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秦沐雲當機立斷,喊了停。
程枞連忙跑過去把祁江扶起來,拍他的背,把氧氣罩扣在他臉上。祁江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異樣的潮紅,罩子裏霧氣浮上來,又褪了下去,把他大半張臉遮蔽得影影綽綽。
玻璃牆後的人面面相觑,終于有人跑了過去。
“心跳恢複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靈力場也穩定了!”
“暫時未檢測出任何R-305的靈力波動!”
程枞把他抱上手推床,彎下腰小聲跟他說:“對不起,我們沒有考慮周全。用的儀器功率較大,一瞬間就把你的靈力抽幹了再硬灌了進去,你的身體可能還有些不适應。”
祁江陷在枕頭裏,冷汗把他的頭發黏在了臉頰上,他搖搖頭,拉了拉程枞的袖子。
程枞俯下身去湊到他嘴邊聽他說話。
祁江撥開氧氣罩,問:“我不是要死了……”
程枞輕笑,悄聲說:“怎麽會呢?”
“如果我馬上就要死了,”祁江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眼睛漆黑空茫,他說:“我想見晉流芳。”
程枞笑了笑,說:“傻孩子,你怎麽會死呢?”
實驗室立刻開始了緊急會議。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程枞站在圓桌前說。
秦沐雲微微點頭,說:“我們現階段是有些急功近利,太激進了些。”他環顧四周,說:“諸位都是我優秀的學生和同事,雖然我們也許已經掌握了真理之門的鑰匙,然而如何開啓,什麽時候開啓,還是需要我們繼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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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靈力場是概率性問題,但是希望大家在執行的時候以試驗體的人身安全為第一位。”
程枞說:“我們和對方簽的可是志願者協議,不是賣身契。”
“可是為了科學注定要有所犧牲啊。”
秦沐雲轉頭,對着發話人正色道:“绮雲,你可以對此有一個自我的道德标準,但是,記住,不要強加在其他人的頭上。”
被說教的女孩子吐了吐舌頭,小聲說:“反正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出結果嘛。”
她絕不會想到,這個隐秘的,報告書上樸實無華的标題所代表的,由秦沐雲牽頭的“小實驗”,将來會變成曠日持久的工作。
晉流芳發現那個香包是在幾年後,他終于從基地搬了出去,學業也順利畢業了。他的助理開着車在樓下等,他幾下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晉流芳不喜歡這個房間,也不喜歡用舊的東西,缺什麽一會兒搬了新家再買就是了。他什麽也不想帶走。
晉流芳只拿了一個背包來收拾必要的文件資料和一些小玩意,在抽屜深處把這個香包掏了出來。
他皺皺眉,展開了自己的手掌。那個香包由于終年放在陰暗的角落,依然散發着帶着濃重人工香精的劣質香氣。他仿佛欲言又止,把那個香包放回去又拿了起來。
“晉先生,需要我幫忙嗎?”助理等了太久,上來敲他的門。
“可以走了!”這敲門聲為他做了決定,他随手把香包往背包裏一扔,開門去了。
等到晚上整理行李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釀成了大禍。也許是香包太過劣質,又也許是時間日積月累自然而然,總之那個香包被文件擠壓得散架了,裏面紛紛揚揚的曬幹的薰衣草撒了他一個背包,晉流芳被熏得一個跟頭。
他一臉黑線地倒提着背包,把裏面的東西紛紛抖落下來。洋洋灑灑的白紙文件落了一地,晉流芳粗魯地把它們胡亂推到一邊,用手小心翼翼把那些曬得發黑,輕飄飄的幹花歸攏成一堆,原來的布袋子是不能用了,他大氣不敢出,把它們先攏到了一張紙上。
那幹花中他發現了一張小紙條,他原以為是所謂的考試禦守裏慣用的那些印刷精美的“考試順利”“金榜題名”之類沒心沒肺的印刷品,可那張紙條又分明像是被人随手從哪個作業本上撕下來的。
晉流芳一臉狐疑地展開那張紙條,因為歲月的原因它薄脆泛黃還起了毛邊,粗糙的紙質使得字跡都暈開了像是長出了許多小枝桠。裏面只有草草的寥寥二字。那字跡他無比熟悉,那是他自己的字。
上面寫着兩個字——祁江。
他覺得腦子發昏,眼前模糊,好像是把記憶翻天覆地又重新組裝了一遍。他拼命想要想起為什麽這裏面會有這兩個字,為什麽會是這兩個字,他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捏着那張紙條坐到了大半夜,凍得手指都發僵了,才突然猛地想起了那張紙條的來歷。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連筆都不會拿,他在他的作業本上,耀武揚威地炫耀性地寫下了這兩個字。
他忽然想起祁江那時候看他的閃閃發亮,帶着憧憬和崇拜的眼神。那時候窗外蟲鳴不止,月色清涼。
那個禦守裏沒有什麽考試順利金榜題名,只有他寫的他的名字。
可是已經過去了。他不知道祁江怎麽想。
他三更半夜抓起手機想打電話給鳳凜,甚至打電話給秦沐雲,他迫切地希望知道祁江當年怎麽想,又害怕知道他現在怎麽想。他想問他,當年既然能殘忍抛棄一切離開這裏,為什麽又要在香包裏放他的字?可是他最後哪個號碼都沒有撥出去。
他迷迷糊糊捏着紙條睡過去了,半夢半醒間他夢見他們又回到那張鳳凜家狹窄的書桌前,祁江看着他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擡頭微笑着跟他說:“一切都過去了。”
晉流芳猛然驚醒,一身冷汗。
他在嘴裏反複咀嚼着夢裏的那一句話,逐字逐句拆分重組。一切都過去了。
他在微熹的晨光中把臉埋在手掌中,心想,一切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