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曜行忙完手頭的工作,落地窗前的市井通明,整個城市籠罩在戚戚夜色之下,燈光如晝。

不知不覺加班到深夜。

男人長身側立在落地窗前,燈火染上他棱角分明的側顏。

“謝總。”助理小何恭敬地彎腰,雙手呈上,“這是童小姐的資料。”

謝曜行接過來,微涼的指尖劃過頁側。

童枝。

D大美術學人物鑒定與保護專業。

大師方輕翡閉門弟子。

謝曜行黑眸沉了沉,修長的指節交疊,擱在下巴颏,情緒看不清。

方輕翡的弟子。

方輕翡是謝老爺子的忘年交,最近謝老爺子癡迷玩賞古董文物。

難怪謝老爺子會那麽喜歡她。

這事兒真有些棘手。

秘書處內線打來電話,說有一位姓談的先生來找。

不多時,談渡大剌剌地破門而入,“曜爺,你知道我今天看見了誰?”

謝曜行把玩着手裏那枚袖口,沒擡眼,薄唇輕啓,淡淡吐出一個字,“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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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是漠不關心不搭理的樣子,談渡本來滿滿熱血,像是被迎面澆了一盆冷水,嘆了口氣,“童小姐,你未婚妻。”

“她怎麽了?”

男人将袖口咔嚓一聲扣上,眼底深邃晦暗。

“那模樣真是絕了!一身天青色旗袍,就像是江南煙雨畫裏的美人。”

“和那群花枝招展的脂粉都不一樣。怎麽說呢,就像娛樂圈評什麽花旦,童小姐就像名門圈裏的小花旦,肯定是門面擔當那種人物,但……”

談渡想了好半天,讷讷來一句,“名花帶刺,摘不得。”

“刺?”謝曜行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似的,皮笑肉不笑,“拔了就好。多修理修理就學會乖了。”

“……”

談渡知覺背脊一片冰涼,輕咳了聲,“這修理……美人就是應該憐惜的,拔了多沒意思啊。”

眼刀子涼飕飕刮過來一記。

談渡立刻住了口,最後再補充一句,“對對,修理一頓就好了。”

太殘暴了。

暴君。

談渡在心底腹诽。

謝曜行向來對女人沒什麽耐心。

多好的小姑娘落在他手裏,也只能被這不解風情的混蛋玩弄股掌。

不過也幸好,這混蛋不玩女人,是個工作狂魔。

“曜爺,過會兒會所你去不?和兄弟們去會館玩一局?”談渡湊過來笑。

談渡揣測他的神情:“您該不會又工作了一晚上?”

“別廢話。”

謝曜行摘掉領帶換下西服,披上黑色的大風衣外套,手從袖中伸出來,他攏了攏衣領,将扣子一絲不茍地扣上。

“走。”

***

此間,江城最大的會所裏熱鬧非凡。盡管是深夜,衆多公子哥聚在這裏玩骰子打牌。犬馬聲色,歡笑喧鬧。

談渡将謝曜行領進vip包廂。

裏面有個小男生的聲音很吵,謝曜行皺了下眉。

談渡立刻咳嗽好幾聲,打斷那個男生說話,指了指角落裏喝啤酒的童渭。

“曜爺,這是童小姐的弟弟。”

“…謝先生,您好!我是童渭。”童渭立馬站起來,鞠躬。

謝曜行輕掃他一眼,微颔首示意他坐下。

“……”

童渭愣愣站在原地。

“曜爺叫你坐下呢,弟弟。”

談渡往下壓住童渭的肩膀,将他摁回座位上。

童渭瞥向謝曜行,“感覺比電視裏還要冷。”

“那可不嘛。”談渡敲了下他的腦袋,“真等這位爺發飙,就沒我們的事了。”

人漸兼多起來,談渡叫侍應生上了一瓶法國PETRUS紅酒,又添了幾幅牌。

對桌幾個人喝酒上頭,高聲談論着。

“曜爺找了人家整整八年,是拿她當妹妹看待的。”

“不光是妹妹吧,恐怕是小情人?或者初戀?”

“聽說啊,曜爺舍不得碰,小嘴兒都沒親上。”

“曜爺打架老厲害了,你們知道不,他現在還算收斂,擱以前打得人頭破血流,蹲過局子。”

“那當然,咱曜爺以前可是校霸。”

“……”

談渡豎起耳朵聽了會兒,就知道這幫小子又醉醺醺在說謝曜行的事情了。

謝曜行做事幹脆利落,很少留下什麽把柄,而且想做的事情近乎沒有不能成功的。

——除了尋人這件事。

謝曜行花了八年,契而不舍地去找一個叫“江枝”的姑娘。

這也是江城名門圈子裏,一直以來津津樂道的話題。

說來也奇怪,這江枝蹤跡全無,雪落無痕,真像從這個白茫茫的世界消失了似的。

談渡曾經也動用人脈在圈子裏找過,一無所獲。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尤其是女人。

也難怪這個姑娘惹得商戰上薄情冷義的謝曜行如此惦記。

公子哥們開始擲骰子。

謝曜行的手指貼在紅酒杯壁上,高腳玻璃杯倒映着深紅,搖晃,光影一直蜿蜒上他的指尖。

時間漸漸流逝。

童渭坐在隔壁桌,那幾個小子喝的有點高,正在談論着謝曜行的事跡。

其中一個笑了笑:“你們可不知道,曜爺以前蹲過局子,人很話不多,用拳頭說話。跟現在不一樣……”

“現在怎麽不一樣?只不過狠勁兒用在商戰了。”

童渭突然沉着臉,問:“謝先生以前打架?”

“對啊,打得可兇了,街頭一霸。”

“現在拳頭也硬得很,咱們別惹他。”

童渭又問:“他玩女人?”

“玩吧。”幾個小子嬉笑,“我們這圈子哪個人是幹幹淨淨?何況有權有錢的。”

“聽說特別喜歡欺負小姑娘?不是有一個被他給欺負走了,到現在沒回來嗎?”

談渡笑吟吟走過來,“童渭,來一杯?”

童渭趴桌而起:“操。”

“老子真是個不識相的傻逼。”

談渡:“?”

童渭攥緊拳頭,渾身酒氣,衆目睽睽之下沖到那個男人面前,大喊:“謝先生,請您放過我姐姐。”

童渭在隔壁桌,隔壁桌的那幾位公子哥喝多了,不停在談論謝曜行的事情。

童渭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外表光鮮亮麗斯文的成功男人,以前是個糙裏痞氣,下三濫的地痞混蛋。

童渭知道,童枝近乎是什麽都不怕,平常女孩子怕的小蟲小蛇,她都不怕。

但是,童枝怕惡劣的小混混,這是從前母親江憐欠債,給她留下的陰影。

童渭對謝曜行的濾鏡頓時破碎了。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姐姐嫁給一個劣跡斑斑的男人,還是童枝最怕的那種小混混。

“童渭!”談渡跳腳,“你說啥呢!”

男人比劃了個手勢,制止談渡,“讓他繼續說。”

童渭握了握拳,垂落的手臂過度用力而發抖。

“既然您已經有喜歡的女孩了,就不要帶上我姐。童枝是個好姑娘,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謝曜行将紅酒杯往桌上一擱,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似的。

“好啊,那我就去找你姐。”

他手背在唇上一抹,哼了哼。

“玩玩。”

“你他媽裝的儀表堂堂,其實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知道了?”男人挑眉冷笑,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那請你轉達給你姐。”

“請”字咬的很重,很明顯在挑釁。

童渭快氣炸了,被身邊兩個人壓制着,動彈不得,手臂上青筋暴起。

“你他媽就是個老混蛋!”

談渡拍了下童渭的腦袋,“別說了吧小子。”

童渭被人摁住,掙紮幾下,對上謝曜行上挑的眼尾,不敢動了。

這個男人看上去像是正經人,實際上,內心如猛虎野獸。

空氣中氣壓極低,因子凝固住了。

談渡将先前談話的幾個男人揪出來,立刻上來幾個兄弟摁住那人,談渡“啪”幾聲扇了他們一人一個巴掌。

談渡轉頭,讪笑,“曜爺,這群家夥舌根不清淨,連你的事都敢到處說。我回頭繼續揍他們。”

謝曜行擡擡眼皮子,沒說話。

只是眼底暗湧着一股冷戾,他舔了舔唇角,哼笑一聲便跨步離去。

他走後,衆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媽的。”談渡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眉眼微沉,“哪個家夥把話題引到曜爺身上的,不能說不知道啊。”

被打的男人蹲在地上,捂住臉,“我看今天曜爺心情好……”

“心情好個屁!人剛工作完,能擺出什麽表情啊。”

談渡沒好氣地踹了一腳,“那位女孩就是不能提,誰提了,就是撞在刀口上,等着曜爺弄死你們吧!”

“童渭,你小子。”

談渡端起一杯紅酒,澆了童渭一臉,“冷靜點,奉勸一句,別惹怒這位暴君,你惹不起的。”

***

“吱吱,我馬上就要回來了,古董店最近歇業吧,你也休息一段時間。”方輕翡的聲音從電話機裏傳來。

“好的,師父,您多保重身體。”童枝點頭。

方輕翡笑道,“沒事的,身板硬朗着呢。對了……我最近接手了一檔和文物相關的綜藝節目,好幾個明星都來,節目組讓我推薦素人嘉賓,我推薦了你。節目錄制在八月初,你應該有時間吧。”

童枝想了想,她九月份才開學,“有。”

“現在你就準備準備。”方輕翡說,“別緊張,咱們都是專業人士,拿出一點專業的自信。”

“師父,那您早點回來,店面鑰匙還在我這。”

“好,回來找你拿。你也辛苦了,回家多修養修養。”

童枝挂斷電話,整個人放松下來。

她進到後屋整理東西,不一會兒關上了“言翡”的大門。

童枝打的到溫泉路99號,柏莊花園公寓。

這處房子是她在市中心地段買的,平時她不喜歡住在老宅,一般放假回來的時候,一個人住在小公寓,倒也清閑。

童枝摁下電梯按鍵,不多時,電梯門開了。

“謝先生,這是我們樓盤的東區,帶地暖和中央空調。”售樓經理畢恭畢敬地介紹着。

前面跟着一個不茍言笑的男人,身型高大,态度有些漫不經心。

是謝曜行。

童枝壓低鴨舌帽,站在電梯外等了會兒,見兩人漸漸走遠,她才長舒一口氣,來到家門口。

童枝家裏的布置很簡單,以前的跟在江憐後面,清貧生活過慣了,她也習慣了這種簡單,不怎麽會享受。

她很喜歡小動物,家裏養了一只小狗崽,才一歲多,名字叫啾啾。

只不過啾啾最近生病,她幫師父看店也沒時間照顧它,便将啾啾丢在閨蜜黎好的寵物店。

童枝走到窗邊,伸手逗着籠子裏的鹦鹉布布,

這只鹦鹉是黎好的寵物,黎好在江城A大念書,暑假幫忙管理家裏開的寵物店,覺得布布吵人。又見布布和童枝互相都挺喜歡,就把它放在童枝家裏了。

黎富婆:吱吱,你啥時候來接啾啾回家啊,它很想你。

黎富婆:[圖片]康康你的小狗崽。

你的吱吱:過幾天就來,順便我還想去A大聽美術學院老教授的講座。

黎富婆:好啊好啊,你說的是院長的講座對不對?我哥也想去聽,到時候咱仨一起吧,順便帶你逛逛A大。

你的吱吱:嗯。

黎富婆:你最近是不是出事啦,我看商刊娛樂頭條到處都是你和謝曜行的緋聞。

你的吱吱:哈?

黎富婆:發給你看。

黎富婆:#風投大佬謝曜行疑似戀情曝光,女方童家大小姐,男方大女方五歲,兩人包養關系即将實錘!#

童枝有些哭笑不得。

你的吱吱:确實出事了,我和謝曜行訂婚了。

黎富婆:??什麽??!!

黎富婆:操,我現在很憤怒!

黎富婆:什麽狗屁男人來糟蹋我家仙女。

黎富婆:……不過話說回來,謝曜行是不是和電視上一樣帥?

你的吱吱:還行吧。

童枝回想了下,和電視上看上去有些不一樣,氣場鮮活,不再像個存在于屏幕和照片裏的扁平人物。

你的吱吱:感覺立體了一點。

黎富婆:哪個部位?(我變顏色了

你的吱吱:………

你的吱吱:五官!!

……

童枝正和黎好聊得起勁,沒注意到,隔壁的房子裏售樓經理帶着謝曜行進去,熱心的介紹着。

兩家的陽臺是半包圍結構,能看見隔壁的陽臺上,童枝伫立在哪兒逗一只鹦鹉。

謝曜行駐足。

少女趴在窗戶邊,捧着手機彎眼笑,皮膚照在陽光下白的透明。

莫名的,謝曜行想起談渡說過的話。

她像名花,帶着刺。

可他看見的,卻是另一副畫面。

腰肢盈盈一握,裙擺下細嫩的小腿筆直,像朵即将盛放的名花。

靜候采撷。

饒是他對于這位未婚妻沒什麽印象,謝曜行也不得不承認,童枝滿足上層圈子對于一個體面的矜貴名媛的完美想象。

不過是嬌養長大的高傲名媛,從小就開始被萬人呵護,在溫室裏長大,這個圈子裏像她這樣的女孩兒,謝曜行見得很多。

但很少有童枝這樣,讓人驚豔,甚至眼前一亮。

童枝側頭,将布布放進籠子裏,挂在相隔處的橫杆上。

布布撲棱翅膀,沖着對面大叫:“狗!狗!狗男人!”

“……”

“……!”

童枝目光一頓,對上男人半分戲谑的眼神。

她心裏登時小鹿亂撞,順了下布布的羽毛,很有禮貌地道:“謝先生,您好。”

布布:“狗男人,你好!”

“……”

童枝瞪一眼:“布布,別吵。”

布布委屈地扭過身子:“你有別的狗了。”

童枝揪着指尖,不知道該說什麽。

謝曜行無所謂地彈彈煙灰,看着她死死咬着下唇,他莫名發笑。

沒見過世面的嬌氣小丫頭,連帶着一只傻鳥,被他吓壞了。

“過幾天有個宴會,商圈的。”他不輕不重地,垂眸睇着她,“跟我走。”

“這次看房子,也是老爺子故意想方設法讓我買你隔壁的空房的,說句難聽話,他可能會摁頭讓我們同居。”

“我回國第一個月,需要的是一名合格的未婚妻,敷衍老爺子。”

男人掩藏着眼底的痞戾,紳士風雅,冷冷贊道。

“童小姐,你很适合。”

布布:“個屁!狗快滾!”

童枝:“……”

作者有話要說:  暴躁布布在線護主:)

曜爺你醒醒!咱們吱吱真的不是什麽嬌養名媛,吱吱是美強慘,是你一手護大的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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