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時間已過零點,新年第一天的淩晨,公寓住宅區前的街道上冷清寂寥,放眼望去見不到一個人影。

沈琅披着殘留體溫的男士大衣,微仰着臉跟肖聞郁對視片刻,轉而問:“肖先生還有沒有其他想要的?”

肖聞郁盯着她,睫廓的光影很深,沒回話。

沈琅:“可是你要了我的車,我就回不去了,怎麽辦?”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苦惱,“要是你留我過夜,晚上一定要鎖好房間門,說不定我溜門撬鎖地就進來了——還在追求期呢,太冒犯了。”

“……”肖聞郁沒理沈琅嘴上的占便宜,沉沉看她一眼,“你知道鎖房間門就好。”

時間确實很晚了,沈琅從善如流,留宿在了肖聞郁的公寓。

偌大的公寓間裏擺設寬敞整潔,幹淨得一絲不茍。肖聞郁收拾了間客房出來,等沈琅自己熟門熟路地去廚房倒了杯水回來,客房的床都鋪好了。

以前還沒察覺,現在知道他是沈家真真正正的掌權人後,再看他下廚鋪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

沈琅靠着房間門,出聲道:“剛才我在廚房看見煲着的湯了,是留給我的嗎?”

肖聞郁要出客房門,腳步停在沈琅面前,垂眼看她:“還是溫的?”

“溫的,我偷着喝了一碗,味道很好。”沈琅倒了兩杯水回來,遞給他一杯,揶揄着逗他,“看來哪天我真要抽空去學怎麽下廚了,要不然就這樣追你,一點勝算都沒有。”

話剛說完,沈琅見肖聞郁接過水杯,簡扼地評價她的話:“你沒有勝算。”他淡聲補充,“你沒有競争者。”

沈琅看着他,心裏那種驀然被勾着發癢的感覺又來了。

肖聞郁喝水的模樣實在很賞心悅目,微擡的下颚線分明,流暢緊繃的脖頸弧度在他的喉骨處突出,随着喝水的動作上下滾動。是屬于男人的某種性吸引力。

沈琅握着玻璃杯,站着沒進去,忽然道:“你這樣喝水,我突然覺得你那一杯比我的更好喝了。”

“……”肖聞郁剛好喝完水,停下動作,站在客房門口盯着她看。

在客房的窗外,遠處幢幢的公寓已經暗了下來。市內不讓放煙花爆竹,守歲過了零點,萬家燈火就逐漸熄滅沉落了。黑夜深長,像只有這裏的燈光還亮着。

沈琅就站在房間的門口,擡起的眼睫纖長卷翹,紅唇含笑,周身柔軟,還在對他說着纏綿悱恻的輕挑話。

只要他想,此刻就能關了燈,撈過她的腰摁進床裏。熄滅這一盞燈,蓬勃洶湧的欲望就在黑暗裏恣意生長。

生理上的快感永遠會比心理快感來得更快更直接。

但情|欲也會覆蓋溫情。

見肖聞郁沒回,沈琅習以為常地往外走,抽空笑問:“你還要不要水?”

肖聞郁捏着空玻璃杯的指端泛白得可怕,無數見不得光的陰暗欲|念如野草一般在他內心深處瘋長,他無聲地盯着她的背影半晌,最後收回目光。

“不用。”

沈琅意外留宿在這裏,沒提前準備換洗衣物,于是肖聞郁找了套幹淨的男士居家服給她。等沈琅洗完澡出來,撈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終于有閑心查看起了信息。

過了零點,手機屏上多出了一堆新年祝福。沈琅照單全收,靠在床沿挨個把祝福語回了,等回完後才放下手機,拿起喝完的水杯,打算出客房門再倒一杯水。

經過寬敞的回廊,半開着門的書房居然還亮着燈。

時間已經是夜裏近一點。

書房裏燈色明亮,肖聞郁開着電腦,顯然還在處理公事。沈琅敲了敲書房門,對上肖聞郁擡眼看過來的目光,彎起唇:“恒新什麽時候缺人到這種程度了?以前爺爺坐在這個位置的時候,也沒見這麽忙過。”停頓須臾,她輕聲補充,“你新年第一天就這麽拼,我可心疼了。”

肖聞郁眸光微動:“你睡不着?”

“快要睡了,出來接一杯水。”沈琅晃了晃手上的水杯,“肖先生還不睡嗎?”

“再等等。”

肖聞郁确實只是在找點事給自己做。

他意識清醒,偏偏罪魁禍首還優哉游哉地蕩過來,扒着門框招惹他一下,又拿着水杯走遠了。

過了幾分鐘,罪魁禍首又踱步過來了,這回手上多了兩聽啤酒,仍舊是靠着書房門側,笑眼盈盈地問他:

“睡不着,有時間聊一聊嗎?”

書房鋪着柔軟厚實的地毯,靠近落地窗前的幾米外,擺着一整套軟座椅榻,平時坐在這裏喝咖啡,一眼就能眺望見坐落在公寓住宅區中心的人工湖景。

現在夜深,只能看見倒映在窗上的兩個人影,帶着靜谧的意味。

沈琅開了一聽啤酒,往窗外望了眼漆黑的夜色,撐着臉開口:“過新年沒有煙花,可惜了。”話音剛落,她又問對面的肖聞郁,“肖先生想不想看煙花?”

沈琅眼底帶着促狹的笑意。肖聞郁回視她,眉眼深邃而沉靜,問:“你想放煙花?”

“我想放給你看,”沈琅拿過一旁的手機,低眼點了半天,準備好了,“馬上就好。”

肖聞郁見沈琅站起身,走到書房開關座前,伴随輕微的“吧嗒”一聲,關了燈。

黑暗的室內只剩下手機的光亮,沈琅循着原路坐回來,找了個幹淨的煙灰缸當底盤托座,将手機擱在兩人中間的茶幾桌上,點開視頻。

她找了某個煙花大會的實拍視頻,放給肖聞郁看。

半明半寐的氣氛下,沈琅聲音含着笑:“暫時将就點吧,這麽晚了,我也不能給你摘星星找月亮,沒別的讨你喜歡了。”

“……”肖聞郁搭在啤酒罐上的指骨扣緊了,像一個壓抑按捺的動作,聲音很低沉,“你沒必要想着讨我喜歡。”

沈琅:“不讨你喜歡,怎麽能追到人?”

她頓了頓,又接話,帶着開玩笑的語氣:“其實我可自私了,連追肖先生,都希望最後是你多喜歡我一點,到時候要是沒結果,也不至于太難受。”

感情有如玻璃渣,在手心端詳的時候剔透又漂亮,等到真正想握緊的時候,還要提防以後被紮得滿是血口。

以為關系親密血濃于水的親人,有一天突然間不是了,以為自己栽培扶持能看着成長起來的助理,有一天因變故猝然離開了。

再漂亮的建築,剝離磚瓦就剩下一副鋼筋龍骨,再漫不經心的外表,褪去皮肉也只是一顆游離不安的心。

沈琅吃過虧,因此朝着肖聞郁走的這一步,想了很久才邁出來。

手機屏幕的光亮明明滅滅,肖聞郁看向沈琅的眸色深沉如濃墨。半晌,傾過身逼近了,盯着她問:“還要多喜歡?”

那些湧動情熱的,蟄伏已久的,在年月裏野蠻瘋長的渴望,在此刻被他狠狠壓抑克制着。

還要多喜歡。

沈琅以為他這話是在問自己,手上的啤酒罐碰了碰他的,輕聲回:

“等我追到肖先生,再幫你問問那時候的他。”

沈琅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肖聞郁閑聊,一聽啤酒很快見底。

昨天她為了做啤酒鴨,在超市裏拎了一箱啤酒過來,這會兒肖聞郁公寓的冰箱裏還屯着不少。中途沈琅出書房,又拿了幾罐。

從今天下午聽到真相的不可置信,到在車裏自我消化的那幾個小時,讓沈琅的神經一直緊繃着。現在氛圍寧靜後,她喝了幾罐酒,逐漸覺得很困了。

氣氛徹底安靜下去。

在手機屏的光下,沈琅陷進軟椅裏,白皙的臉龐側靠着柔軟的椅背,手搭在臉側,手裏還拿着聽喝得差不多的啤酒。

睡着了。

肖聞郁暫停了還在播放的煙花視頻,起身過來,從沈琅手裏抽出啤酒罐。

手裏突然空落下來的感覺并不舒服,沈琅睡得很熟,但還是在睡夢中下意識地縮緊了手指。

啤酒罐被徹底抽走的那刻,被她縮手的動作勾了一下,肖聞郁動作一頓,啤酒罐往旁側傾斜了一個角度,留在杯沿的啤酒随即流淌下來。

幾滴酒液順着她的下半脖頸流下去,帶出一道水光潋滟的酒痕,淺淺地彙在鎖骨窩處。像蠱惑。

肖聞郁的咬肌幾乎在剎那間繃緊了。呼吸漸深。

在細碎微渺的光影下,沈琅阖着眸,長睫疏落,毫無所覺。

良久,肖聞郁撐着她座椅扶手的手指收緊,俯身下去。

他的唇就在她的頸側。

她剛洗過澡,帶着清新的沐浴香氣,穿着他的居家服。這種彼此貼合的熟悉感幾乎要蠶食他的理智,讓他神經顫栗,再難按捺地湊近了,汲取她身上的氣息。

肖聞郁眸底帶着濃稠化不開的情緒,微側過臉,薄唇循着沈琅脖頸皮膚上晶瑩透露的水痕,一路吻下去。

直到吻去她鎖骨窩裏的酒液。

翌日,沈琅從客房床上醒來,窗外的陽光盡灑,床頭櫃上還放着一杯水。

昨晚她在聊天途中睡着,最後一定是肖聞郁抱了她進來。

肖聞郁起得很早,已經晨起健身過一輪,在餐桌上給她留了早餐。沈琅洗漱完,到書房去找他,沒想人不在書房,而是剛從主卧裏出來。

男人洗完澡,只穿着黑色單衣,煙灰色休閑運動褲。身形颀長,難得很家居的模樣。

沈琅的心情從起床到現在就一直舒懶着,跟他打招呼:“早——”她笑,“肖先生,我重不重?”

“……”肖聞郁看她,目光落在沈琅鎖骨處,停了幾秒,“不重。”

沈琅身上還穿着男士家居服,注意到他的目光,也低眼看了一眼,彎唇道:“衣服我還穿着,你現在想要回去暫時是不行了,等我今天回去洗了,哪天有空再過來還你。”說完,她又補了句,“不會因為我穿過了,你就不要了吧?”

肖聞郁沒接她的話。他漆黑修長的眉宇舒展着,像是隐着笑意,淡聲開口:“等等我送你回去。”

這個年過得挺快。過了初六,上班的上班,開工的開工。

假期幾天,沈琅總往肖聞郁那裏跑,沒事騷擾騷擾他,順便留在公寓裏吃頓飯。大部分時間是肖聞郁在下廚,沈琅作為來客,有時候也跟着他研究幾個菜,一場假放下來,居然也能出兩個像模像樣的菜品了。

甫一上班,事務所裏大大小小的會連着開了兩天。

去年沈琅手裏那個恒新商業園的項目延續到了今年,已經進入了畫施工圖的階段。沈琅在先前主負責了方案初設的部分,接下來施工圖的部分則由組裏另一結構師主負責,因此她在這個項目剩下來的事情并不多。

沈琅手裏新接了兩個別墅樓的小項目,從E組裏重新劃了兩個小組出來,分別做這兩個項目。确實忙了幾天。

開了年,肖聞郁那邊不會比她這裏閑。沈琅見不着人,抽空給他發短信。

沈琅:【肖先生忙不忙?】

自從過完年,沈琅是覺得肖聞郁疏淡冷感的模樣減了很多,至少回信息比以往來說是快多了,五分鐘後,屏幕上跳出來他的回信。

肖聞郁:【還好。】

沈琅又收不住了,随即打了句:【幾天沒見,我挺想肖先生的。】

這次肖聞郁沒再回了。

工作日難見到人,好在還有周末。沈琅沒忘自己還在追人的事,本來打算周末找個時間,約肖聞郁吃晚餐,沒想還沒到周末,就意外地見到了人——

在商業園項目的會議上。

商業園是大項目,施工圖是一批一批交審的,其中有一棟樓的結構施工圖過了審,卻在開始施工的中途出了問題。

那張施工圖中本來應該說明要用到某高抗震等級的框支梁,結構師卻因一時疏忽沒标注,因為不是什麽明顯結構錯誤,所以圖也過審了,這就導致開始施工的時候出現了問題。

本來不是什麽大事,恒新那邊敲定了周五的時候來事務所開個簡短的會議,只要重新敲定施工圖就行了。

沈琅作為項目在華慕的總負責人,自然要出席會議。

她出了辦公室,正要去往樓上會議室,就在電梯口被助理拉住了。

“沈工,這次好像來了甲方那邊的大BOSS。”助理被人叫去提前布置會議室,正好碰見恒新的人,她沒參加商業園項目,忙不明狀況地悄聲問,“是我們出了什麽嚴重狀況嗎?那個BOSS……”她見到人,這會兒臉都是紅的,跑題說,“那個BOSS他,好,帥,啊——”

肖聞郁之前在寫字樓下接她的時候,露過一面,只有樓下大廳的前臺看見了,因此事務所裏沒人将這位恒新董事長和傳說中的“追求沈工的豪門太子爺”聯系在一起。

進了會議室,沈琅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首席的男人。

肖聞郁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西裝,眉目如畫,聞聲擡眸瞥過來,動作微頓。

衆目睽睽下,沈琅自然地伸手,客氣禮貌的微笑:“肖總,幸會,好久不見。”

肖聞郁與沈琅握手,男人修長的手指紳士地握了她的前半截手指。即将松開時,沈琅微勾起手指,在他指腹擦碰而過。動作轉瞬即逝。

“……”

沈琅無聲地占了個便宜,心情很好,在組內的結構師身旁坐下。

正站着的會議主持躬下身,一臉端笑地問沉默不語的肖聞郁:“肖總,您看……”

肖聞郁眸光深邃,收回目光:“開始吧。”

本來就是小會議,從開始到結束不過一小時。

這樣的會議讓恒新的監理過來綽綽有餘,誰也沒想到甲方的董事長會直接莅臨,搞得在場的人都提心吊膽着一口氣。沈琅倒是大概知道為什麽,心說,這樣她不自作多情都不合适了。

會議結束,衆人安靜無聲地收拾文件和筆記本電腦,都準備着送走這尊大佛,沈琅卻出了聲:

“這次施工圖是我們華慕出了問題,我作為華慕這次的總負責人,總有責任。”她的神情不能再正經,話說得挺官方,“請問肖總有沒有空?關于項目之後的流程細節,我想再跟您商榷一下。”

齊刷刷的目光看向沈琅,旁邊真正出問題的結構師不斷地朝沈琅使眼色,欲言又止。

沒想到男人還真的回了句:“有空。”

“……”

結構師的表情麻木:我們沈工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給小天使嗎發紅包,看文愉快麽麽噠-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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