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要下班了呢,不知吟,你們在看什麽?”
“嗨阿佐,”被點名的人側身讓開了電腦屏幕,望向門邊五官俊美過人,氣質溫和的青年,拿大拇指指向坐在電腦前做測試的少女:“六月她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個外國網站,可以在全世界範圍幫忙找跟你最相配的人,只要那個人也做過網站上的測試……啊,六月的結果出來了,沒有相符的呢。”不知吟尾音稍揚,有些惡劣。
“本來就只是玩玩而已,”六月透操控着鼠标正要按下關閉,忽而靈光一現:“要不阿佐也來試試吧,最近有很多人都在做這個哦。”
“我嗎?”
佐佐木琲世猶豫片刻,鬼使神差走到電腦前,打量屏幕上的問題,一共200道題,起先只是随便試試,後來有些題目确實有趣,抱着都做了幹脆做完的想法,他花了40分鐘答完。
按下“确認”後,頁面跳轉,六月和不知吟一左一右湊了上來。
“哇,居然真的有!”不知吟壞笑看着同樣驚訝的上司:“阿佐這方面的運氣倒不錯呢。”
“對方公布了地址……也是日本人?!居住在東京,名字叫做——”
“八木放。”
他讀出了那個名字。
六月扭頭,電腦發出的熒光映在青年線條精致的臉上,他的語氣從未有過的輕緩,就像終于抓住了窺視已久的珍寶。
為什麽,她會無端覺得這樣的阿佐又陌生又可怕。
“等等!八木的話不是……!”不知吟上揚的語調打斷了佐佐木眼裏悄然聚集的晦色,他面朝六月,大聲道:“是鈴屋那個班的新人吧?叫八木的三等搜查官,昨天我們還跟他說過話!”
“哈?”六月不自覺睜大了眼睛:“是叫八木放……沒錯。”
XXX
“混跡在人群中,吞噬人類的血肉,外表形似人類,但卻是異于人類的存在,人們稱其為,喰種。”
“CCG的目标是盡一切可能驅逐于人類活動範圍內存在的喰種,為此,不僅政府對CCG的活動大力協助,人民也一直寄予厚望……”
又一個新的早晨,又一次被可怕的起床鈴吵醒。
我是八木放,21歲,前幾天剛剛打入CCG內部,成為了鈴屋什造手下一名三等搜查官。
距離那件事發生已經過去了一年,各方面都漸漸步入正軌。
他當初說得沒錯,跟最初的情緒崩潰相比,不得不靠記憶等一個可能回不來的人,反而更艱難一些。
我按掉了起床鈴,這個變态的鈴聲是有馬貴将強制要求我換上的,至今面對他我的心情都百感交集,一方面,最後殺掉金木的人是他,單憑這點就夠我和他死磕,然而另一方面,搜查官消滅喰種理所應當。估計他也知道我的心思,不知道走哪條神奇的渠道弄來了這段宣揚CCG精神的錄音,天天起床時我都要被洗腦一次,就像《1984》裏黨用每天播放的“兩分鐘仇恨”電視節目加深民衆的對敵意識一樣。
搜查官的工作對身體素質、反應力、決策力和精神強度的要求都非常高,CCG因此收養了許多被喰種襲擊的孤兒,從小培養他們的對戰能力,我這種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普通人,之所以能混個三等白鸠程度的文憑,還是得益于CCG的新項目:嘗試将喰種的RC細胞移植到人類身上,制造出擁有喰種力量的混血。
Red Chlid cell,簡稱RC細胞,能為赫子生長供能,正常人體內含有少量RC細胞,其數值大概在200~500左右,喰種體內含量豐富,越是強大的喰種RC值越是高得驚人,人類若是大量移植RC細胞,即能擁有赫子,但經大量實驗證實,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這種來自異類的力量,多數人移植RC細胞不僅會産生排異反應,還會由于承受不住它對精神及肉體的瓦解而死亡。
接受RC手術前CCG會與被移植者簽訂協議,保證被移植者得到永久性的身體方面補償,因此與其說是人類選擇富含RC、作為手術材料提取源的喰種赫包,不如說是赫包選擇人類。
這系列計劃的稱號,為[庫因克斯]。
我能成為搜查官,是因為我體內被移植了所有其他人都無法承受的RC細胞群,即使CCG知道我沒有任何經驗,甚至曾經和喰種有千絲萬縷的關聯,也不願錯過這個機會。
因為[庫因克斯]計劃,對整個東京的局勢而言,都是一場空前的革命。
找到外套穿上出門,周圍掠過的大多是學生和早起的上班族,玻璃櫥窗照應着行人的影子,能看見裏面布置準備的店員在忙碌。
簡單又安逸的生活。
我在便利店買了食物用那裏的微波爐加熱,在進CCG那棟莊嚴高雅的總辦公樓前,我把包裝袋扔進行道樹下的垃圾桶裏,剛擡腳上樓就聽見不溫不熱的嗓音:“你每天早上都吃這個?”
擡頭看見有馬站在樓梯上,很難得他今天沒穿CCG的白制服,而是幹淨利落地只着了一件深色襯衣,和滿頭銀發形成漂亮的反差:“早上好,有馬特等。”
有馬貴将,CCG最年輕的特等搜查官,代號[死神],是全局上下頂禮膜拜的神話,自16歲那年出戰後從未失手,十年前單憑一己之力擊退了當時無人能及的SSS級喰種[獨眼之枭],也是他一年以前在20區的中央公園率領了剿殺[蜈蚣]的任務。
“吃太多速食對身體不好。”
“沒事,習慣了。”我鮮有機會覺得有馬這個人還是不錯,他下一句話就讓我想和他solo:“老規矩,不許靠近琲世十米之內。”
“……”
我簡直……
想吵架,面對他那張毫無波瀾的臉我說不出話,想直接打吧,我連他一根手指頭都碰不到。
“一根手指頭都碰不到”不是比喻,是事實,據我對這人的了解,他有輕微潔癖。
連我在內,目前接受了CCG庫因克斯手術的一共有6個人,其中五個都在由佐佐木琲世領導的庫因克斯小隊裏,就我被孤立。
有馬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我真的不想理他了,我對他點點頭,率先移動腳步走進CCG的行政大樓。
佐佐木琲世,新晉的一等搜查官,缺乏一年以前的記憶,由有馬貴将和真戶曉引導,一直是局裏的話題熱度榜前三。
心宣不照地,等級在一等以上的搜查官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被改造的SSS級喰種,[蜈蚣],金木研。
知道內情的人沒誰會讓我靠近他,有馬更是比誰都清楚我的存在會造成多大危害,因為庫因克斯計劃本來就由他管理,有馬硬是把我從該待的庫因克斯小隊調到了鈴屋班,還定了不準和佐佐木對視,不準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不準交流,不準接近他十米之內等一系列龜毛的規矩。
要是真聽了他的話我活到死都不可能和金木再續前緣,我嚴重懷疑有馬是處女座。
進門後,我故意在門邊磨蹭了十分鐘,和前幾天一樣,我看見佐佐木琲世和一個金發的高個并排走進來,不用的是,今天金發的那個自以為動作隐秘地指了指我,佐佐木側過頭,黑白分明的瞳眸瞟過來。
他的頭發顏色極為少見,白色中夾雜着黑色,皮膚有些病态的白,那張臉即使稍有變化也依舊好看得讓人挪不開視線,我這輩子都不會認錯。
他是金木,從第一眼看到他起,我就知道。
我反應過來對他彎彎唇,他愣了愣,也對我笑了一下,頭微微低着和另一個人邁步離開。
“這麽開心呀,就因為他看了你一眼?”
腦海裏蠱惑人心的聲音毫無征兆浮現,我驚了驚快步離開人來人往的行政大廳,拐進人跡罕至的狹窄過道裏。
“放,你好過分呢,即使天天都可以見我,卻還是總想着別人。”
從後背向脖頸覆上一雙冰涼的手,我的下颚被被被迫擡起,濕潤的舌尖舔舐耳垂,探進耳朵裏,斷斷續續模拟着下流的姿勢。
聽覺被無限放大,我臉上微微發熱睜開眼,看見了黑白格子交錯的大廳。
這裏是他的識海,由他操縱、模拟出來的世界。
RC細胞是一種高度獨立、自主遺傳的超級細胞,目前的科學技術尚未能完全剖析它的組成,經證實,多數移植了RC細胞的人都能在情緒激動時看見提供RC細胞的喰種的形象,CCG的醫學官推測了兩種可能,一種是由于RC細胞依附有微量與神經記憶相關細胞,移植的同時也将喰種的部分意識帶進了被移植者體內,另一種,RC細胞已經在移植前依照喰種的意志改變了遺傳密碼,保留有喰種的意識體。
被移植的第一個晚上,我就知道了為什麽那麽多人都不能匹配的赫包,和我移植時卻完全沒發生排異反應。
我腦海裏出現的意識體,是金木。
CCG報告中和我有高匹配率的,是金木的赫包。
“就算有[金木研]的身體,但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過去的一切了,被戳穿大腦後神經細胞全都新長了出來,你覺得他還可能想起你嗎?”
“留下來陪我吧,我記得任何關于你的事情,我可以把這裏變成你喜歡的樣子,”他說着,身邊背景換成了上井大學的教室,甚至有同學指指我們笑出聲音:“要是虛幻比現實更快樂,現實其實并不重要,放。”
他動動手指,談笑聲猝然隐沒,我身後浮現了陰冷潮濕的東京僻巷,白頭發的喰種眼含笑意,猛地把我推到牆上,他低低地笑起來,擡起我的臉,親昵地靠近将兩個人的呼吸糾纏在一起,語氣卻截然相反地殘忍:“況且跟我比起來,外面那個願意為CCG犧牲奉獻的佐佐木琲世,才是真正的假貨吧。”
“我好喜歡你,每一天我都在想象你精神崩潰操縱不了身體的那天,到時候我會占掉你的身體,把你鎖在識海裏,不管你怎麽讨饒都沒用,永遠都不會讓其他人見到你。”
“別害怕,我會對你很好,”他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控,神色也有些畸形的瘋狂:“我才是金木研,我等了你那麽久,把你的一切都給我,好不好?”
我遲遲沒有回答,瞥過視線不看他,一只手忽然動作輕柔地撫摸我的頭:“生氣了?”
青年有罕見的黑白夾雜的頭發,附在雙目上的睫毛濃密纖明,瞳孔清澈,微笑的模樣讓人能感覺到從骨子裏蔓延出的溫和:“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
佐佐木琲世?
我睜大眼睛,金木的意識體已然消失,四周的景象變成了CCG的過道,琲世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回了這邊,他像不久前見面那樣看着我,目光卻自然流露出喜愛和眷戀。
“才想起那些事,對不起,留下你一個人,其實我知道有時候你在偷偷看我,以前還覺得很奇怪,”他內疚地散開視線又聚集,身體靠過來似乎想摟住我:“現在卻……完全,不會了呢。”
腹部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我垂下眼睑,看見那裏插着一把蝴蝶刀。
“不管你怎麽想,我并不是[蜈蚣],似乎你們以前有很美好的記憶?那也別強加到我身上啊,”琲世氣勢沉穩,冷冷地站起來看我蜷縮在地上:“像你這種不安定的因素,早晚會給CCG和其他人帶來麻煩,在你有所行動前情理掉比較劃算。”
原來現在的你已經會這麽想了。
腹部的痛苦無比真實,我心中一滞,這時整個空間猝不及防扭曲起來,琲世的身影像花掉的電視數據驟然閃了閃又泯滅,周圍的景色變回了那個黑白格子交錯的房間,我身上的傷口和疼痛感也消失了。
腳趾深黑,皮膚蒼白的雙腳出現在我的視線內,他蹲下身,雙眼被白色的發絲遮住,神色詭辯。
“你看,琲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CCG,會全心全意為你付出的只有我。”
“如果沒記憶,你怎麽能奢求他對你溫柔?”
空間的扭曲程度持續加重,雖然這裏幾乎由他操縱,但才手術不久他還沒能完全控制整個空間,我的情緒波動過大也會影響到他。
“不願意相信我剛才制造的場景嗎,你還在掙紮啊,”他像是略微苦惱的樣子,淺淺笑着,但這種溫柔的神态卻讓我不寒而栗,空間徹底崩塌之前,他一句一頓,像是預言:“沒關系,除了我身邊,早晚你哪都去不了。”
回過神後,周圍的景色才真正變成了CCG過道,我有些後怕地回憶剛才那幕,有那麽幾秒鐘,無論是由于意識體充滿誘惑力的話語還是虛拟的佐佐木殺掉我時瞬間的難過,我的确想幹脆留在那裏沒錯。
如果現實遠不如幻想輕松,還有駐留真實的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