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了好的開端，後續的情感線變得好改很多，最後路小西比原計劃更早提交了劇本大綱。

李勁擡眼看了看屏幕右上角，傍晚六點四十。

天黑得早，屋外華燈初上，公寓附近的廣場光影絢爛，伴随着廣場舞曲，大爺大媽的夜生活開始了。路小西坐在他身邊，正在傳郵件。

李勁覺得這一切很不可思議。

他從小好動，讓他在體校操練一整天，他毫無怨言，但他安靜地坐在書桌前的時間極限是45分鐘，也就是一堂文化課的時間。

可今天，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在電腦前坐了這麽久。

為了兩周後的期末考試，李勁最近不得不硬着頭皮定期去圖書館學習，但屁股就跟紮了釘子似的，每隔半個多小時，必須去四樓天臺放會風才能稍作緩解。

可想而知，他的複習效率十分感人。

李勁在惆悵中詢問隔壁學田徑的基友費鵬：何解。他不想延遲畢業，公司已經起步了，要是在學校多耽誤一年，肯定要誤不少事。

費鵬回他：“哥們挂了九科，延畢是鐵鐵的，你才兩科，還有垂死掙紮的機會，你丫的可別在我跟前炫了。”

說歸說，最後費鵬還是真心實意地跟李勁分析。

“這學習呢，講究專注，可咱哥倆心思根本就不在書本上，我覺得問題出在圖書館。”

李勁問他：“圖書館怎麽了？”

費鵬：“圖書館外面是哪？南區籃球場啊！你這小眼神往窗外一瞟，看見哥幾個在灌籃，還能忍得住不分心？”

李勁沉默了。他每次學習間隙放風的時候，站在四樓天臺巴巴地向籃球場張望，确實能夠明确地感知到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奔跑。

于是他虛心請教：“那我換個自習教室？”

費鵬說了一段rap：“換哪裏，那得看你自己。只要能讓你，沉心靜氣，像打了一針鎮定劑，蹲公共廁所也沒什麽不可以。”

李勁：“……”

李勁又接連試了好幾個地方，都收效甚微。在他放棄嘗試，決定遵從身體本能的反饋之時，他卻在這麽一個普通的午後，安安靜靜地坐在桌前，忙活了近六個小時。

整個過程中，李勁心平氣和，甚至不想下樓跑兩圈。

李勁發怔，在某個瞬間，他覺得自己可能得到了某種啓示，像是天使遠遠給了一記長傳，把球砸在了他腦門上。

他驀地看向路小西。

路小西發完郵件，這才注意到身側的那道目光：“幹嘛？”

李勁：“你以後會一直在客廳辦公嗎？”

路小西警惕地在腦子裏把這句話過了一遍，思索李勁的言外之意。

是嫌她煩嗎？

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解釋了吧。

“哦，我可以在卧室工作的，不會打擾你。”路小西自覺自發地代入那個她自己創造的“室友乖巧女友”人設，“你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李勁誠懇地說：“沒關系。你在這裏工作吧，客廳……空氣比較新鮮。”

怎麽突然這麽客氣了？

還不知道自己被當成工具人、鎮定劑的路小西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應聲：“好，謝謝。”

李勁的任務完成了，路小西要把電腦端回去，她左手托着電腦底部往上一擡，随之站起身。

這個動作需要消耗的能量并不多，但是路小西一整天水米未進，猛一下起身，低血糖造成眩暈，她眼前突然黑了一片。

“啊呀啊呀，看不見了看不見了……”

路小西小聲而快速地呢喃着，身子不受控地傾斜，電腦啪地一聲拍在了桌面上。她本以為自己也會啪一聲拍回椅子上，可是沒有。

在喪失視覺的短暫時間裏，路小西的其他感官變得格外敏銳：兩瓣屁股觸感奇異，接觸到兩條梆硬的實物，立體感很強；後背的觸感軟中帶硬，好像是個平面。

不難想象，她歪坐在了李勁的腿上。

07（補）

路小西幾乎在一瞬間就察覺到李勁的身體僵住了，很快，後背傳來明顯震感，源于李勁胸腔裏那顆有力地跳動着的心髒。

在路小西歪歪斜斜有摔倒趨勢的時候，李勁本能地想往後撤，可如果那樣，她必然會摔在地上。李勁沒動，他知道路小西不是故意坐過來的，可現下這個局面實在是尴尬，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托扶路小西的身子。

可能是路小西身量小，她尤其愛穿厚毛絨的衣服，像只蓬松的棉花糖，整個人軟乎乎地“團”在李勁腿上，分量極輕，他一低頭就能看見路小西小小的發旋。

李勁呼吸不暢，堪堪別開頭去，可思緒像棉花絮，心裏的風一起，就漫天亂飛。

“起來。”

隔了一會兒，李勁低聲說。

因為挨得近，路小西覺得那聲音幾乎穿透了自己的身體，引起胸腔的共振，變得愈發醇厚，她心裏癢癢的。

“我頭暈。”路小西理直氣壯，一邊把手探向某處虛空，做出等人攙扶的姿勢，“你扶我一下。”

路小西說完話，等了好幾秒，聽見身後傳來極輕的一聲嘆息，然後李勁伸出胳膊，很避嫌地半架着她站起來，路小西睜開眼往下瞄，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好像根本不願意碰到她似的。

路小西吸吸鼻子，扶住桌面站穩，她有點不爽，眼珠轉了轉，又回頭看着李勁：“謝謝你幫我，我請你吃晚飯。”

在李勁開口拒絕之前，路小西補充：“我訂過位子了。”

李勁一懵：“你什麽時候訂的？能退嗎？”

“就剛剛。”路小西睜眼說瞎話，“和牛放題。這家位置很難預訂，大衆點評上付了全款之後不給退，你不去就浪費了。”

李勁不喜歡浪費，但他隐約覺得自己不應該和別人的女朋友共進晚餐。

李勁說：“這樣，我先問一下張揚，如果他有時間，剛好替我去。”

說完這句話，李勁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贊，他覺得這個主意很好，張揚要是知道，肯定不會放任自己的女朋友和別人這麽獨處。

“可以啊，你問呗。”路小西掖起手機，慢慢抱起電腦，鎮定地往自己卧室走，“我去下洗手間，一會兒出來。”

卧室門一關，路小西把電腦往床上一扔，摸出手機，果然看見李勁的微信進來。

路小西扯了扯嘴角，輕哼，回複李勁。

張揚：我太忙了，肯定抽不開身，你和小西去吃吧。別跟她客氣！

對方停了兩分鐘，又發過來一句話。

李勁：她有沒有跟你說她的手今天被門擠了？你還是回來照顧一下她吧。

路小西臉上的笑容放大，繼續編輯信息。

張揚：哦，她說了哈哈哈，又不是被夾了頭，沒什麽大事。麻煩你幫我照顧下她，我相信你的人品，謝謝啊！

李勁回了一串省略號。

李勁就沒見過心這麽大的男人，也就是他，萬一換了有歹心的舍友，真的對路小西有什麽非分之想，張揚連後悔都晚了。

李勁在門外郁悶了片刻，又覺得這整件事和自己沒什麽關系，他收斂心緒，一擡頭，看見路小西從裏面走了出來。

她看上去心情奇好，笑得像剛偷了雞的狐貍，李勁被她笑得莫名其妙，連眼神都不知道要往哪裏擱。

兩人準備出門，路小西蹲在玄關，費力地穿着一雙冬款的運動鞋，她只有一只左手完好，右手艱難地配合着系鞋帶，卻笨拙緩慢。

她仰頭，正對上李勁投來的目光。路小西笑笑，說：“等會兒啊，我再試試。”

“我來吧。”

李勁半蹲下去，低頭給她系鞋帶。

這回輪到路小西觀賞他的發旋，她笑得賊兮兮的，順手關上鞋櫃門。

不然，李勁會發現她還有一雙沒有鞋帶的雪地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