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這一生究竟會經歷多少尴尬的時刻。
路小西嘴角抽搐，無比僵硬地擡頭看向李勁，眼神變得警惕，準備好接受一切可能的發問。
但凡他的調侃裏露出一點點輕視，路小西都能以三寸不爛之舌回怼得他枉為男人。
可是沒有，沒有輕視，沒有調侃，甚至……沒有聲音。
李勁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一路紅到耳後根，目光躲閃，根本不敢看路小西，好像看黃片外放被發現的人是他。
他把手裏的耳機放在桌上，推到路小西面前，很是抱歉地說：“不好意思……”
不得不說，李勁的這個反應，在某種程度上給了路小西一種心靈上的鼓舞和慰藉。
路小西清了清嗓子，拿回耳機随手擱進睡衣兜裏，也沒有戴回去。在最初的慌張失措過去之後，她慢慢變得鎮定，甚至內心萌動的小心思，也在這鎮定裏慢慢發芽了。
有一句話不是說嗎，只要你不覺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這片不錯。”路小西把醒酒茶喝完，然後說，“堪稱我的靈感源泉、助眠利器。如果你也有興趣，我可以分享給你。”
李勁被卧室不間斷傳出的聲音惹得心焦氣躁，早些時候的夢境片段又在腦中閃現，他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正視路小西。
“不……不用了。”他說，視線落在餐桌一角。
路小西的膽子更大了，她說：“李勁，你會覺得……女孩不該看色情影片嗎？”
“不、不會。”李勁說，“這很正常，是我不該随便摘你的耳機。”
這麽乖啊。
“可你為什麽不敢看我？”路小西佯作介意，“你覺得我不是個好姑娘？”
“沒有。”李勁立刻轉頭，甚至下意識睜大了眼睛，試圖用動作來證明自己。可當他對上路小西幾乎按捺不住笑意的臉，他就知道路小西根本沒有生氣。
“沒有？”路小西覺得李勁的本體根本就是個鈎子，他把她心裏隐藏的所有蠢蠢欲動的小惡魔全都勾了出來，“那你就看走眼了。我确實不是什麽單純的好姑娘。”
“啊？”
深夜和酒精會放大一個人的情緒，也讓人的感知力變得更強，表達欲變得旺盛，路小西笑眯眯地說：“所有女孩兒都在地獄裏，适者才能生存，好姑娘會活得很痛苦。可我不痛苦，我很會找樂子。”
路小西自認是個利己主義者，她做很多事情，出發點是自己的利益。從陳南倩身邊離開，加入秦盛的工作室，是為了名；笑臉迎着讓人惡心的酒局和甲方領導，在酒桌上能夠一忍再忍，是為了利；來到李勁身邊，冒充張揚入住，沒想過是不是會打擾到李勁的生活，也完全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說起來是人之常情，但她知道有些選擇放在李勁身上，結果會大不相同。
“李勁，你和我太不一樣了。”路小西忍不住說，“很少有你這樣的男孩……說起來你可能不會相信，我快愛上你了。”
她很确定自己動心了，感謝今夜的一切巧合，感謝激素，也感謝李勁，他讓這個原本會成為讓人一回想起來就尴尬地滿地找洞的情景變得讓人難忘。
李勁的喉頭上下微動，他覺得自己現在是一根被點燃的火把，除了腦袋燒得發紅之外，身體俨然成了一截僵直的木棍。
“為什麽？”
李勁聽見自己問，但他立刻又後悔了，因為這個問題很傻。
可惜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他懊喪地想，為什麽在她面前，自己總像個慢半拍的呆子。
“為什麽？”路小西笑着重複他的話，“你沒有遭遇過表白嗎？這是什麽反應？”
表白？這是表白？
李勁心頭一磕，想做點什麽來挽回一下，可是絕佳的時刻早就錯過，路小西繼續說：“回答你也沒有關系。”她目光灼灼，“我以前覺得，除非奇跡發生，否則我很難愛上一個人。可是你的出現，總會帶來奇跡。”
手邊沒有酒了，但路小西還是以手虛虛握拳，做出一個敬酒的姿勢：“希望你的好結局裏，會有一個路小西。”
李勁呆呆地看着路小西，他的神智完全被這個時候的她所攫取，她眼裏有他難以理解的光彩，甚至她說的這番話，也讓他摸不着頭腦。李勁只能暫時把這種不理解，歸結于文科生和體育生之間不可逾越的溝通鴻溝。
但他看路小西現在的精神狀态，想到了一句俗語。
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晚路小西幾乎一回房間就倒頭睡着了。
第二天她醒來，距離交稿時間還有三個小時，她顧不上洗臉刷牙，着急忙活地坐在床上抱着筆記本電腦一通操作，終于趕在死線之前把文件發了出去。
她長舒一口氣，往後一倒，睜眼看了幾秒鐘天花板，突然掀開被子跳了起來。
昨晚自己是不是對李勁說了很多有的沒的？！
路小西的心怦怦直跳，她給葉詩敏發微信。
路小西：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昨天趁醉……emmm也不算醉吧，應該是趁興或者趁性，跟李勁表白了。
葉詩敏消化了幾分鐘，緩緩打來一個“？”。
葉詩敏：你們睡了？
路小西：不不……說來話長，我跟你解釋。
葉詩敏：別解釋，解釋就是女人心海底針。
路小西：……
路小西：主要吧，他比我想象中，可愛一點。
葉詩敏：？
葉詩敏：那大塊頭和可愛有什麽關系？
路小西：你聽我解釋。
葉詩敏：別解釋，解釋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路小西：……
路小西放下手機，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這才意識到外面靜悄悄的。
路小西：我不會把人吓走了吧？
葉詩敏：什麽吓走，人家今天考試。
這樣啊，路小西放心了。
她晃出去，看見桌上有一張紙條，是李勁留的。說是煲了湯，開着保溫功能，在電飯鍋裏。
路小西咬着唇角笑，伸手給葉詩敏發消息。
路小西：我覺得他也對我有意思呢。
葉詩敏：看他後面态度吧，要是約你，那肯定就要成了。
路小西：我知道我知道，沒談過戀愛，還沒寫過愛情故事咋地。
下午五點半，伴随着最後一門課的考試結束鈴打響，李勁的大學在校生涯基本就結束了。六月的畢業相關事宜還需要畢業生回校一趟，除此之外，他可以專心忙自己的事。
費鵬延畢是板上釘釘的事，但他心态好，想着李勁考完了，要約他去吃飯。
李勁推辭，表示自己還有一些懸而未決的重要的事情要做。
費鵬不客氣地拆穿他：“是路小西吧。”
李勁：“嗯。”他委婉地表示，也許自己要和路小西在一起了。
費鵬：“是她先提的吧？”
李勁：“你怎麽知道？”
費鵬哼笑一聲：“有點意思。”
李勁：“什麽意思。”
“熱烈歡迎的意思啊！”費鵬說，“這樣，今晚我們一起吃個飯呗？”
李勁：“別這樣，我們還沒确認關系。”
李勁覺得昨晚那個情況，路小西剛失戀，又喝了酒，可能比較脆弱，很容易說出一些違心的話——也許一覺睡醒，她又後悔了呢。所以李勁沒有急着做什麽，他想慢一點，最起碼，得讓人家姑娘先充分地認識了解自己，再做決定。
“你還挺為人考慮。”費鵬似笑非笑，又說，“那這樣，我攢個局，你就把她當成普通朋友約來，我們去桌游，或者密室逃脫，搞點項目也好讓你們互相增進增進了解。”
這比吃飯靠譜，李勁覺得路小西是喜歡熱鬧的人，他給路小西打了個電話，問她願不願意過來。路小西早有準備，不過半個多小時，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現在了李勁和他的兄弟們面前。
費鵬沒料到路小西這麽迷你，站在他身邊跟小朋友似的，不過漂亮是真漂亮，讓人看了挪不開眼。他算是明白了李勁為什麽着了道，但隐隐的，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麽好看的姑娘，聽說還是個編劇，掙的錢也不算少，她衣食無憂的，什麽樣的男朋友不好找，沒道理會看上李勁啊。李勁家庭條件還行，自己做點小生意，是不缺錢，但遠遠不到富二代的程度，怎麽這麽短時間裏就能撬了人家牆角呢。
費鵬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長了個心眼，還是覺得要再“考察考察”路小西。
李勁的朋友多，一聽費鵬話頭，知道準嫂子今晚要來，都跑來湊熱鬧，玩桌游間隙，趁李勁去給大家買水的當口，嘴裏都摻了蜜似的打助攻。
“勁哥人是沒話說的，對朋友好，肯定疼女朋友啊。”
“原來勁哥一直沒談戀愛，就是在等一個對的人，早知道能等到這麽好看的，我當初就不急着談戀愛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後只有費鵬的那句“我們勁哥很可憐的，怎麽能光讓他一個人疼別人，我倒希望他能找個疼他的女朋友”吸引了路小西的注意。
“李勁怎麽可憐了？”路小西問。
費鵬說：“你還不知道？你沒見過他手臂上的那道疤？”
路小西神情微變：“見過。有什麽說法嗎？”
有人插嘴說：“那可是他見義勇為受傷的勳章。”
另一個說：“因為這個傷，跟國家隊失之交臂啊，也就只能考考我們這種綜合性大學，啧啧啧，我看過勁哥以前比賽視頻的，猛得一批。”
還有人想說話，但李勁推門進來了，所有人都跟被按了禁言按鈕似的，同時緘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