗和陸崇也跟着到了他們拍攝的地點。

這一部電影并不是什麽商業片，而是一部沖獎用的文藝片。電影的主要內容，是講述了一個有着抑郁症和竊食癖男子的故事，原本白符倪還擔心自己能不能演出導演想要的感覺，卻沒想到因為老榕樹一事，反倒讓他在拍攝的第一天，就很快入了戲。

他的第一幕，拍攝的是男主角小心翼翼在店內進行偷竊的場景。白符倪還是第一次出演這樣的角色，對他而言不能不說是一種很大的考驗。

白符倪深吸一口氣，将心底那些因為老榕樹去世而有的負面情緒一一壓下去，垂下眉眼，不動聲色地走到便利店門口。

多次的盜竊，早讓他有了經驗。像是這家便利店一樣，沒有監控，看起來比較破舊的小店，才是他下手的目标。

他略略有些緊張地将手放入衣兜內。

不管多少次的盜竊經驗，都無法緩解他在偷竊時候的緊張感和羞恥感，白符倪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慢慢走入了便利店內部。

為了今天的偷竊，他特地穿了一件衣兜比較大的衣服，旁邊還挎了一個小小的挎包，看起來完全一副人畜無害的大學生模樣。

便利店裏面有着好幾個貨架，店鋪的面積不大，貨架與貨架之間也略微有些擁擠，白符倪有些艱難地擠在這些貨架中間，裝出一副挑選商品的模樣，實際上卻是在打量店內的布局。

發現便利店只有店門口的一個收銀員，而且也沒有其他是什麽隐蔽的監控後，他便果斷下了手。

拍攝這樣一幕戲，對白符倪來說相當有難度。這是他從未接觸過的領域，況且在偷竊這件事情上，他也實在是難以共情。然而導演的要求極高，愣是讓他吃了好幾次NG，很快就板着臉拿着劇本下來給他講戲。

來來去去，就這一幕戲，竟然也折騰了好長一段時間。

這對白符倪來說是很少有的，大約因為他是狐族，在表演的時候，總是能夠很快入戲，對劇本裏的情感也能夠有很好的理解，在演戲時基本上都能做到一次過，連NG都很少有，更不要說像今天這樣需要導演講戲了。

這的确是一種新奇的經歷，對他而言。

拍攝結束後，白符倪拖着滿身的疲憊，慢慢跟在陸崇後面，和他一同回到了酒店。

陸崇來的時候把小老虎給一起帶來了，他被留在酒店裏，早就無聊得快長草了，現在見他們來了，眼睛一亮，飛速地撲到了白符倪身上。

怕他摔到，白符倪忙不疊伸手去接住他，接完了又嫌重，毫不猶豫地塞到了陸崇手裏。

陸崇哭笑不得地把小老虎接過來，見他滿臉呆滞，似乎被白符倪這丢包袱一樣嫌棄的舉動給傷到了，竟然轉頭埋到懷裏，毛茸茸的屁股對準白符倪的臉。

小孩兒這樣率真又可愛的舉動，讓累了一天的白符倪也忍不住笑出聲。他一下子倒在床上，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馬上跳起來，臉色一變：“這附近……我怎麽感受到了爺爺的氣息？！”

話音剛落，他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話，陰沉着一張臉：“不對……不是爺爺的。”白符倪冷笑着，咬牙切齒道：“是逼得爺爺自爆的那個人……”

白符倪對老榕樹的氣息實在太過熟悉，甚至不用過多地分辨，就能認出來這是他的氣息。

陸崇聞言心中一驚，他眉頭緊皺，下意識地拉住了白符倪的手，心中暗暗警惕，然而在認出這股氣息後，白符倪瞬間變得有些瘋狂，他努力掙脫陸崇的手，無果後對他怒目而視：“你放開我！”

“你打不過他。”陸崇沉着臉，直言。

然而他知道，若是這次不去，白符倪估計得記一輩子，他嘆了口氣，沒有過多地猶豫，馬上又說道：“你去奧德裏奇他們的房間，我去那邊看看。”

白符倪還想反駁，卻忽然被陸崇那嚴肅的臉色給鎮住了。他張了張嘴，半晌，有些不甘地開口：“那……好吧。”

雖然不像戚澤瑞那樣有着穿越空間，瞬間抵達千裏之外的能力，但若是利用妖力飛行，陸崇的移動速度還是相當快的。

那股妖力發出的地點離他們所居住的酒店并不算很遠，幾分鐘不到，陸崇就匆匆到了。

這是在山上，他環視一眼，臉色一變，猛然反應過來：這座山，不就是埋葬了前代神獸，以及鎮壓了大妖的那座山嗎？！

他心念回轉，無數個想法從他心中飛過，然而都來不及讓他證實，下一秒，又有一股極強的妖力從不遠處爆炸開來。

陸崇臉色一肅。他飛快地往妖力爆開的地方移去，離得越近，那股妖力就越是濃稠，到了最後，連他都感到自己略略有些不适。他不動聲色地張開了一個保護罩，不斷往森林的深處走去，馬上，兩個正處在對峙狀态的人影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是……

宗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