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宗韶光的出現，倒是在陸崇的意料之中。當初他們讨論大妖出逃時他便在旁邊，作為守護前代神獸墳墓，順帶鎮壓他的人，宗韶光對這件事情不可謂不上心。他從守護區出來本是來玩，到最後，卻是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到了尋找大妖的蹤影上。

看到宗韶光很快與對面那個人開始戰鬥，陸崇片刻也不停，立馬趕了過去。他來得正好，這時候宗韶光正一個翻滾，躲過那人發出的攻擊，氣喘籲籲，憤怒地瞪着他：“你是瘋了！”

“我沒瘋。”那人平靜得很。即使因為黑暗看不清他的面目，然而，光是通過聲音，陸崇也能認出這人的身份：戚澤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戚澤瑞似乎也往陸崇這邊瞥了一眼，才繼續淡淡地說道：“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所以，請你讓開。”

宗韶光臉色沉沉，分寸不讓：“不可能。你發瘋，抛卻自己的責任只為一己私欲，我卻做不到這樣。”

說罷，他後退一步，一秒鐘也不停，再次向戚澤瑞發起了攻擊。

這座山，封印的不僅僅是前代的三位神獸，還有宗韶光所有的妖力。離開這座山他就完全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妖力的普通人，可若是在這座山中，能夠敵得過他的，卻是少數。

陸崇作為白虎，向來以強大的攻擊力見長，當初第一次遇到宗韶光時，也不過差不多與他打了個平手，只是面前占了上風。而戚澤瑞作為青龍，能力更多的是體現在空間控制上，現在與宗韶光戰鬥起來，難免有不敵之處。

雖然此刻看起來兩人是打得不相上下，但陸崇在一旁卻是看得很清楚：戚澤瑞并不是宗韶光的對手。

陸崇也不意外。他站在一旁，絲毫沒有要上前去插手的意思。一直到看了好一會兒，宗韶光馬上對戚澤瑞造成不可扭轉的傷害時，他才開口叫停：“好了吧你們兩個。”

他的眼神掃過兩人，聲音低沉：“夠了沒有？”

倒還真的都住手了。

陸崇默默地嘆了口氣，又問道：“你——來這裏幹嘛？”

他面向戚澤瑞，這話很明顯也是在問他。

聞言，戚澤瑞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我要來從墓裏取些東西。”想了想，他又補充：“是前任朱雀……就是況雪父母的。”

陸崇的臉色立刻就難看起來。不論妖怪再怎麽性情潇灑不受世俗所限，可那麽多年下來，他們到底還是受到了Z國文化的影響，對已逝長輩的遺物相當看重。現在聽戚澤瑞一言不發地就想帶走況雪父母的遺物，便直接冷冷地問他：“你要幹什麽？”

他問得直截了當，戚澤瑞的回答也不見多少猶豫。似乎是早料到了陸崇會問那麽一出，他沉默片刻便向他坦白：“崔潤他……是青鸾，你知道的。”

戚澤瑞苦笑一聲：“那人知道我暴露了，不可能再出其不意地為他做事，便直接告訴我，如果能拿走前代朱雀所佩戴的一件玉器，将它帶在崔潤的脖子上，能夠暫時地幫助他獲得涅槃的能力，到時候我再輔以法力幫助，他便……”

剩下的話，戚澤瑞沒有說完。

然而宗韶光聽他那麽說，卻是越聽越氣，到最後冷笑連連：“那種為了達成自己目的，滿口謊言的騙子的話你也信？你怎麽知道他說出這話來不是為了騙你減輕對他的箴言而讓他借機從封印中逃出來呢？”

“他逃出來，我願以靈魂将他鎮壓。”

戚澤瑞毫不猶豫地回答。他目光堅定，不論神情或語氣都不似在作僞，然而宗韶光聽了他這句話，臉上的憤怒更是遮掩不住：“這樣又有什麽意義？！”

他大聲質問戚澤瑞：“你破壞以他們的生命成的封印，又以自己的靈魂再将他封印住，又有什麽意義？一命換一命嗎？！”

“以靈魂做的封印，”戚澤瑞慢吞吞地說道：“比以生命而成的封印，更加堅固，不是嗎？”

他神色平靜：“如果真的能将崔潤複活，也算了卻我一樁心願；如果沒将他複活，那也是我活該為自己的愚蠢和自己做過的傻事付出代價，就算是一命換一命又有何不可呢？”

戚澤瑞心意已決。他雖然打不過宗韶光，更不是宗韶光陸崇兩人聯手的對手，可他對空間，卻有着任何人都無法比拟的掌控能力。如果他真的想在兩人不知不覺中拿走玉器，就算他們能察覺，也很難及時阻止。

意識到這一點，宗韶光更加煩躁。

陸崇上前一步，輕輕在宗韶光肩膀上拍了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又說道：“你做出這種事情，有想過況雪嗎？”他道：“那可是他父母的墳墓。”

果然，戚澤瑞沉默了。

盜墓對于已逝之人來說可是大不敬，更何況墓的主人是他的前輩，也是他好友的父母，于情于理，他都不改做這種事情。

可他的遲疑也只存在了一瞬間，馬上，他又堅定道：“我之後會親自向況雪、向他們去道歉。”他們，指的自然是前代朱雀。“可是，這是我唯一的方法，我總得去試試。”

陸崇還想再勸他，卻聽見另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那你就拿去試試吧。”是況雪。他信步走上前來，直直地看着戚澤瑞，向來沖動易怒的他聽到對他父母如此不敬的計劃卻毫無反應，甚至還頗為冷靜：“既然你已經想好了善後的方法，那不如拿去試試。”

宗韶光徹底怒了：“你閉嘴！”他目光森冷，回頭看了況雪一眼，譏诮地笑道：“你們知不知道把他放出來會是怎樣的後果？就算他被鎮壓多年實力會有衰退，可只要讓他抓到時間休息，他會徹底毀了整個妖界！”

“所有的妖怪都會變成被欲望控制的怪物，而人類，則會成為他們無限欲望下的犧牲品！你們是想看到這一幕嗎？！”

“破而後立。”況雪輕輕開口，他臉色蒼白，看起來頗為疲憊。他話頭一轉，卻是又說起了毫無關系的另一個話題：“我們剛才遇到了他，和他發生了戰鬥……他現在，已經很強了。”

這話說出來，陸崇才意識到，不論是況雪還是莫霑，都帶着剛結束戰鬥時濃重的硝煙的氣息。他甚至能隐隐感受到來自況雪的，略微有些失控的法力。

陸崇皺皺眉頭，剛想說些什麽，就聽到莫霑馬上又說道：“他現在躲得很好，也沒有實體，其他妖怪沒能力與他正面進行戰鬥，可光憑我們幾個想要捉住他，又是難上加難。這才短短幾年的時間？他就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如果我們再不抓住他，讓他繼續發展下去，再過幾年，或許就只有陸崇一人能打得過他了。”

聞言，宗韶光沉默不語。

這次從結界裏出來後，通過他與那人短暫的幾次接觸，他也感受到了那人實力的快速增長。即使他的能力因為沒有身體，且遭到封印而大打折扣，可妖界裏最不缺的就是心智不堅、又妄想成為大妖的妖怪。他蠱惑人心的本領一向強大，這種妖怪碰到他，就只有等死的份兒。

或許一開始還看不出問題來，可時間長了，日積月累，他的能力也會漸漸得到極大的強化。就如莫霑所說，如果再不及時遏制，那麽等他進一步強大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他的情感上還是讓他很難接受這個決定。他所有的青春都耗在了這個封印結界裏，都用來陪伴這幾方矮矮的墳墓，現在乍一得知有人要對他們做出如此不敬的事情，宗韶光甚至比況雪本人還難接受。

不等他可是，況雪接過莫霑的話頭，語氣肯定：“讓他主動送上門來，我們做好埋伏，能夠成功将他制服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我同意。”

既然同意了這個計劃，那麽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商量如何将它做到最完美，最好是沒有傷亡地就将大妖再一次封印。

對于戚澤瑞提出的“用靈魂做封印”這件事，其他人都沒有再提：雖然用靈魂做的封印比用生命做出的封印牢固很多，封印的效力也更為強大，可這對于做封印的人而言，從此魂飛魄散，不得超生的結局，也過于殘忍了。

大家都不提這件事，戚澤瑞便當所有人都默認了。

為了複活崔潤，他已經做了太多他本不該做的事情，許多該由他承擔的責任、完成的任務，他從來沒有做過，身為保護妖界的青龍，他不僅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子民，甚至還一手将他們推入了更危難的境地，以靈魂為封印，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贖罪的方式。

能夠大約猜測到戚澤瑞的想法，陸崇倒是也沒去阻止他為封印做準備。回到酒店後，他想了又想，還是事無巨細地将今晚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白符倪，果不其然，白符倪剛聽他說完，便立馬開口，果斷地說道：“我要去。”

他說：“他害死了我的爺爺，我無論如何，也是要替爺爺報這個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