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祁江像是被人當胸打了一拳,他憋紅着臉,感覺自己連呼吸都不敢了。他不錯睛地死死盯着那打開的車門,晉流芳姍姍下車,把手插在口袋裏,沒有走近。“祁江。”他黑色的美麗的眼睛看着他。
祁江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麽,眼睛先紅了,他手指哆嗦得不停,“晉流芳……”
晉流芳的視線徐徐落在他身上,一直沒有移開。他像是從頭頂被那目光釘死的蝴蝶标本,在太陽下瑟瑟發抖。
晉流芳心想,他長高了。原來只到自己的肩膀,現在該是到耳朵了吧。可是看上去還是小小的,不知道是外套太大還是他低着頭的樣子,總覺得那薄薄皮膚下的骨骼一捏就會碎。恐怕就算是首都,夥食也不好吧。
他輕聲問:“你吃飯了沒有?”
祁江搖搖頭。
晉流芳正打算說些什麽,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祁江,把來電掐掉了。那通電話沉默了數秒,又锲而不舍地響了起來。
“什麽事?”
助理在電話那邊哭爹喊娘,“晉先生,您還沒到公司嗎?這邊會議都在等您。”
晉流芳說:“會議取消。”他掐斷了電話,氣勢戛然而止,他局促地轉身,看着祁江說:“那……沉香還好嗎?”
祁江心頭一沉,曲曲繞繞勾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他想,他終究還是惦記着沉香的。“她很好,和以前一樣。”祁江說。
“是麽。”晉流芳像是在自言自語,他低頭輕聲說:“那就好。”
白淼淼看了看時間,說:“下午李漓約了我接風宴,流芳你要是沒事的話就一起來吧。”他看了看祁江,“祁江也一起去吧。”
祁江知道白淼淼對他的邀請只是出于客氣,他理應禮貌婉拒然後和他們分開去找鳳凜,畢竟鳳凜還在等着他。可是他看着晉流芳,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只想多看幾眼晉流芳,再多一眼,一眼就好了。
“走吧。”晉流芳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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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江像是被人下了咒,腦子一片空白地跟着他們走了。
幾分鐘祁江就後悔了,他剛到就迎頭撞上李漓,白淼淼連忙說:“祁江剛從首都回來,我想索性就……”
李漓看到祁江,臉色一變。他盯着祁江,神情陰沉得可怕,“你回來做什麽?”
祁江說:“我……”
他四處望望,“沉香呢?”
祁江說:“沉香在首都。”
李漓說:“所以你就一個人跑回來了?”
祁江語塞,不知道怎麽去緩和李漓的怒火,他有點明白李漓為什麽會看到他就生氣,他當時選擇了守口如瓶,就已經做好了報應的準備。李漓和晉流芳,他們合該如此生氣。祁江一個字辯解也沒有。
祁江說:“你放心吧,沉香她沒有遭罪……”
李漓說:“你還有臉說這種話嗎?要不是你……”他指着祁江,“要不是你,沉香怎麽會去首都?你不過也只是他們操縱沉香的一個傀儡罷了!”
“行了!”晉流芳把祁江拉到身後,“你沖他發什麽火?”
“好啊,晉流芳,現在你還護着他?”李漓不可置信地看着晉流芳。
晉流芳說:“關他什麽事,你想發火沖我來,沉香是我的親妹妹,我責無旁貸。”
祁江心裏五味陳雜。他說:“對不起。”
李漓抱着胳膊把臉撇一邊去。祁江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印象中的李漓,總是嬉皮笑臉,對他一點架子也沒有。而如今,祁江清楚地知道他讨厭他。
祁江抿了抿唇,拖着行李說:“那我先走了。”
晉流芳說:“我跟你去。”他回頭給了白淼淼一個眼神,白淼淼微微點了點頭。
基地那時候他們是建校以來第一屆,山腳下人丁寥落,連個小賣部都難找到。而如今數年過去了,山腳下嗅到商機的附近居民陸陸續續開起了小吃店和手機店,竟然也漸漸發展成了一條街。
祁江拖着行李跟在晉流芳身後,從來來往往的學生中擠擠挨挨地穿過去,周圍全是當年的他或者晉流芳那個年紀的小妖精們,說說笑笑地誰也不多看他們一眼。他們終于在一家小餐館落座。
祁江捧着店家上來的熱茶一口口喝着,飛機上的空調開得有點太足,他的胃不太受得住。
晉流芳坐在他面前,局促地左顧右盼,半晌才問:“這些吃得飽嗎?”
祁江點點頭,說:“吃得飽的。”
晉流芳問:“聽淼淼說你們那邊食堂特別難吃?”
祁江想了想,“還……好吧。”
其實晉流芳上午已經和白淼淼在餐館吃了一頓墊肚子,這時候沒什麽食欲,筷子在雞肉上戳來戳去,“這雞一看就是飼料雞,還有這魚,一點都不新鮮。”他把滿桌子的菜抱怨了個遍,嫌這個炖老了沒營養,那個火大了營養都流失了。
祁江放下碗說:“我覺得還好啊。”
晉流芳撇撇嘴,心想祁江才見過多少世面,在首都也一定沒吃過什麽好東西,他開口:“下次我請你吃飯吧?”
“啊,你這次不是請我了嗎?”祁江說。
晉流芳說:“你這個人怎麽那麽不會聊天啊。”
祁江眨眨眼,說:“哦,謝謝你請我……”
他低頭用筷子戳着碗裏的米粒,說:“對不起。”
“咱們能別提那件事了嗎?”晉流芳說。
祁江說:“噢。”他知道晉流芳不想提,是還不願意原諒他,就算他表面對他多和氣多禮貌有度,他心裏還是不會接受他的。他從前就是這樣,再嫌棄再覺得不喜歡的東西,他都可以裝出一副和藹的笑臉,讓人挑不出錯。
他想着如今晉流芳在他面前也虛情假意的了,噎得有點吃不下去了。
晉流芳見他的筷子停了,問他:“飽了嗎?還是菜不多胃口?你吃得也太少了,要不要加幾個菜?”
祁江搖搖頭,低聲說:“晉流芳,你以後別對我這麽好了。”
晉流芳吃了一驚,他沉默了半晌,問他:“怎麽,是覺得自己受不起?”
祁江想點頭,又想搖頭。他心裏想我不配受這個,又更奢侈地期望晉流芳不要跟他來這種表面文章,有什麽大家攤開來光明正大地說。
可是晉流芳如若真的對他袒露心聲,他自己又受得住嗎?他回想起李漓對他顏色冷厲的斥責,心想着如若那個是晉流芳,他還能像現在一樣坦然接受嗎?
晉流芳嘆了一口氣,說:“都過去了,可是有些事情,我希望它不要過去。”他看祁江,“你懂嗎?”
祁江低着的頭點了點。
“你好歹現在也是秦沐雲門下的弟子,何必這麽如履薄冰的。”他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祁老師,您莅臨指導,我們這裏可是蓬荜生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