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晉流芳買了單,他們繞了一下,回到了停車的地方。

祁江說:“我要先去找一下鳳老師。”

晉流芳說:“我送你吧。”明明只有幾步路,祁江本來想謝絕,卻又住了口。

在車上晉流芳問他:“你會在這裏待多久?”

祁江說:“我不知道。”

晉流芳說:“這裏挺好的,離你家也不算遠。”

祁江說:“嗯。”

車子似乎才走了幾步,就到了。祁江下車拿了行李,晉流芳在背後喊他,“祁江!”

祁江回頭,“怎麽了?”

晉流芳問:“我下一次能見到你是什麽時候?”

祁江說:“明天吧。”

晉流芳說:“好。”他點點頭,坐進車裏發動車子走了,祁江看着樹影間紅色的尾燈遠去發了一陣呆,才默默提着行李上了樓。

鳳凜的公寓還是在原來的地方,只不過和新修的那時候相比,感覺變老了,樓梯間擺放了誰的自行車,牆壁上也多了一些劃痕,像是漸漸有了生活的模樣。

鳳凜早知道他要來,給他開了門。祁江一看見鳳凜就紅了眼睛,“鳳叔叔。”

鳳凜微微一笑,說:“進來吧。”

鳳凜的家居陳設幾乎和多年前沒有什麽變化,他生活簡單,從來不買什麽無用的裝飾品,也忙得在家的時間不多。只是書架上書已經放不下,又重新添置了兩個書櫃,祁江摸摸那些椅子和書桌,感覺自己深夜伏案在這裏寫作業都只是昨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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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叔叔,對不起。”祁江低着頭說。

鳳凜摸摸他的頭發,說:“說什麽傻話。”他說,“你父母之前和我聯系了幾次,那時候你還在保密期,我不好多說什麽,你找個時間打電話好好跟他們說明一下情況吧。”

祁江點頭。

鳳凜拿起書桌上一沓文件翻了一下,祁江這才發現那是自己的成績單和實驗報告,不知道是秦沐雲給他的,還是他自己拿到的。“我看了一下,你的成績很亮眼。程枞之前來問轉單位的事情,我想了想就是你,不然他也不可能來問我。”他笑了笑。

祁江說:“秦老師他對我挺好的。”

鳳凜說:“秦沐雲是什麽人,其實我也清楚。他絕非用心險惡,十惡不赦的人,不過是有時太癡,不懂得考量人心罷了。看得慣也好看不慣也好,他就是這種性格。不過,這樣的人往往才是不世出的天才,對吧?”

祁江點頭。

鳳凜輕嘆了一聲,說:“我當初讓你以他為榜樣,是想讓你有個希望,不至于因為靈力的事情太過灰心,最後萬萬沒想到你真的和他走了一樣的路。”

祁江看他,“不好嗎?”

鳳凜說:“世上哪有那麽多非黑即白,要分出好和不好的事情,”他垂下眼睛看祁江,“你過得開心嗎?”

祁江點頭。“如願以償。”

鳳凜笑笑,“那就好。”

祁江低頭看自己的手指,說:“剛才是晉流芳送我來的。我,我其實以前很憧憬他。”

那時候祁江沒有想要做第二個秦沐雲,也沒有想過要當誰的弟子,做怎樣光耀千古的事業。他從家鄉一路飄零,見過的第一個光彩奪目,七竅玲珑的天之驕子就是晉流芳。他就想像晉流芳那樣,寫得一手行雲流水的好字,做什麽事情都輕而易舉,潇灑自在地活着。

“我現在,覺得他過得也不是那麽開心了。”祁江心想,晉流芳獨自一人支撐着保護沉香的信念,執意而為,不為人理解,甚至沉香自己也不理解,他的日子又是怎樣的不好過呢。

光鮮亮麗背後,衆生皆苦。

鳳凜說:“這就是了。我希望你以後,活得比誰都輕松一點。”

他看了看時間,“研究員的選拔具體時間還沒下來,不過按照慣例大約是在一個星期之後,你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開始準備吧。”

第二天祁江睡眼朦胧地就被拖起來了,他還住在和白淼淼的一個宿舍裏。祁江晚上一個人到超市把床上用品和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買齊了,随便鋪了鋪床倒頭就睡。基地的住宿環境相比其他地區算是十分優越,名額也寬松,祁江走後,白淼淼獨享整個寝室好幾年。

他昨天起了老早趕飛機,今天精神還沒怎麽恢複得過來。“小桉樹,幫幫我吧!”白淼淼央求道。

祁江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爬起來,“怎麽了?”

等到被白淼淼拉到教學樓的教室裏,祁江傻眼了。一張半個教室那麽大的白紙鋪在地板上。晉流芳蹲在角落用一把油漆刷子和顏料,擡頭看他。

祁江呆住了,“這個,是怎麽了?”

“我們院裏的文明建設項目,你看到沒,就進門那個大布告欄,我前幾天答應張老師幫他弄,結果忘了,明天就要交了,拜托拜托幫幫我吧。”白淼淼雙手合十。

祁江愣頭愣腦地說:“我不會啊。”他掃了一眼紙上寫了幾段字,全是偉光正的官樣文章,“我這麽多年全在寫算式……”

白淼淼問他:“有練字嗎?”

祁江乖乖點頭,“有。”

“那就行了。”白淼淼把軟筆塞到他手裏,“你就是抄幾份黨章都沒關系,做做門面嘛!”

他火急火燎地又跑走了,“诶,我得趁小劉沒走把他拉過來畫畫,我們院就他會畫畫了。”

晉流芳在角落帶着白色的工地手套,把油漆刷子抖了抖,“我就想着你肯定也被拉壯丁了。”

這個教室桌椅板凳都撤了,祁江蹲在地上看白淼淼塞給他讓他做參考的板報資料。他縮了縮脖子,說:“李漓他……”

“昨天還撒潑來着,淼淼敢找他?”晉流芳刷子一撇,在一邊的廢紙上試色。像是自言自語:“沒事,他其實沒真的想怪你。”

祁江愣了一下,默默點點頭。

他翻了一下,拿軟筆也找了一個紙頭試寫了幾個字,紙在地上不好用力,他索性整個人趴在地上,開始抄黨章。

他的姿勢不方便,頭發老是垂下來擋住視線,抄寫這事兒不能出錯,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祁江怕自己被頭發撩得手抖,胡亂抓過旁邊用來紮畫刷的橡皮筋就把頭發紮起來了。

他之前混實驗室也經常這樣,昏天黑地地和數據打交道,活得粗枝大葉的,在的地方又離市區太遠,祁江懶得打理頭發的時候,就随便用實驗室的橡皮筋把頭發紮起來不影響視線就好。他覺得頭發什麽的好煩人,總是不知不覺就長長了,要理發還要坐很遠的車才有理發店。

晉流芳看着他垂着頭,弧度很大,兀出一截白生生的脖子,有幾縷祁江抓的時候沒抓到的頭發絲撩在脖子上,看得他莫名心頭發癢。

他說:“你的頭發長長了。”

“啊?”祁江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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