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李勁閃現長沙，曠了和費鵬他們的畢業酒局。費鵬得知之後震驚不已，直呼自己家的大白菜梆子被啃了。

“兄弟，我是沒想到，你不談戀愛的時候跟大和尚似的清心寡欲。怎麽一談起戀愛，這麽癫狂？”費鵬說，“早上還答應得好好的，怎麽現在變卦。你去長沙，該不會啥也沒帶吧？”

那可不，除了手機和身份證，赤條條一個人就來了。連充電器還是問酒店前臺借的。

“對不住。”李勁說，“今晚我實在去不了。”

“那不行啊，沒你這飯局成不了。你知道誰來了嗎？”

“誰？”

“小師妹啊。”費鵬說，“知道你要畢業了，專程從新西蘭飛過來，想給你一個驚喜，這回倒好，你為愛走千裏是潇灑，小師妹來了肯定失望。”

劉悅婷回來了。

李勁半晌沒吭聲。

費鵬感覺到李勁的沉默，幹笑了兩聲：“怎麽，你還躲着她？”

“不是。”李勁說，“挺久沒見了，不知道……”

“這有啥啊。”費鵬說，“要不說你們這種純情挂的，都喜歡想太多。她以前是追你，但這都多少年了，人在國外興許都成家了。”

“最好是。”李勁嘆口氣，心裏有些抓不住的隐憂。

費鵬嗤笑：“其實我不太懂，你怎麽就沒跟小師妹在一起呢？是嫌人家個子太高了？”

李勁因為費鵬的用詞皺了皺眉：“什麽嫌，你別這麽說。我們就是不太合适。”

“不合适還不就是套詞。”費鵬老神在在，“要我說你們，不都一起經歷過生死了嗎，英雄救美的事都做了，怎麽你就沒點吊橋效應？”

“什麽吊橋效應？”

“能不能多讀點書？”費鵬啧他，“吊橋效應就是，你在過吊橋的時候，或者說在一個很危險的情境下，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要是這個時候你碰巧遇見另一個人，就會錯把這種心跳加快理解為心動，覺得這就是愛情！”

李勁雖然是第一次聽這種說法，但他很敏銳地覺察到其中的重點：“那也就是說，根本不是愛情。”

“別人我說不好，但小師妹搞不好是真喜歡你。”費鵬說，“咱們當年，還在市體校的時候，她不就相中你了嗎。你進省隊，她跟她老頭子那肯定沒少下功夫。”

費鵬的話讓李勁面色有些不悅，劉悅婷的存在，可以輕易抹殺掉他的所有努力。當初，不管他在比賽中表現得多亮眼，別人談論起來，總會意味不明地多加一句，要不是省隊劉教練的寶貝女兒，李勁哪能有今天。

費鵬自小和李勁相識，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分，立刻找補：“當然了，最重要還是你比較牛逼。”

“都過去了。”李勁說，“還提那些幹嘛。”

“是都過去了，但人姑娘現在剛下飛機呢。到底怎麽說啊？今晚約不了，明天呢？明天你能回得來不？”費鵬問，“咱們就不提從前打比賽的事，你受傷那會兒，人家姑娘好歹忙前忙後幫你張羅了那麽多，當然了，你也可以把這歸結于她在報恩，但甭管是什麽，實在的情誼擺在那，你回來跟人家吃個飯不過分吧？”

費鵬說的句句在理，當初劉悅婷為他聯系最好的醫院複健，托關系找業內頂尖的專家，樁樁件件的付出擺在那裏，哪怕只是普通人情呢，吃飯總不過分。

李勁說：“我盡快回去。”

“得嘞，明天不到是狗啊。”

李勁挂上電話，坐在床邊嘆了口氣。

有時候被人追求是一種苦惱，盡管這話說起來可能會讓別人覺得是不識好歹。

劉悅婷是省隊男籃劉教練的獨生女，也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女籃隊員，李勁十五歲那年，他們就在一場籃球公開賽的賽場上相遇了。

劉悅婷比李勁大兩歲，坐在看臺上一眼刀中了李勁，幾乎全程錄像，賽後，她把李勁推薦給了父親。

等到李勁通過重重考核，正式成為省隊一員，劉悅婷才笑盈盈地出現在他面前：“是我選了你，李勁，你一定不要讓我失望。”

劉悅婷職業規劃的終點是成為籃球教練，她沒打幾年比賽，就開始備考體育院校的運動訓練專業，平時常跟着父親東奔西跑地歷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李勁的關注度異常之高，只要有李勁的比賽，必定會有劉悅婷的身影。

李勁沒讓她失望，進入省隊之後，一路發光發熱，大有進國家隊的架勢。劉悅婷和她父親也是這麽打算的，在去A城打比賽之前，劉教練從朋友那裏得知，李勁已經在國家隊的入選名單裏了。

劉教練老懷安慰，劉悅婷更是躊躇滿志。

誰都沒想到會出那檔子事。

震感初現，劉悅婷第一個沖到了李勁身邊，李勁伸手攔的那一下，哪怕只是下意識，卻也無法避免被解讀成保護劉悅婷。

傷在最要命的地方，複健效果再好，他也回不到巅峰狀态了。李勁因此葬送籃球生涯，可劉悅婷非但沒有失望，反倒對他比從前更好。

李勁傷好之後，劉悅婷要帶他去新西蘭，那裏有更好的複健環境，和更好的醫療資源——她還沒有放棄。

可是李勁拒絕了。

“你要去F大？”劉悅婷無法理解李勁的決定，語氣都變得刻薄，“那你就廢了！你甘心嗎？跟大學生一起？打表演賽？難道你想要的就是在文體活動月閃耀全場，收獲花癡少女的尖叫？”

劉悅婷最後留下一句，你太讓我失望了。而後獨自飛往新西蘭，一去就是四年。

路小西被抓去寫編劇闡述，淩晨四點多才結束。

沒回自己房間，先發微信問了李勁的情況。後者整夜沒睡，秒回信息。路小西下一秒就敲響了1806的門。

門一開，她整個人撲進李勁懷裏：“我好困啊。下午一點半還要去跟制片方開會……”

李勁有點心疼，把她抱起來，路小西無尾熊一樣挂在他身上，軟趴趴地說：“不想洗漱了，先讓我睡會兒吧。”

“好。”李勁把她放進被子裏，幫她脫了酒店的拖鞋，手指觸到她沒穿襪子的腳底，一片冰冷，他握住她的腳，“冷不冷？我把空調再打高一點。”

路小西搖頭：“我的腳正常就這溫度。”她在被子裏翻了個身，迷瞪着眼看李勁，“對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我也有。”李勁說。

“那你先說，我腦子有點亂，怕說不好。”

“我明天要回去。”李勁緩緩揉着路小西的腳，低聲說，“一個交情很深的師妹回來了，要去吃頓飯。”

“交情很深？”路小西觑他，卻并沒往心裏去，李勁的坦誠讓她提不起半點醋意，只是順嘴套詞，“多深？”

“她是我以前在省隊時主教練的女兒。”

路小西哼哼，問：“該不會是令狐沖和小師妹的故事吧？”

“不，不是。”李勁連忙說，“我沒有喜歡過她。”

路小西對嘴笨卻又忍不住解釋的李勁很是喜歡，想更進一步逗他，說：“那她呢，她喜歡你嗎？”

這回李勁不說話了，半天才嗯了聲：“以前是。”

“啧啧。那麽多年沒追上你，估計是沒戲了。”她打了個困頓的呵欠，“還是我效率高。”

路小西半點沒繞在劉悅婷身上，這話說得李勁心裏癢癢的，他俯身親她，忍不住說：“小西，你真好。”

“試問誰不知道。”路小西閉上眼，嘴角還挂着笑，又說，“那連前女友都算不上，這交情也不算深啊。”

坦誠獲得的反饋是全然的信任，李勁便不再有顧忌，他說：“你記得我跟你說過嗎，在A城打比賽的時候，我碰上一場地震。”

路小西心裏忽地漏跳了半拍：“嗯，記得。”

“她也在現場，她覺得是我救了她。”

路小西突然就不困了。她一骨碌翻身坐起，不能相信地看着李勁：“你再說一遍？”

李勁擔心路小西介意，便認真地把當時經過和自己下意識的舉動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

“當時有個能逃生的牆縫，可是她個子高，出不去，我們一起被困了幾個小時才等到救援。”李勁覺得自己越說，路小西臉色越不對勁，他有點着急，補充道，“你聽過吊橋效應嗎？”

想要努力證明這不是愛情，好讓路小西放心的李勁卻遭遇了她厲聲的駁斥：“這才不是吊橋效應！”

路小西覺得眼淚都要在眼眶裏打轉了，她珍藏的一段回憶，李勁不記得也就算了，誰知道在他心裏，那天的一切，竟然全都和另一個女人緊密相連！

被困幾個小時。路小西光是想想，就完全能感同身受地理解那個女孩對李勁的念念不忘。

她心情複雜，不知道自己是嫉妒多一點還是憤懑多一點。

“我真的不喜歡她。”李勁分辯道，“小西，我現在很确定，愛就是愛，如果摻雜了其他的感情，都不是愛。”

“你胡說！”路小西有點心虛，她用更高的分貝來掩飾自己，“愛也有很多種。女孩子的感情很複雜。”

李勁有點頭痛，不知道路小西為什麽突然又開始糾結劉悅婷是否真的愛自己了，他立刻表明立場：“或許是吧。可我不會接受這種感情。”

路小西默了一瞬，咬着唇角，聲音無端低了一度：“為什麽不接受？”

“我不喜歡她把我身上的傷疤當成勳章。”李勁說的是真心話，“我不喜歡那道疤，那場意外對我來說不亞于一場噩夢，但是很多人，包括她，認為那是我這輩子做的最英雄的事。”

路小西徹底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