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早朝仍為清河巡檢司一職争論不休,秦曜自個兒下了旨意,讓孟爍當了清河巡檢司,不少老臣都不買賬,其中清河王一派尤最。鐘行仗着自己年紀大,資歷老,頗有些責怪似得問秦曜:“陛下怎麽說也不說就定下了清河巡檢司一職?”秦曜問道:“鐘大人是覺得朕應該要先和誰說才能定下?”鐘行一怔,自從前兩日秦曜發了脾氣之後,這位皇帝陛下突然就變得強硬了起來。

“這,總該讨論讨論……”鐘行有些結結巴巴的,怕自己說漏了嘴,惹怒了秦曜。“已經讨論過了,”秦曜笑道:“朕昨日召了不少人進宮,大家都覺得孟爍很是合适。”鐘行被當衆削了面子,臉色不太好看,陰晴不定的退到了人群之中。秦曜又道:“傅大人年紀也不小了,可惜幾家閨秀似乎都與他無緣,朕也一直很為他着急。”

朝中衆人紛紛神色一凜,很少會有臣子的婚事會被拿到早朝之中議論,一般會被拿上朝堂的,要麽就是與外族聯姻,要麽就是即将迎娶公主。秦曜雖然脾氣好,對于朝上諸事大多寬忍,但是對于外族蠻夷可就不太友好,前幾年南北各打了一仗,如今邊疆很是太平。

“陛下的意思是?”江靖遠問道:“可是要給傅大人挑選一位公主?”秦曜點了點頭:“傅大人少年英才,承平開朝以來最年輕的狀元,朕很是希望能将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可惜傅大人年紀也不小了,朕昨日和皇後琢磨了一下,清河王是朕的三皇兄,家中嫡女年方二八,正是适齡年紀,郎才女貌,既不會辱沒了清河郡主,也不會讓傅大人丢人,甚是合适,諸卿?”他看了看朝中的人,“不知道意下如何啊?”

清河王。

一向是朝中的争奪的焦點,一時間人人心中都各自有了盤算,秦曜這是要讓清河郡主嫁入都城為質啊,秦曜難得強硬,如今提出了這樣的婚事,不少人都覺得他很是聰明,秦宣有三個兒子,但是卻只有一個女兒,聽聞對這個清河郡主很是寶貝,秦曜将清河郡主嫁給傅清宴,算不上是出格的行為,他是清河郡主的長輩,又是天子,由他指婚再合适不過,加之傅清宴本身就是名動天下的才子,清河王若是要拒絕,的确很難。

但是秦曜又給他和秦宣之間留了一條路,只是讓秦宣将女兒送進來,卻沒有說讓秦宣把兒子送來,已經很照顧秦宣的情緒,只是不知道這清河郡主嫁給了傅清宴,到底是傅清宴拿捏住了清河王的把柄,還是清河王反而多了一雙眼睛一張嘴。

“陛下,此事恐怕還要準備準備吧?”鐘行此時又站了出來:“畢竟是郡主,恐怕不能簡簡單單的說嫁就嫁了。”秦曜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朕難道像是會逼迫着郡主明日就來都城嫁人的模樣麽?再說,皇兄也還沒點頭,還算不得數,朕也就是一提,不過看來諸卿都覺得他二位甚是相配?”

江靖遠看了眼傅清宴,傅清宴心裏有人,他早就知道,也大概推測的出他到底是想着誰,多少次的說親,傅清宴向來不為所動,此時卻像是老僧入定一般,動也不動,可見是與秦曜已經有了約定。江靖遠心中盤算,不論如何,如果傅清宴是真的要成親,按照他的性子肯定是會拒絕的,反正自己也能擔任這個角色,而且比傅清宴更合适,但是他如今卻好似事不關己一般,毫不在乎。

除非,他根本不需要成親。

江靖遠心下一動,秦曜這哪裏是要一個人質,這分明就是在逼着清河王造反啊!

清河境內精兵十萬,武器不絕,最方便進城的時候,就是清河郡主出嫁的時候,有多少人都可以混的進來,裏面的人打開城門,外面的人一擁而入,裏應外合,一舉就能拿下皇城。成婚那日,就是清河王進兵之日,也是他落敗的時候。

安國公手上有着江家五萬精兵,常年駐紮在都城之外,虎符一分為二,一半在安國公手上,另一半在皇帝的手上,江靖遠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了自己在其中擔任了怎麽樣一個角色。

偏偏鐘行卻一無所知,還在為自己幫秦宣争取了時間感到沾沾自喜。

夏瑞手中拿着一卷書冊,是從許先生都城小宅的書房裏摸出來的,講的是治國為君之道,很是到位,對于上位者很有助益。夏瑞翻了兩頁,想起自己趕考之前許先生也曾出過考題考他與傅清宴,最後最好的答案便是這本書冊上的這篇文章,篇幅不長卻相當中肯,一語中的。

夏瑞翻到了落款,發現了用小篆寫着的“宋明玉”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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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玉,夏瑞念叨了兩遍,從前念書的時候也曾聽許先生說過,是前朝太傅,教過不少皇子,從前的廢太子、三皇子秦宣、四皇子秦淵、還有當今聖上秦曜都曾在他門下學習,許先生也曾多次受他照拂,不過天妒英才,年紀輕輕就病故。“果真是君子之風。”夏瑞喃喃道。宋明玉的名字便透着一股“君子如玉”的模樣,字詞溫柔沉靜,文風飄逸灑脫,字裏行間皆是一片錦繡,君子作風。

“夏大人?”高公公敲了敲門:“陛下傳您進宮呢。”夏瑞呼了口氣,合上了書冊:“抱歉,高公公,下官似乎是染了風寒,只怕過了病氣給陛下,還是不去了。”高公公笑道:“夏大人總是這樣,陛下會不高興的。”夏瑞拱了拱手:“有勞公公轉告了,等下官病好了,一定進宮去,這兩日還是算了吧。”

“風寒?”門外突然有人道:“不如讓太醫來看看。”

夏瑞的眼皮一跳,順手将書冊塞回了書櫃:“陛下?”秦曜走了進來,一身朝服還沒脫,似笑非笑的看着夏瑞:“怎麽了?既是染了風寒,怎麽還在這書房裏,雖是開了春,卻也還是冷的厲害,這兒也不燒地龍,倒是有些冷意。”夏瑞有些尴尬,沒有什麽比說謊被拆穿更無奈的了,更何況他說謊的對象還是皇帝,一個不好就要按欺君之罪掉腦袋的:“小毛病,就不麻煩太醫了吧。”

秦曜揮了揮手,高公公躬身退了下去,他也不再糾結夏瑞裝病的問題,只柔聲問道:“在看什麽?”夏瑞愣了愣,答道:“下官在看‘治水十二策’。”“哦?”秦曜走到了夏瑞的書桌邊,從桌上摸起了那卷治水十二策:“前朝朱大人的策論,沒想到你對治水也有興趣?”

夏瑞低着頭道:“下官身為谏官,自然都應該有所涉獵。”秦曜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夏瑞的書架,狀似不經意的抽出了一冊書來:“的确涉獵廣泛。”夏瑞低着頭,不答話,他不确定秦曜有沒有看到他将書塞回了書架的模樣,多說多錯,不如什麽也不說。

秦曜負手走出了房門:“出來吧,今日天氣好,陪朕上街走走。”夏瑞下意識的想要拒絕,就聽到秦曜笑道:“還是愛卿身體不适,打算在家休息?不如朕宣太醫來瞧瞧?”夏瑞呼了口氣,答道:“今日天氣好,下官也想出門走走。”

都城本就熱鬧,正趕上春日明媚,街上熙熙攘攘俱是行人,秦曜便裝出門,也沒帶什麽侍從,與普通富家子弟無二,如今秦曜私服在外,若是做的太過明顯恐怕反而會引起他人注意,因此即便夏瑞心中忐忑,卻也與秦曜并肩同行,只是渾身都不太自在。

“祥雲平日裏都去哪些店啊?”秦曜好似不知夏瑞的別扭,只側了臉笑着問他:“我不常上街,對都城裏的酒樓飯館都不算熟悉。”夏瑞低着頭答道:“都城新開的八仙樓,聽聞只接待王公貴族,想必應該不錯。”他沒有回答秦曜的問題,秦曜卻也不生氣,只笑着說道:“可是祥雲想去那八仙樓了?也罷,我這‘王公貴族’今日便帶你去瞧一瞧,讓你沾沾光。”夏瑞垂着眼眸,也不答話。

八仙樓向來只接待王公貴族,自然是一片富麗堂皇,極盡奢華之能事,秦曜也不擔心會被人認出來,帶着夏瑞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甫一進門,就看到江靖遠坐在一樓靠窗的桌邊,對面坐着一個清瘦的人影,人影背對着秦曜,也認不出來是誰。“哦?”秦曜似乎頗感興趣,江靖遠此人似乎與誰關系都很好,但是與誰都不深交,看他對那人小心翼翼的模樣,可見二者關系非同一般。

“沒想到靖遠有如此上心之人,”秦曜湊到了夏瑞耳邊:“我平日裏看他對誰都一個樣,還以為他是要成仙的呢。”夏瑞答道:“只要是人,總會有動情上心的時候。”他轉頭問管事要了一間廂房,雖然秦曜看上去也不在意坐在哪裏,他卻是不敢讓皇帝陛下坐大堂的。“是麽?”秦曜低語道:“那你呢?你又為何事上心?”夏瑞一怔,轉頭笑道:“下官自然是為國事上心。”

秦曜彎了彎嘴角,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聽到夏瑞接着道:“上樓吧,今日運氣好,天字房空着,平日裏聽聞總是有人的。”

一頓飯用的索然無味,夏瑞心事重重,什麽珍馐在他面前都是一樣的寡淡,一樣的不合胃口。

“今日陪我回宮麽?”秦曜帶着夏瑞走在了回宮的路上:“宮裏的禦廚又學了幾道江南菜色。”夏瑞張了張嘴,有些猶疑。秦曜也不迫他,笑着說道:“若是不想回就不回了,今日你生辰,做什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夏瑞一怔,轉頭看向秦曜,秦曜卻沒有看他,只看着路邊一棟不起眼的小酒樓:“安祿樓?曾聽傅卿說過,裏面的飯菜很合他口味。”

說罷,秦曜又轉頭看向夏瑞:“進去看看麽?”

夏瑞覺得自己分毫都邁不開腳步,秦曜就站在他身邊靜靜地看着他。

夏瑞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還是,不去了。”

秦曜垂下了眼,遮去了些許的情緒,扯了扯嘴角說道:“好罷,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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