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事出蹊跷
太醫院。
“哎，你們覺沒覺得先生這幾日都挺高興的嗎，從前動不動便罵人，這幾天但倒是消停了。”說話的是董太醫的弟子小七，剛剛進入太醫院，沒少受打罵。
“嘿，我看你小子就是屬核桃的，欠吶，人家不罵你你還不樂意了？”旁邊有人附和調侃。
小七剛要反駁，卻看見有個人哼着調子，摸着胡子走了進來，他趕忙示意身邊人閉嘴。
衆人對這套早就耳熟能詳，心領神會不在話下，一個個的閉了嘴。
此人正是董太醫，他一手摸着胡子，一手拿着藥方單子，對小七道:“你先放下手裏的活，給我把這幾味藥抓全，抓全後放在我桌子上，記得包好啊。”說完便準備緩緩神去了。
小七不甚在意，以往這類活也是他做的。
只是在抓藥的時候，他卻發現了古怪，他叫來好友，悄悄議論道:“你瞧這藥方，劑量這樣重，看着不像是治療人的，反倒像是讓人病情加重的。”
好友懶得參與這樣的事，随意回道:“嗨，興許人家置之死地而後生呢。”
“可是，這是治療心肺的，用這麽大劑量，哪能後生啊？”
“你這麽多話幹什麽，董太醫讓你做，你便做！你敢不聽他的話？至于這做什麽用，卻不是我們能夠操心的了！”好友拍了拍小七的肩，示意他別大驚小怪多管閑事。
小七撓撓頭，心想也對，于是繼續抓藥了。
董太醫醒來時藥已經完整的出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他樂着，想起那日三皇子的囑托和言語便更加喜上心頭。
誰都知道三皇子是皇位最有力的競争者，別看現在的太子還在，但觀其言行，哪裏能夠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呢。
三皇子允諾他能夠加官進爵，還給他良田千傾的地契。更重要的是，他得了一位新帝的欣賞和信任，他榮寵又将是百年不衰！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少有前朝老臣能夠得新帝重用的，而這樣的神話，卻由他來譜寫。
想想他便有止不住的笑意。
這樣重利的背後只是加快太子的心病發作而已。
這藥必須要日日服用才行
想到最近太子時常出入宮中，他便覺得是個天賜良機！
慕言這幾日都在悉心為太子調制解藥。
三種病毒入侵身體，怪不得人家說他無藥可救了，早知道即便是在醫學何其發達的現代，對這種病症也是有一定的難度的。這種病就不能發怒，不能壓力過大，可是太子幾乎把這兩樣給占全了。
就算後期治好，還是要注意保養才行。
她現在需要知道軒轅灏從小到大中毒的病症、病源以及一直以來服用的藥物。試試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她将信紙綁在之前兩人約定好的鴿子身上，可惜因兩人大婚将至，不能見面，否則恐怕多生事端，引人注目。
不然的話，當面，以觀其詳就更好了。
放飛了鴿子，便聽得夏涼在外喚聲:“小姐，奴婢給您端湯來了。”
慕言定了定心神，淡淡道:“進來吧。”
夏涼是個細心的主，看見主子這些日子以來都在鑽研藥理，因此特意炖了些膳湯來。
慕言一聞味道，笑着打趣:“啧，菊花解之清熱、秦皮止乎燥濕，這決明子、青葙子可都是明目退翳的藥啊！”
喝了一口慕言又繼續感嘆“你這是要出師了啊？”
夏涼被說的不好意思，臉色一紅道:“奴婢這點本事哪能出師啊，大小姐別在打趣奴婢了。”
慕言莞爾一笑。
她被一提醒又想起來慕安的事了，問道:“最近少爺怎麽樣？”
夏涼輕輕的嘆息了一下：“少爺還在躺着呢，二夫人天天跟旁邊守着，衣不解帶的照顧呢。”
慕言搖了搖頭，卻沒多說什麽。
晚間的時候她去複診了一次。
慕安是個不錯的孩子，因此她會竭盡全力去救治他的。其實也沒什麽大礙，左不過是心悸受驚，但他如果自己一直不肯醒，那需要的可就是心理醫生了。
二夫人聽到原話，霎時如晴天霹靂，久久不能回神。
慕言聳了聳肩，大步走出去。
天剛剛翻起魚肚白，晨光還沒有完全鋪撒在這京城內外，是以還有點黑黝黝的。街上除了打更的，幾乎家家戶戶都在清夢中。
而尚書府大小姐慕言這裏卻燈火通明。
慕言拿起臉布随意的抹了抹，旁邊的夏涼想要為她梳個合适的發髻，卻被她晃了一手，不得不退立在旁邊。
她只見慕言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胡亂紮起了一個好好的辮子，說是辮子吧，偏偏她并沒有編，這發型……有點怪異！
“小姐，您這發髻怎麽跟男人似的，過于簡單了吧？”夏涼實話實說
慕言挑了挑眉頭：“這會子十萬火急，哪有空容得你細心。”
“那也不能這樣敷衍吧，您要見的可是堂堂皇後，您的婆婆！這讓娘娘看見了，該不高興了。”夏涼嗔怪。
“我的涼涼啊，您才是多心了，這皇後病疾發作的厲害，才會這個時候喚我入宮的，你當她有心情參觀我的頭發嗎？”慕言邊說着邊利索的收拾。慕言有自己的考慮，就是因為皇後病情，自己不顧梳頭就跑過去了，才能顯得媳婦孝順嘛。
夏涼拗不過她，也說不過她，于是只能閉了嘴。
“你去把我常用的那個藥箱子拿來，快點啊。”
雖然她确實用不到，但是為了不吓到別人，又或者不讓別人發覺，她還是拿個道具裝裝。
她收拾好東西，趕到門外，有一輛精美的馬車正停在門口，她心想，這封建社會的馬車真不差。
看他車夫也是氣度不凡，還真是人才濟濟，不過慕言卻越瞧着越眼熟。
她拿過夏涼手裏的燈籠，再仔細定睛一看，竟然是他！
慕言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那人卻裝模作樣的行了一個虛禮，寡淡無波的聲音響起；“軒轅灏拜見太子妃娘娘！”
耳力好些的，仔細一聽，便能夠聽見他話音裏的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這個軒轅灏，居然還有心情跟自己開玩笑，也不知道他是心大，還是信任自己的醫術。
軒轅灏還真是信任慕言，認為慕言既然能治好一次，皇後的病是老毛病的，慕言出馬肯定是沒問題的。
因着時辰尚早，宮門都是鎖着的，需要一路上掏了無數次令牌，天色昏暗，在加上軒轅灏穿着一身暗色衣服，所以竟也沒人認得出來他。
馬車自進了宮門便極速行駛，軒轅灏抽打馬鞭的聲音回蕩在這紫荊城裏。
慕言端坐着，這馬車就是馬車，再好看貴重，該颠的時候還是颠。她心想，方才應該讓太子給她一匹馬才是。
當橙光稀稀拉拉的出現時，馬車已經停在了寝宮門口，皇後宮中紅燭燃到了最低端，有個宮女便出來剪燈芯。
看樣子是真的一夜燈火通明。
慕言沒再耽擱，立即走了進去，掀過圍帳，看見皇後臉色發白的坐躺在穿上，臉上全是濕漉漉的汗，一邊的宮女不停的擦。皇後生病，整個宮裏誰都不好過。
“你，去先把這藥煎了，記住得拿到宮裏來煎，這藥珍貴，火候不易把握，得我親自來看。”慕言指着一旁的宮女，叫她煎了幅壓熱的方子。
她走過去。
皇後難受**着，慕言顧不上行禮，口裏說聲得罪了，便将腕裏的藥先讓皇後服了下去。
她原本是想化在水裏或者藥裏讓她服用，也不至于引人懷疑，但見此情況，皇後已然疼痛不已，耽擱不得了。
她又打開箱子，将一罐香料拿了出來；“把這個燃上，可以緩解娘娘病症。”
宮女連忙領命而去，顯然對這個女神醫很是信服。
一旁的太子見狀問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慕言沒說話，搖搖頭。
“本太子拜托你，定要治好母後的病。”
看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太子這樣說了，慕言卻不知有幾分真，幾分假。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紅燭燃盡後，太陽光亮也照了進來，皇後不再**了，反而陷入了睡夢中。
“去把簾子拉上，別讓日光射進來，讓皇後娘娘睡個好覺。”慕言吩咐道。
宮女雖然都忙了一夜，但看到連太子殿下都衣不解帶的為娘娘煎藥，自然不敢有什麽怨言。
一會得了慕言的肯定，掌事的宮女便叫一部分人先去歇息了，這樣輪換值班，至少不會讓皇後娘娘身邊沒人照顧。
太子看了一眼慕言，又觀了觀熟睡的皇後，便向慕言道:“你也去少休一會吧，母後這邊我看着，若有什麽事立刻去喚你過來。”
慕言心中微動，這太子确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倒還心思細膩知道關心人。但還是搖了搖頭，趁着這點空檔，她還打算問太子點事。再說了，皇後醒來看見自己不在，該不高興了。
“上次的信，你說的不盡詳細，我……”
慕言剛要過去開口，卻聽見宮女一聲驚喜的呼喚“娘娘”
慕言和太子立馬過去，看見皇後已經神色，明顯好轉，已經恢複了七七八八。至少，已經沒那麽難受了。
皇後揉了揉頭道:“你們來了啊，你們怎麽也不叫本宮。”後邊的話是對宮女說的。
旁邊的大宮女說:“哪啊，太子殿下和準太子妃天沒亮就來了，一直照顧您吶，方才還是準太子妃叮囑奴婢們讓您睡個好覺，您瞧，連簾子都拉上了，就害怕這大太陽啊擾了您。”
大宮女果然是受皇後信任的，就是機靈會說話，慕言不禁對未來的婆婆刮目相看。她病成這樣，居然也能把身邊人**得這麽好。
皇後順着宮女指的方向一看，兩個孩子果然都在，感動不已的說:“你們兩個孩子，有心了。”
“這是兒臣的本分，況且這次多虧了慕小姐。”
皇後聞言，笑着打趣“還叫慕小姐呢。”
慕言一向穩重的臉上露出點不自在來。
“罷了罷了，本宮也睡不長，這會倒覺得腹中饑腸辘辘，你便去傳膳吧。”
轉而又對慕言道:“留下來用點膳，再好好去休息，太子，你也是。”
一幅母慈子孝的畫面也由不得慕言拒絕。
她只能答道:“是。”
皇後喜淡，因而早膳就更淡了，幾個灌湯包下肚，慕言已經飽得差不多了，這時皇後也放下了筷子。
太子吃的很矜持優雅。皇後見狀勸他多吃點。
太子淡笑道:“兒子等會還要服藥，不宜多吃。”
皇後想了想，心說這倒是實話，于是招呼宮女問藥煎得怎麽樣了。
“娘娘，藥已經煎好了，此刻在小爐上溫着呢。”回答的卻是慕言。
“太子妃真是個心地極好的孩子！有你在太子身邊啊，本宮就放心了。”皇後拍了拍她的手，倍感親切。
她越發覺得這慕言有用了，不僅人穩重，做事也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而且這單單一份心思便暖人。
宮女端托着方盤上來，藥碗擱在上邊，因熱着，氣味很大，皇後聞見此藥也略有感嘆“還真是良藥苦口利于病”
聽見皇後的感嘆，太子也一改平時，竟也開起了玩笑“這藥是一天比一天苦了，之前還不覺察着是這樣的味道”
皇後聽了笑了笑，沒甚在意，只是讓宮女端了一盤蜜餞上來。
慕言卻嗅出一絲不對。藥之所以難聞，蓋是因為衆多種草藥一聚而煮的緣故，因而好點的醫師只要聞聞其味，便也能夠将藥的成分猜個七七八八。
而這藥卻有幾副重劑量的東西！
她趕忙出聲阻止：“等等！”
太子和皇後驚異于她的反應，但皇後見她欲言又止，個個都是人精，怎麽會想不到呢。
于是晃了晃手，對宮女們道：“你們也下去休息吧，留個值班的在門口守着便可，這裏有太子和太子妃陪着。”
“是。”宮女便魚貫而出。
“好了，慕言你可是發現了什麽問題，現在可以說了。”皇後道。
“太子殿下，你先讓我仔細看看這藥。”
太子将手裏的藥碗遞給她，她細細的在沿上嗅了嗅，神情一凝，嚴肅道:“這藥有問題。”
“什麽問題？”皇後的太子對視一眼，問出了心中所想。
“此藥喝下去，不僅不會讓殿下的病情好轉，反而會加快殿下病發的時間。”
皇後聞言，氣急敗壞。
她在醫術上對慕言是一百個相信，一萬個相信。
狠狠道:“豈有此理，光天化日，竟然敢有人謀害太子！”關系到她的兒子，一貫溫柔的皇後也變得疾言厲色。
太子反而冷靜下來。
皇後美目一橫：“這個藥是誰經手熬制的，一查便知，抓出兇手，本宮必然要其抄家償命！”
這時候太子卻勸慰皇後道:“母後不必過于憂心，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慕言聽他此話之意，便曉得他想做什麽了：“你要将計就計，請君入甕？”
皇後冷靜下來，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不過憂慮道:“可這賊人害你身體，以後還指不定要用什麽法子呢。”
“母後不必擔心，咱們不是還有慕言嘛！這太醫院以後的藥不喝就是了，藥兒臣以後親自經手，必不會有問題的。”太子勸慰道
邊說着邊起身将藥悉數倒進了花盆裏。
皇後這才放下心來，轉而向一邊的慕言道:“好孩子啊好孩子，這次啊可多虧了你，你真是我們母子的大福星。”
言語間滿是疼惜。
“皇後娘娘客氣了，臣女本分理應如此。”慕言虛假笑笑。
“這段期間就請母後佯裝不知便可，以免打草驚蛇。”太子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皇後點點頭。
太子和慕言不經意間對上了眼，兩人相顧無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