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生坦蕩蕩的、純然關懷的目光,心下更加糾結,胡亂地應了,站起身來逃回房間。慌亂之下撥通了隊友的電話,尋求場外支援。
戀愛顧問阿綠的手機一直打不通,辛加只好轉向阿男。
“男姐!救我!”
“你回來了?幹嘛呢你?”
“我……”
“小松老婆生了!已經出院了,我們都在他家,你要來看小寶寶嗎?”
忽然之間,辛加整個人像斷了電一樣靜默下來,那些要如何如何破壞這場相親的想法,猶如受到驚吓的魚群,霎那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到底想幹什麽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嗯,沒事了,改天去看寶寶,bye。”
辛加坐在鋼絲床上,旁邊便是童先生睡過的枕頭與被鋪——或許上面還有他的氣息——疊得整齊,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位。
鋼絲床墊陷下去的一瞬令辛加感到一點的失重,他頹然坐着,不知道該怎麽辦。辛加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愛戀是多麽的蒼白與荒謬,他滿以為自己十足勇敢十足偉大,無所畏懼地奉獻,就算心上人與他人共諧連理也可以欣然祝福。
多麽感人的奉獻!多麽無私的付出!
放屁!他媽的全都是放狗屁!
從頭到尾都只是自己的想象,他根本,他根本連這份感情都無法宣之于口,童先生一無所知,與這些更沒有一毛錢的關系。
辛加連告訴童先生的勇氣都沒有。
他出神地望着紗窗外的流雲,這一刻才知道自己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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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加,加加,你怎麽了?”童以恒在房門外呼喚。
“沒事!我換個衣服就來!”
人何必戀愛,真是自找麻煩。
辛加端起桌上的果盤,朝兩人笑道:“吃水果嗎,我給你們削個蘋果。”
他在廚房清洗蘋果與橙,顏色鮮豔的果實浸在鐵質的水槽裏,無端端生出一種寒涼的感覺,辛加甩掉橙子表皮的水珠,水果刀幹脆利落地将其一分為二,果汁漸漸在砧板上漫開,像是什麽東西正在慢慢死去一樣。
辛加承認自己是個哭包,很輕易就流下淚來,但此刻卻落不下一滴眼淚,他木然地切割着橙子,腦袋不受控制地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了。
直到手指被刀具劃出一道血痕,瞬息之後,血珠争相從傷口湧出。
他手忙腳亂地找紙巾,不慎碰到水果刀,跌在瓷磚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辛加拾起刀,尚未直起身,一個影子便籠罩住自己,童以恒拉過辛加的手,用T恤下擺裹住他受傷的手指,為他止血。
辛加緊握手中的刀,深深地吸氣,他猛地站起來,拿着刀便沖出了客廳。
表姐被辛加吓死,以為他精神分裂發作要砍人,只見辛加手握尖刀,顫聲道,“表、表姐,你先坐着,我跟,我跟童先生有話說,馬上就出來。”
說話就說話,拿刀幹什麽,吃錯藥?
辛加把水果刀随手一放,随便哪兒吧,他局促地在衣服上搓手,像盲頭蒼蠅一樣在房間裏轉悠,他知道童先生就站在門邊,因此他怎麽也不敢回頭。
“我、我就是想讓你看看表姐小時候的樣子。”辛加拖了一把椅子到書櫃前,站在上頭開始翻找,“相簿,相簿,童先生你等等,馬上就找到了。”
一些書本雜物放置不穩,在辛加粗魯的動作下墜到地上,他極力使自己陷入忙碌之中,慌亂的背影顯得可憐,讓人聯想到在光影裏無助漂浮的塵埃。
“表姐她人不錯吧?”辛加對身後的人說道,“她,她很喜歡小孩子的,嗯。”
“她确實挺好的。”
“啊,找不到了,不知道哪去了,哈哈。”辛加徒然地摸着腦袋,手指不禁用力揪扯幾縷頭發。
“加加。”
“嗯?”
“你喜歡我嗎?”
辛加放下手臂,轉過頭,望着倚門而立的人,是啊,就是這樣的。
“對啊,我喜歡童先生。”
童以恒笑了,他慢慢靠近辛加,辛加站在椅子上,比他高出不少。童以恒仰頭看着看着,而後緊緊地環抱住他的小王子。
在這一瞬間到來的時候,辛加以為自己會傻掉,會什麽也不知道,但他卻無比清醒,他清楚地看見地板上光的投影,挂鐘裏秒針運動的軌跡,陽光中漂浮的灰塵,現在是三點差一刻,他心裏的那個人,眉眼是如此清晰。
于是辛加傻傻地笑起來,用力擁住童以恒,他感覺到童先生與自己一樣緊張,身體在微微地顫抖。
童以恒說不出什麽甜言蜜語,他從來就不是什麽聰明人,沒有什麽開竅的時候,但就在這一秒以前所有過去的時刻,或許是五分鐘前,或許是一個鐘前,抑或是更早前,忽然的,便清楚了——此生至此從未有過的愛戀,仔細想來,還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就是這樣了——
所以,所以,真高興你也一樣。
童以恒攬住辛加細窄的腰身,臉龐輕輕靠在他柔軟的腹部,深深嗅着辛加身上的氣息,仿佛能聽見他胸腔裏傳來的心髒的跳動。
“我太笨了,真的,你嫌棄我嗎?”
“沒關系,沒關系呀。”辛加捧起他的臉,指尖滾燙,童先生的面龐也同樣,“我比你更笨。”
他長得可真好看,他怎麽能長這麽好看。辛加亂七八糟地想,他跪坐下來,以鼻尖摩挲童先生的鼻尖,輕輕地輕輕地親吻童先生的唇角,童先生也輕柔地回應着。
再輕一點,再慢一點,萬一這是個夢,揉碎了可怎麽好。
然後辛加便真的醒了,他看見門口站着辛師奶、表姐與樂隊衆人。
表姐手裏的可樂罐嘭一聲,掉了。
小小的客廳裏擠滿了人,然而誰都沉默着,說不出話。
表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好累,感覺再也不想要相親了。
辛師奶沉默地抽着煙,煙霧中的面容顯得十分疲倦。辛加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媽媽居然會抽煙,他吸了吸鼻子,艱澀道,“媽,快別抽了,別讓小松身上沾煙味……”
聞言,辛師奶望了小松一眼,她眼神也不是如何犀利,甚至于沒帶什麽感情,但小松還是倍感壓力,心虛地低下頭。
“你們早就知道了?”辛師奶掐滅了煙頭,就直接按在身前的圓桌上,火星似乎摩擦出了一股尖銳的灼熱感。
“也、也不算是……”阿男摸摸後頸,低聲道。
遲早要走這一遭的,就是進展得太快了點,辛加有點兒緩不過來,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好,他心裏害怕得很,他怕童先生不過是一時意亂情迷,根本沒想将事情擺到明面上來,此時承受不住壓力,撒丫子跑了。
若要走,也攔不住啊。
辛加冷靜而絕望,仿佛站在懸崖邊上,他自認做好了心理準備,卻在桌底下緊緊握住童先生幹燥而溫暖的手掌,用力得自己都感覺到疼痛。
不要走!他無聲地哀求。
“阿姨。”童以恒道,“我求您,我養加加,我養他一輩子。”
童以恒這人,往好聽了說是個新貴,其實就是個土包子,既不時髦也不風趣,面相兇狠之餘還沉默寡言木讷死板,每日裏就知道披星戴月老牛似的吭哧吭哧給他爸賣命工作,在場幾位女士眼裏,他還給人一種近乎于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印象。但無可否認的是,他的社會地位比在座所有人都高,目前辛加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于他。
他卻說“求”。
表姐站起身來鼓鼓掌,道:“這不挺好嘛,原來你們早就一起了,怎麽不早說呢,耍我是吧,小姨我看這事成了,就加加那樣的,女孩子哪會跟他呢……”
在辛師奶強勁的眼刀威力之下,表姐趕緊住嘴,縮到座位上假裝玩手機。
“童先生,童老總,我不賣兒子,您千萬別求我,受不起,你走吧。”
辛師奶說着便打開了屋門,示意童以恒麻溜滾蛋。
門外站着辛師傅,他不忍面對屋內的場面,只是嘆氣。
辛加印象中的媽媽,從來都對他無條件包容,容忍他的離經叛道乖張忤逆,在根本看不到未來的情況下,依然支持他繼續搖滾,那時候街坊四鄰都嘲笑他,指責他不務正業,說他心安理得地啃老。辛師奶對此不屑一顧,她對辛加說,別怕,爸爸媽媽養你一輩子。
說他有恃無恐也好,得寸進尺也罷,辛加就是想不明白,當初父母親既已有養一個光棍無業青年一生的打算,現在兒子的對象終于現身了,為何反對呢?
“媽媽,對不起,我我我真的,對不起,我不喜歡女孩子,我改不了了。”辛加哀求地望着媽媽,如同兒時犯錯後請求原諒一樣。
辛師奶無聲地望着兒子,她忽然別過頭,難以抑制地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