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後半程游戲,路小西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

大家玩德州撲克,她也不管自己拿到什麽牌,誰喊都跟,下注到最後一翻開來,四六不靠,什麽都沒有,她輸了個底掉。

有人揶揄:“嘿呀,虛張聲勢,還以為你拿了多大的牌呢。”

路小西笑笑,自己都覺得笑得有點虛。她不敢看李勁,目光集中在面前的一畝三分地上。

費鵬洗牌,意有所指:“沒關系嘛,賭場失意,情場得意。”

這話路小西根本接不下去。她得意嗎?前陣子在李勁跟前耀武揚威,玩弄小心思的時候她是挺得意的。但現在她半點勁頭都提不上來。

李勁感覺到路小西的低氣壓,把自己出門專為她買的熱奶茶推過去:“怎麽不喝?不喜歡這個口味嗎。”

路小西的手背挨到奶茶杯,好像被燙了似的往後一縮,她說:“我一會兒喝。”

李勁皺了皺眉,想說什麽,但礙于人多,還是忍住了。

那天李勁早早叫了停,十點不到就和大夥告別,和路小西一塊回去了。

李勁開車,從停車位往後倒,後視鏡裏,他看見路小西孤零零地站着,長發被揉碎在風裏,幾乎完全擋住了臉龐。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路小西很傷心。

因為他看見這樣的路小西,心裏也跟着難過起來。

車剛倒出一點兒,位置足夠進人了,李勁就降下車窗,沖路小西揮手:“快上車。”

路小西恍神,哦了聲,小碎步跑過來。他的車底盤高,她幾乎是爬上的副駕,又慢吞吞地系好安全帶,和剛才在桌游室一樣,半垂着眼,不肯跟他有半點眼神交彙。

有句話叫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別猜,李勁不覺得自己有能耐猜到路小西在想什麽。

好在他有嘴,能問。

李勁重重握了握方向盤,說:“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路小西擱在腿邊的右手輕輕握拳,拇指指甲在食指關節處一下下地摳着:“有一點。”

“我能知道為什麽嗎?”

路小西想了一會兒,認真地說:“能。”

李勁有點心軟,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無論路小西說什麽,自己都會無條件無原則地站在她那一邊。

路小西偷摸地瞟了眼李勁的手,又立刻收回視線,說:“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李勁立刻說:“你問。”

路小西聲音很低:“你手上的傷……是怎麽弄的?”

他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路小西的情緒變化還和自己有關,和這道陳年的傷疤有關。

“剛才你去買飲料的時候,我聽你的朋友們說起。”路小西見他沒說話,連忙心虛地解釋,“所以,有點好奇。”

難道自己回來之後路小西就一直悶悶不樂,也是因為他?

有了這個認知,李勁心裏某處被不知名的感情撐了起來,撐得鼓鼓囊囊,有什麽滿得幾乎要溢出去了。那點激動無處安放,李勁腳踩油門,嗚一聲把車開上主幹道,連續超了兩輛車心情才有所平複。

“當然,如果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

“沒什麽不能說的。”李勁目視前方,專心開車,“我上高中那會,跟省隊出去打比賽,在A城。運氣不太好,碰上13年的那場地震,體育館震塌了,LED屏掉下來砸到了我的胳膊,所以受了點傷。”

“只是這樣嗎。”路小西聽見自己問,“那他們怎麽說,你是見義勇為受傷的呢。”

“就那幾個喜歡添油加醋。”李勁說,“不是說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着麽,總歸是先砸到我們,伸手擋一下也正常。”

“那你救下的人呢?你還記得他們嗎?他們……來找過你嗎?”

“你不知道那會兒是什麽情況,暴雨,天昏地暗的,互相誰也看不清誰,哪兒還能記得住對方。”

“是嗎。”

曾在路小西心裏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往事,被李勁說起來卻如此輕描淡寫。

路小西剛剛很想反駁,他根本是胡說,那天她看得真真切切,以李勁的反應能力和彈跳能力,沒道理他們隊落後的兩個隊員都仗着體型優勢提前擠出去了他卻留在最後,沒道理他一只腳已經要邁出3號門出口了愣是聽見尖叫聲往後撤了一步。

可是就算說了,能證明什麽呢。

有些事情發生過,她的心,也許才是最好的歸宿。

“你的胳膊……縫了多少針啊。”路小西問,“住了很久的院吧?”

李勁沉默了片刻,才緩聲開口:“挺多的,一百來針。斷斷續續複健,休學了一年多。後來回隊裏,我教練給我劈頭蓋臉一頓罵,說我胖了太多,逼着我減肥去了。”

“哦。”

路小西沒有被李勁後半句話的輕松語氣所感染,她聽着很難受,同時也覺得自己很過分。

不客氣地說,在今天以前,李勁只是一個符號,在路小西心裏,他和英雄這個虛無又殘忍的稱呼可以劃上等號。它承載着很多美好的情感,譬如依戀、崇拜、仰慕,同時也被賦予了無數光明又純粹的概念,就連英雄的傷疤都變成榮耀的勳章,閃着光似的,讓她着迷。

可今天費鵬說李勁因為這道傷疤,和國家隊失之交臂。

在那一瞬間,路小西就清醒過來,她看見隐藏在那句話之後的,是李勁的夢想折戟,是半生心血葬送。

今天李勁輕飄飄地說他休學一年多,胳膊縫了一百多針,放在和李勁認識之前,路小西也許會覺得他很酷,像武俠小說裏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大俠。

但現在,她很難控制自己不去設想那些被李勁略過的日夜,他是怎麽度過的。

她想起來,就覺得很心疼。

不是因為他曾救了她,而是因為李勁這個人本身。

李勁發覺自己一番話說完,路小西整個人更低氣壓了,兩人一路沉默,車子開進小區地下車庫,李勁默默停好車,說:“到了。”

“李勁。”路小西沒動,低聲叫他的名字,“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對我很重要。”

“什麽?”

莫名的,李勁有點緊張,他下意識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你後悔過嗎?”路小西問,“後悔伸手擋那一下嗎?”

問這句話的時候,她盯住了李勁的眼睛。她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得到一個真實的答案。

“後悔過。”

李勁迎着路小西的目光,笑得有些無奈,但回答得很坦誠。

還有半句話,他沒說出口。

如果不做那個選擇,今天也會後悔。

路小西眼睛發酸,她說:“你知道這個時候,說不後悔才是最能讨女孩子歡心的答案嗎。”

李勁摸摸鼻尖,說:“你擅長編故事,可我不是。再說,我何必跟你編這些有的沒的。”

路小西說:“你這句話聽起來……很像諷刺。”

李勁還真不知道,他有點慌:“我、我不太會說話。”

“我看出來了。”路小西解開安全帶下車,一邊說,“不喜歡說假話的人,總是一不留神就刺痛別人呢。”

李勁跟着追進電梯,忐忑不定,問她:“我說錯了什麽嗎?”

路小西抿唇不語,看着電梯樓層數字不斷變化,最後停在14層。

電梯門打開,她一步跨了出去,直奔1402。

“路小西。”李勁急切地問,“你生我的氣了嗎?”

“沒有。”

李勁說:“可是我聽說,女孩生氣的時候,說的話都是反的。”

“你不直男的點,為什麽總是奇奇怪怪的。”路小西沒好氣,伸手開門,“我只想快點回家。”

“快點回家?”

路小西沒開燈,先一步邁進門,伸手拽了李勁的胳膊,将他一把拖進去。

“不然呢?我不想在停車場和電梯間親你。”

門在身後關上了,屋裏漆黑一片,路小西的聲音帶着某種蠱惑的魔力,在他耳邊響起,“李勁,你真的很不主動。”

她在黑暗裏吻他,很磨人的吻,不消幾個來回,兩個人的喘息聲都變粗了。

“小西。”李勁微微直起身子,還留着理智,問她,“你想好了嗎?”

路小西快要被他氣笑了,轉身要走:“如果你對我沒意思,趁早說明白。”

還好,他這個木頭疙瘩知道拉住她。

“有,我有。”李勁的語氣有點委屈,“我只是不希望你害怕。你還不了解我,你不怕我也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嗎。”

“我有什麽可怕的?”路小西說,“最可怕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只想過得比前一天更快活,我不想明天就死了卻發現還有想幹的事沒幹,想做的夢沒做,想愛的人沒愛。”

李勁用力地吻下去。

和剛才的他相比,李勁現在像是換個了人,路小西這才意識到兩人的力量懸殊簡直是天差地別,她确信李勁只是稍稍擡了胳膊,可她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

路小西被抱上餐桌,這樣的高度更方便他細細地親吻路小西。

他的吻和動作都與他的體型很不相符,路小西感受到生澀的纏綿和溫柔,覺得自己每一點情緒和裸露在外的身體都被李勁很好地照顧着。

當他濕潤的嘴唇印在路小西的耳後,她情不自禁地摟住他寬闊的肩背,在他耳邊說:“我喜歡你這麽溫柔地對我。”

當他吮吻着路小西的鎖骨,她閉着眼,長長地嘆息。

“李勁,我做的最正确的決定,就是搬來這裏。”

她很會表達感情,也很願意表達,這很好,比他這個笨拙的悶葫蘆好很多。

李勁的心軟得不可思議,他被席卷天地般洶湧而至的情潮淹沒理智,他甘願被路小西拿捏住,如果可以,他想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兩個人的體溫都在攀升,李勁的手掌摩挲着路小西瘦削的腰肢,嗓音低沉:“去屋裏,外面冷。”

路小西懶懶地展臂:“你抱我去。”

她撒嬌一派自然,好像天生一把媚骨,李勁自覺自發地将她帶去自己的卧室,他打開空調,路小西鑽去他的浴室洗澡,一會兒問他沐浴液是哪一瓶,一會兒問能不能用他的浴巾。

李勁被她三言兩語撩得喉頭發緊,口幹舌燥,對預感要發生的一切感到不知所措。在路小西洗澡的時間裏,李勁火速更換了床上四件套,還鋪上了他之前參加比賽得到的獎品——毛絨毯子一條。

再也沒有能做的事情了,李勁無法不胡思亂想:如果路小西發現自己毫無經驗,該怎麽辦。

更要命的是另一個無法規避的問題:如果他比不上張揚……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被李勁無情地掐死在腦中。在這一刻,男人的自尊戰勝了一切,他不屑地想,再沒經驗,也不可能比不過他。

在尺寸、體能和耐力這些方面,他不輸人也不輸陣。

但動作是誠實的,下一秒,李勁摸出手機,搜索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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