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祁江第二天就要走了,秦沐雲對他有恩,他也不得不報。機票訂得急,淩晨起飛,又是一個不尴不尬的時間。

白淼淼還在和鳳凜詳談,祁江不想打擾他們。至于晉流芳,祁江不知道自己是不敢,還是不願,那天三更半夜,他自己拖着行李下樓,準備打車,一晃眼看到晉流芳虎視眈眈站在大門邊。

他啞然,“晉流芳……”

晉流芳笑笑,走到他面前,“你的飛機好晚。”

祁江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晉流芳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他:“你為什麽要悄悄走?”

祁江張張嘴,自嘲地笑笑,“也不是什麽能夾道歡送的事情。”他有點恨自己,就這麽灰溜溜地走了,連争的勇氣都沒有。

“連我都不告訴嗎?”

祁江說:“我沒有特意瞞着你,只是覺得你比較忙……”他心想,如果晉流芳來了,他可能就走不了了。只要他開口說一句挽留的話,他可能就不想走了。

晉流芳沉下臉,不說話。

祁江拼命在腦子裏搜羅着說些什麽話題能讓他不那麽生氣,最後他說:“啊,對了,其實就算是選拔上了我還是要回首都一趟的,畢竟沉香……”他卡住了,覺得自己真是榆木腦袋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她挺好的,秦老師那邊對她這個項目沒那麽重視了,我想把她騙回來……”祁江小聲地說。

“那這次走了,你還會回來嗎?”他轉移話題的技術太失敗,晉流芳絲毫不領情。

“我不知道……”祁江說。

晉流芳輕輕嘆了一口氣,說:“先上車吧,我送你。”

出了城區突然暴雨如注,雨刮抹得車窗好似一道道橙黃色油彩的燈光融在了上面。祁江扭頭看路邊,淩晨,又是大雨,路上車子都很少。一道安靜的車燈劃過夜色,萬幢廣廈熄了燈,好像是屹立在雨中的沉默的樹木。遠處城市星星點點的燈光把傾盆如注的墨色夜空染成浮腫的橙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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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大一個城市,他好像只是驚鴻一瞥一晃而過,就又要離開了。以前來的時候,是不知道要去哪兒,現在,恐怕是不得不走。這個城市是他除了家鄉以外最初的起點,可是他突然覺得他對這個城市的了解那麽少那麽少。

這千萬人中,他們在這個大雨磅礴的沉沉夜色裏,又在幹什麽呢?晉流芳呢?他此刻又在想些什麽呢?

祁江有很多次,都非常想知道晉流芳在想些什麽。可是似乎他們之間所有的對話,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磕磕碰碰流于表面。好似終于彼此諒解,又好似沒有。

一路無言。

祁江偷偷扭頭看晉流芳的側臉,他的眼睛像是灑滿了星星,路燈一道道從他臉上掠過,像是夢中一樣。

“到了。”晉流芳說。

“哦,哦。”祁江手忙腳亂解了安全帶,準備拉開車門。

晉流芳在背後叫了他一句,“祁江。”

他回頭,突然被晉流芳拖着手攬了過去,他以為他要抱他,可是那個動作做到一半就靜止了,他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掌心燙得驚人,不知道是想把他拉過來,還是要推出去。他們離得很近很近,在狹小的車廂裏填充着呼吸。

“我既不甘心這樣送你走,又感激能這樣至少親自送你走。”晉流芳很慢很慢地說。他的聲音帶着一種艱難的嘆息,祁江想他會不會在哭。畢竟他第一次和他認識,他也動不動就哭。

晉流芳最終把他推開了,祁江在他的臉上尋找眼淚,可是并沒有。晉流芳只是用那雙濃黑得像是墨染的眼睛看他,說:“你看,其實我只是這樣一個碌碌無為的庸人,你還向往我嗎?還覺得我無所不能嗎?”他笑了笑,“抱歉啊祁江,我并不是你的榜樣。”

他越過他把車門打開,把頭扭到一邊去,說:“你走吧。”

祁江跨了出去,轉身對着他,“晉流芳。”

“行了要走趕緊走!我死了來給我上柱香就好了你還多留在這裏做什麽?”晉流芳趕蒼蠅似的對他揮揮手趕他走。

“你聽我說句話。”祁江說。

“我不聽!”晉流芳說。

“就一句!”祁江貓着腰求他,“好不好嘛,你扭過頭來看看我。”

“你事兒真多,有話快說,我還趕着回去呢。”晉流芳揉揉眼睛回頭看他,抱着胳膊裝腔作勢,“說吧。”

祁江深吸一口氣,大聲說:“晉流芳,我懂得I LOVE YOU的意思了!”

晉流芳愣了一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憋出一片胭脂色,年少輕狂的連哄帶騙被精彩揭穿,他惱羞成怒就要上手。“诶诶,你別關車門啊!”祁江抱着車門不撒手。

“走開!我要回去了!”

祁江一邊和他拉拉扯扯,一邊眼見機場的警務人員看見騷動往這邊走了,索性一彎腰又坐了回去把車門關上了。晉流芳沒想到他那麽不要臉,目瞪口呆。

祁江一不做二不休,抱着上刀山下火海滾釘板的覺悟鼓起勇氣,眼睛一閉咬咬牙,硬是扳着他的臉吧唧猛親了一口。晉流芳臉上精彩萬狀,石化風吹成一盤散沙。

警務人員彎下腰敲敲車窗,祁江拉下窗玻璃賠笑,“不好意思馬上走馬上走。”

警務人員看着趴在方向盤上腦袋埋在胳膊裏的晉流芳,“他沒事吧?”

“沒事沒事,他有點胃疼。”祁江繼續賠笑。

警務人員定睛看了看确實像是沒什麽事的樣子,轉身走了。

祁江看着警務人員離去的身影,轉頭跟晉流芳說:“好了,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晉流芳猛地坐直,板着臉僵硬地說:“要我原諒你也可以,”他勾勾手指,“過來,讓我親一個。”

祁江嘻嘻笑着,湊了過去。晉流芳勾着他的下巴去吻他,祁江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吻,仿佛一江春水逶迤而來香氣襲人,晉流芳輕輕用舌尖舔他的嘴唇誘導他張開嘴,他順從了,晉流芳的氣息像是一線脈脈甘甜的溫水從喉嚨緩慢流入胃裏,讓他覺得安全而溫暖。縱然前路有千萬重危峰兀立,可是他知道他總能回家。

“祁江。”

“嗯。”他們頭頂頭靠在一起,耳邊彼此溫熱的呼吸交融着,外面大雨瓢潑。

他有過讓他不要走的念頭,甚至也有過至少要親自送他走的念頭,晉流芳捧着他的臉,終于把那句他早該問,卻從未說出口的話和盤托出,“我可不可以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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