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節
手心裏。
“他,他那時候拿着這張照片去找那個童董……”阿綠深吸一口辛辣的香煙,直激得肺葉生疼,“不然他就把照片登報。”
相片上是殘酷血腥的影象,辛加摩挲着粗糙老舊的相紙,忽覺厚度不同尋常,好似兩張貼作一處,便将相片翻至背面。
一面是小桂,一面是辛加。
一面是蝴蝶,一面是肉蟲。
辛加長久地注視着相片,而後便把相片撕個粉碎。
他把碎片攏在掌心,吃進嘴裏,咀嚼片刻,咽到肚腹中。
阿綠熄滅最後一顆煙頭,他站起身來往前走。
辛加落在後頭,他助跑一段,奮力躍到阿綠背上,裹着厚厚冬衣的兩人并作一處,活像兩頭毛發蓬松的頑皮的熊。
“找呀找呀找朋友。”辛加挂在阿綠肩頭,高聲唱道。
“找到一個好朋友。”阿綠背着這個沉沉的家夥,艱難地邁開步子。
“敬個禮呀握握手。”辛加樂得不用費氣力走路,恨不得在人家身上撒歡。
“你是、你是、我的……”阿綠實在撐不住,氣急敗壞地大罵,“滾下去!跟豬一樣!”
辛加咕咚滾到地上,阿綠笑着唱道,“你是我的好朋友,最後一句是什麽來着?”
“再見。”
“嗯,再見,替我跟小松說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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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L年終股東大會結束後,與會人員陸陸續續離開,偌大的會議室裏,唯有孤孤單單一個童以恒仍在座上坐着。Betty不禁在心中長嘆一聲,一日拉皮條終身拉皮條,秉着服務到家質量三包七日包退三十日包換的行規,上前去安慰這個失意大股東。
“童董,這是上頭最終下達的封殺令,董事會也沒奈何,YL在他們身上投入的資源甚至還沒回本,我們也很苦惱。”Betty一向不善于開解,唯有擺出事實。
即便是事情水落石出,但樂隊牽涉到人命案子,造成的負面影響實在太大,上面一聲令下,判菜市口斬立決,樂隊在這一行算是混到頭了。
“我知道,我知道。”童以恒眉頭緊鎖,竟流露出一點無助,“但是我答應過辛加,這是我最後一點能為他做的事情。”
“童董,你大概是本末倒置了。”Betty道,“你不必做到這個份上,你給他的已經夠多了。”
“我沒有辦法了。”童以恒不願再表露出一丁點內心的慌張與無措,他不該是這樣的,他該是無所不能的,他應當是一位擁有城堡的騎士,當暴風雪來臨的時候,他将生起一個暖烘烘的太陽似的火爐,讓他的小王子睡在鋪有十二層天鵝絨的床榻上,他會親吻小王子的鬓角,他會說睡吧,睡吧,風雪将停下,惡龍将逃走,太陽将升起,我就在這裏,我哪兒也不去。
“如果連這個都辦不到。”童以恒站起身來往外走,“他真的不再需要我了。”
“他是這樣說的?”Betty問道,“他親口告訴你的?”
Betty不由得再一次嘆氣,“恕我直言,童董,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今日真是一個頂頂好的好天氣,陽光肆意照耀,天穹高遠湛藍,不見一絲彤雲。時近午後,正是熱鬧的時候,集市攤檔繁華得很,師奶們仿佛約好了似的齊齊出動,嘴裏似乎有說不完的八卦。白領學生們也休假,要麽拖着兒女要麽跟着媽媽,買菜的買菜遛彎的遛彎。這樣晴朗的日子,寒氣是不必畏懼的,小貓小狗綴在人身後交換,同那一張張舒展身姿的棉被一樣,好叫太陽殺一殺喉嚨裏的黴菌。
哪裏是肅殺的深冬呢,分明是要開春了罷。
街坊們談着笑着,手裏提着沉沉的果蔬鮮肉,一樣樣水嫩新鮮,挨挨擠擠,連一把小水蔥也從藍皮塑料袋探出頭來,三九天還未消去,它自擔當起迎春的花朵。
此時拐彎處殺出來一個男人,身形高大健壯,大約是走得急了,熱得身上只穿着襯衣西褲,手裏拎着大衣圍巾,腳踏婦科科與房地産傳單,一路跨過果皮紙屑雞毛魚鱗,神情莊嚴肅穆,與這鬧市格格不入,仿佛是一頭逃出動物園奔向自由的雄獅子。他邁開長腿來到街口的長興茶餐廳,風風火火進得門來,把點單的廚房小弟吓了老大一跳。
“辛加,辛加在嗎?”童以恒大可閑庭信步,卻偏偏愈走愈急——快點!否則就要跑了!
什麽東西要跑了?
“不在,不在。”廚房小弟戰戰兢兢,“今天老板一家都不在。”
只見這名男人轉身便走,廚房小弟驚魂未定,趕緊撥通電話通風報信,“喂?老板娘嗎?我傑仔啊!加哥他是不是欠人錢了?!沒有?剛剛有個男人提着刀來……”
小弟一拍腦袋,猛然醒悟,“那個燒鵝王子……那個叫雞的,哎呀不是不是,那個很有錢的,哎呀總之就是加哥的前男友打上門來了!鎖好門窗啊!”
童以恒跑到舊居民樓下,一屁股坐在花基上,呼哧呼哧喘粗氣,提着大衣的左手悶熱出汗,他換個手,往臉上狠狠一抹。他的樣子實在狼狽,滿頭大汗,領帶歪了扣子松了,活像個無家可歸的失業游民,叫房東追在屁股後頭攆了九條街。他伸展腿腳坐着石頭墩子休息,卻被推着嬰兒車路過的大媽嫌他擋道,他趕緊又慌裏慌張地把腿支起來,抱膝蹲着,與旁邊一條癞皮狗兩眼相看,同病相憐。
曬着太陽下棋的爺爺見怪不怪,乜他一眼,繼續走馬飛象。
不一會兒收破爛的老大爺也來了,蹬着輛三輪擠到童以恒身邊,童以恒是個木頭,不帶挪的,大爺揮手驅趕他,“兄弟,你占大爺道兒了。”
童以恒唯有起身相讓,在下棋的與收破爛的之間尋了個位置,呈三足鼎立之勢,這才能繼續蹲着。
收破爛的擺好陣勢,打開擴音器開始做生意,頓時整條街都洋溢着歡快活潑激情四射昂揚向上的女聲獨白——
“收購彩電,電腦,空調,洗衣機,熱水器,電冰箱,舊手機——”
如此循環了兩個來回,下棋的仍舊下棋,遛彎的仍舊遛彎,背後說人壞話的師奶八公仍舊眉飛色舞,耍無賴的熊孩子仍舊滿地打滾,唯有一條穿了小衣服的油亮臘腸狗沖收破爛的吠兩聲,順帶連邊上的童以恒一并吼了,也沒人管管。
大爺習以為常,關了擴音器歇息一會兒,省得擾民被驅趕。
忽地一個四五歲大的小胖墩撲上來攬住童以恒大腿,嬌柔的一具小身軀緊緊挨着他,揚起一張蘋果小臉奶聲奶氣道,“叔叔!你在做什麽呀!我要舉高高!”
一堆差不多大的粉團子歡快地擠到童以恒跟前,原是一群要在居民樓下舉行合唱募捐的幼兒園小朋友,由老師帶領着,本來一個個排得好好的,見了一個高高大大的叔叔,便齊齊湧過來纏着人要飛高高。粉團子們統一頭戴明黃遮陽帽,像春天原野上新破殼的小小雛雞,又像心頭上怦然開放的一叢叢小花蕾,明亮天真,煞是可愛。
童以恒想起了辛加的小時候,他來不及從頭喜歡,從頭護蔭的小時候,那時候辛加也是否如此,眼神純澈,無憂無慮,平凡而快樂地成長起來?
“我在等人。”童以恒輕輕地揉一揉這個小團子的小黃帽。
“我知道我知道!”孩子們如同舌尖上的跳跳糖一樣歡快,叽叽喳喳道,“叔叔在等姐姐!我在媽咪的手機裏見過!”
童以恒縱容而無奈地搖頭,“不對,我在等哥哥,不是姐姐。”
“是哥哥!不是姐姐!”孩子們不斷往後邊傳達正确的信息,“叔叔在等哥哥!”
老師已經支好攤子,拍拍手将孩子們召喚到身邊,“小朋友們!要開始唱歌啦!”
又向童以恒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這些小東西比較纏人,如果先生喜歡他們的話,可以多多支持我們小花朵幼兒園的合唱募捐,鼓鼓掌小朋友們就很開心了。”
“嗯……”童以恒脫下手上腕表交給老師,“可以點歌嗎?”
老師瞧那手表便知貴重,根本不敢伸手去接,“先生,先生!不用、這個手表太貴了!有心的話捐點零錢就夠了!”
童以恒笑笑,把腕表投進募捐箱,“孩子們可愛嘛,可以點歌嗎?”
說着便從大衣中摸索出一張賀卡,打開還能唱歌那種,到哪兒都買不着了。
“這首……”童以恒撓撓後腦勺,不知是否強人所難,“可以嗎?”
老師聽了曲調,十分驚喜,兩手一拍,“是朋友錄給你的嗎?真好啊!小朋友們最近正好也在排這首歌呢!”
“小朋友們!”老師指揮團子站好隊形,“來來!唱歌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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