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擺在桌上的項鏈色澤剔透,沈琅以前在沈宅的時候也愛收藏奢侈珠寶,一看鑽石的成色就知道價值不菲。

一旁倒酒的侍應生頻頻打量兩人,神情蓄勢待發,仿佛下一秒眼前這位英隽的先生要半跪下來求婚,餐廳的提琴手就能立即拉一首婚禮進行曲出來。

項鏈的起拍價極高,肖聞郁在後臺一口價拍下,價格可想而知。

沈琅合上項鏈盒子,沒收,卻也沒立即遞還給肖聞郁。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還是肖先生對每個追求者都這麽慷慨大方?”沈琅順手将手邊的菜單遞給肖聞郁,軟着尾音,随口開玩笑道,“肖先生可別跟我說你已經暗戀我很多年了。”

肖聞郁沒接菜單。

一時沉默,氣氛從若有似無的溫存暧昧逐漸沉冷下來。沈琅擡眼,見肖聞郁情緒未明,眸色也低暗下來,盯着她看了片刻:“……為什麽?”

剛才還好好的。沈琅頓了頓。

為什麽什麽?

“你送我這麽貴的新年禮物,我當然會想得……多一點。”沈琅眼尾帶笑,語調揶揄,“要真是暗戀我許多年,我還十條像這樣的項鏈都補不了你的委屈,那我欠的人情債可就真的還不起了。都不知道要怎麽哄你。”

肖聞郁在那瞬間的神情幾乎是低郁陰晦的,他垂眸拿過菜單,沒接話。就在沈琅以為自己又浪過界時,肖聞郁開了口:“不用你還。”

“那就不還了。”沈琅以為他在指這條項鏈,沒扭捏推辭,從善如流道,“今晚回去後我把項鏈好好收起來,沒準在以後我追到肖先生的時候,它還能做個見證。好不好?”

肖聞郁聞言看向沈琅,薄唇自下颚的弧度逐漸收斂繃緊了。

時隔大半個月,在沈琅打算正式對待她和肖聞郁這段暧昧關系後,說話也沒個正經,好聽話張口就來。

他既對她缱绻哄人的說辭感到欣喜,又對她并未深陷的暧昧感到沉冷。像給在冰天雪地裏快要凍死的人遞了一把猝了火的刀,灼熱滾燙和綿長隐痛都來自同一個人。

“可惜今晚的酒只能倒給一個人——今晚回去總要有人來開車,是肖先生來,還是我送你回去?”沈琅貧夠了,指尖在醒酒器上碰了碰,想得很周到,補充,“叫代駕也可以。”

肖聞郁淡聲:“我開車送你。”

接下來的用餐時間,肖聞郁果然沒喝紅酒,而是要了杯水。他喝不了酒,沈琅也不刺激他,點的配餐紅酒象征性地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等到侍應生上最後的甜點時,沈琅手裏的一杯酒正好喝完。

這家餐廳每桌都分散靠着四周的落地窗,鄰桌與鄰桌間不做隔斷。一餐結束,侍應生正拿着刷卡機來結賬,恰好身後走過三三兩兩的人,中間的男人注意到沈琅這一桌,忍不住回頭打量了幾眼,認出來了:

“沈琅!”

荀周可太熟沈琅了,就是沒想到她也能在這兒。他随後跟身邊朋友耳語兩句,脫離人群走過來:“怎麽你也在這裏吃飯?”他一頓,恍然,“我剛剛在拍賣會上看着眼熟的那個人就是你吧,你沒看到我嗎?”

沈琅唇角帶着點笑,貧他:“你不穿戰袍,我認不出來。”

“……”

出了茶館,荀周就把他那套回頭率百分百的道袍給換下了,現在一身的高領毛衣休閑褲,看上去就是再正常不過的白領青年。

肖聞郁刷卡,給完小費,才擡眸看向熟絡着來打招呼的荀周,神色疏淡,起身伸手:“肖聞郁。”

眼前的男人渾身上下都泛着矜貴精英的氣息,氣勢卻是沉穩內斂的,并不咄咄逼人。荀周往沈琅那邊看了眼,跟肖聞郁握了個手,不知道怎麽的,感覺有種打游戲不小心切錯困難模式的陰恻感。

沈琅介紹:“荀周,我的朋友——這位是肖聞郁。”沈大小姐也不給肖聞郁加後綴,半隐半沒地一笑,非常隐晦地留了個白。

荀周看沈琅這樣子,明白了。

沈琅那位攻略對象。

雖然沈琅平時對誰都如沐春風,哄誰都得心應手,但真到了撩撥人的時候還是跟平時不太一樣——就比如現在她跟肖聞郁待着的時候。荀周寒暄幾句,看不下去了,隔空給沈琅回了個“你輕點兒浪吧”的眼神,沒在這桌久留。

從餐廳回去的路上,仍舊是肖聞郁開車。沈琅正低眼用手機查閱郵件,屏幕上忽然跳出條聊天信息。

荀周:【這是你攻略人家,還是人家在攻略你啊?】

荀周:【你那位,他剛才看我的眼神就跟我在謀奪他家産一樣。】

沈琅笑意盈然,真誠地打字确認:【他是不是長得特別好看?】

荀周可能是被她浪到了,三分鐘過去後,還沒回複。

又過半分鐘,沈琅以一句話結束對話:【我在追着呢,他對我都不見得有多熱情,沒事針對你幹什麽。】

放下手機,沈琅偏頭看身旁的肖聞郁,思忖一瞬,還是多解釋了句:“剛剛的那個人,是我很多年的朋友。”

經過商業鬧市區,車窗外霓虹燈影閃爍,肖聞郁側過臉看她一眼,神色在光影交換中模糊不清。

他在聽,沈琅就繼續:“他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典型的高知家庭,思想很……”她斟酌一瞬,用了“正統”這個詞,笑說,“但他大學畢業後就想去當道士,讓父母知道以後差點沒把他的腿打斷,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徹底斷了他的經濟來源。”

畢竟是荀周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沈琅省了很多細節,簡略道:“那時候他大學剛畢業,一時半會兒沒找到工作,也沒有收入,住在比較簡陋的地方。我就是在那時候跟他認識的。”

何止簡陋,像地下室那種地方,說是又髒又亂也不為過。

路遇紅燈。肖聞郁停了車,問:“什麽地方?”

既然都打算拿出誠意,沈琅也沒故意遮掩,坦白道:“地下室。”

肖聞郁搭在方向盤上的小臂驟然繃緊了。他定定地盯着沈琅,壓抑片刻,聲調沉緩:“為什麽去住地下室?”

他問的是她。

沈琅:“我說我只是碰巧路過,你相不相信我?”她彎唇,軟着尾音補充,“不然說是去研究地下室建築結構也行——我現在才剛開始追你,就用苦肉計博取同情,太早了。想等以後再告訴你。”

沈琅是住過一段時間的地下室。那時候她跟荀周兩扇對門,出門倒垃圾的時候總能碰上,一個是屈尊降貴來體驗艱苦生活的,另一個是逼不得已來感受塵世疾苦的,一來二去,彼此産生了點惺惺相惜的戰友情。

後來荀周終于軟化了他父母,樂颠颠地去當了道士,順便拿父母本來留給他成家立業的彩禮錢開了個茶館,而沈琅也沒在地下室住多久,很快住回了她那間複式單身公寓。

總的來說是段沒什麽遐想空間的往事。沈琅笑起來的時候眼睫往下彎:“肖先生,我真的清清白白。沒有舊愛,沒有舊情難忘的別人。”

肖聞郁看她,眼眸漆黑,深不見底。

“所以,”沈琅今晚喝了點酒,說話間不經意含着侬軟的鼻音,聲音勾人,“可以放心讓我追你了嗎?”

肖聞郁沒回話。

在被第一任養父母領養前,他生活在沒有任何一位體面人願意踏足的地方。

陰暗潮濕,見不得光。

領養院的老式筒子樓裏,窗戶狹窄而幽暗,窗縫間滿是泥塵污垢,單薄的一床被褥在日曬後的兩三天裏很快又變得潮濕起來。在那樣的環境下,連流浪貓犬都骨瘦嶙峋,聲勢孱弱。

因此他清楚地知道地下室是什麽樣的地方。

沈宅金磚玉砌,肖聞郁第一次見到沈琅時,她像懶在天鵝絨裏的一只貓,白皙精致的下半張臉埋進幹淨的絨毛圍巾中,覺得新鮮地上下打量他一眼。

幹淨柔軟,蓬松溫馴。不屬于任何潮濕晦暗的地方。

紅燈過去,車流開始逐漸通行。

後面被堵着的車開始摁起尖銳的喇叭聲,等到借着路燈看清這堵大馬路上找罵的是輛豪車後,讪然地鳴金收兵,邊罵邊繞過車往前開。

肖聞郁開了車,一路無話。等到把沈琅送到公寓樓下,肖聞郁的聲音低低沉沉,喊她的名字:“沈琅。”

他幾乎沒喊過她的名字。沈琅上一刻還在閉眸小憩,下一秒被喊得回了神,半困半清醒間還有些幾不可察的茫然遲疑,習慣性的笑容都沒彎起,就見男人逼過身來,陰影盡數籠罩在她的身上。

肖聞郁替她摘了安全帶,鴉羽般的眼睫逆着後斜側打過來的微光,顯得眼廓深邃而情緒濃郁。

沈琅處于剛醒的那段倦怠期,還沒注意對方說了什麽,就見肖聞郁下颚線處繃緊的那塊咬肌小幅度地動了動——

像平複收斂着洶湧的愠怒,失控感,與占有欲。

有點隐忍的性感。

“你不需要我的同情。因為我不會從第二個人的角度來看待你。”他聲音很低,克制地,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清,“你疼不疼,難不難受,我都能直接感受到。”

他感同身受,并恨不得替她親身經歷。

“沈琅,對我好一點。”

對方的聲音實在太低,沈琅找回神,聽清了後半句話。

沈琅斷章取義,實在沒想到肖聞郁能有這麽沒安全感的時候,第一次追個人追出了點心軟的意味。

于是沈琅借酒胡來,伸手捏了捏肖聞郁的耳廓,非常字句纏綿地說:

“我好好追你,對你好。肖先生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我們肖聞郁太悶騷了作者君替他翻譯一下車裏那段話:心疼。氣暈。對你自己好一點。完畢。

依舊給小天使們發紅包,看文愉快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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