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謝家金堂

“爹怎麽想起要帶小舅舅出門?”李铮兄弟倆在正院用飯,到底還是問出了口。

謝斓正在幫李恪整理領口,此時聽見這話,不由得和李恪對視一眼,才收了手道:“我方才已經叫人把衣裳給金堂送過去了。”

李恪點了點頭,坐到桌邊,同兩個兒子道:“你們小舅舅是個機靈的好孩子,只是你們外祖父外祖母太溺愛他了些,寵得他一身都是毛病,我往日沒親眼見着便罷,如今見了,難道還能放着不管不成?”

李铮兄弟倆對視一眼,道:“爹,小舅舅還小呢,你可別像從前教育我們那樣教訓他啊!”

李恪夾菜的手一頓,掃了兩個兒子一眼,才道:“所謂因材施教,金堂聰明聽話,只不愛讀書,打是不成的,得用引導。至于你們……”

李恪頓了頓,才吐出幾個字:“不打不成器!”

李铮兩個在對面坐着,聽見這話,臉都要綠了。

好在謝斓及時洗了手,也坐到了桌邊,給李恪夾了個點心道:“沒事兒總吓唬兒子做什麽。”

說着,謝斓又看向兩個兒子:“你們爹哄你們玩呢,你們從小到大,他真正動手的又有幾次?也不自己想想,那回不是把你們爹氣得狠了,才被罰的?我看那話也沒說錯,你們就是不打不成器!”

得,他們一定是抱回來的。兄弟倆再也不敢開口說話,只趕緊吃飯,吃飽了肚子,等會兒才好走路。小舅舅才七歲,能走幾步?爹還堅持要帶着他,只怕過會兒沒走上幾步路,就得他們背着了。

“少爺,少爺,快醒醒,該用飯了,你不是說了要和殿下他們一道出門去的?”

聽見殿下這個關鍵字,金堂艱難的睜開眼,打了個大哈欠,又把臉埋進了被子裏。

過了片刻,他才甕聲甕氣的道:“天都還沒亮呢,青梅你這麽早叫我做什麽。”

“方才皇子妃已經派人送了出門要穿的衣裳來,說是殿下他們已經要開始用飯了,少爺,您得快些,不然可就來不及了。”

青梅說完,又等了等,見金堂沒什麽動靜,才狠了狠心,直接掀了他的被子,把他給抱了起來。

青梅動作不算大,金堂也還睡得迷迷糊糊的,便又在青梅懷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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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看得有些無奈,趕緊喊了個人出去給李恪送信,得來的消息是叫金堂先睡着,左右還要坐一會兒馬車呢,早飯先帶着,等他醒了,再在車上吃一點就是。

“這還沒醒呢?”李钺看着被抱到馬車上的金堂,可謂是十足羨慕了。

他打從四歲過後,就沒睡過這樣的懶覺了,每日裏不是在書房學文,就是在練武場裏練習騎射拳腳。便是難得的休沐,也還有旁的聚會等雜事耽擱,哪兒會像金堂這樣,睡得沒心沒肺。

青梅見李钺問起,也有些不好意思:“少爺他也難得睡這麽沉,昨兒他回來一早就在床上躺着,可許是太歡喜了,翻來覆去直到半夜才真正睡着。”

李恪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青梅不敢再說,雖然還有些放心不下金堂,卻也只能乖乖回去向徐氏複命。

等到金堂真正醒來,馬車都已經出了穎城,在官道上走了快一個時辰了。

他揉了揉眼睛,懶洋洋的睜開,就對上了李铮李钺兩雙大眼睛。

“小舅舅你可真能睡,”李钺道,“我們這都快從官道上小路了,你還想着逛街呢,只怕等你起來逛街,早市都要散幹淨了。”

當然,這肯定就是誇張了。

金堂看了看外頭的景色,果然已經看不到什麽人煙,不過這也不影響他反駁李钺的話:“哪兒有你說的這麽嚴重,我什麽時候醒,我能不知道嗎,我也就是昨晚上睡得遲了……”

“對了,”金堂問,“姐夫呢?”

“爹在前頭騎馬呢,你在馬車上睡覺,爹就叫我們陪着你,”李铮解釋道。

“多虧了小舅舅你,”李钺小聲道,“不然清早上霧氣這麽大,我們還要騎馬,等走到了地方,衣裳都要被浸潤一層,哪兒能像呆在馬車裏頭這麽舒服。”

說到衣服,金堂将視線移到李钺兩個的衣裳上:“你們怎麽穿上短打了?”

“這有什麽,過會兒為了方便走路做事,還要穿草鞋呢,”李钺道,“小舅舅別說我們了,你該不會還沒看自己的衣裳吧。”

自己的衣裳?金堂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還真是和李钺他們一般無二的短打。他撓了撓頭:“要做什麽事啊?能不穿草鞋嗎?”

金堂将腳伸了出來,裹着襪子的小腳和李钺等人比起來,的确袖珍極了。

“我以前從來沒穿過草鞋,要是被磨破了怎麽辦!”

李铮李钺顯然也是頭回遇到這樣的事情,兩人對視一眼道:“不如,先問問爹?”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能穿,”金堂道,“我穿過北地的葦編草鞋,那草條是煮過的,一點也不刺腳,青梅還在上頭上了一層布面子,穿得比平日的布鞋還舒坦呢!”

“小舅舅你快別說了,”李钺道,“你再繼續說下去,我怕我都要仇富了,我爹娘都說男孩兒要糙養,好多事都叫我們自己做呢!”

“是嗎,”金堂想了想道,“別仇富了,我這回出京,給你們帶了幾樣禮物,到時候你們用以用來給媳婦下聘的那種,我請娘看過的,必然都是合适的。”

“前些日子我沒什麽精力,給忘了個幹淨,等咱們回了家,你們再來仔細選選。”

李钺李铮也沒推辭:“謝小舅舅的賞!”

“你們這是埋汰我呢吧,”金堂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完全不想理會這兩個倒黴侄子。

李铮見時辰還早,便給金堂講了講他們為什麽會出來。

“早幾年爹才來颍州,不少官員欺上瞞下,便是得了救災的錢糧,也不往底下發放,生生惹出來不少亂子,爹那會兒可很忙了好些日子。”

“打那以後,爹便有了隐藏身份,常在鄉間轉轉的習慣。早先我們還穿着平日的衣裳,誰見了我們都怕得很,更沒幾個敢說實話,後來爹便在先生的指點下,領着我們換了短打,又幫着農人做了些事情,才叫他們沒那麽防備我們,知道了不少民生之事,用到了實處。”

“如今雖然已經沒有那時候的艱難,可爹還是願意帶我們多走走看看,一個是叫我們開闊眼界,另一個……”

李铮十分崇拜父親李恪,言語間俱是對李恪的憧憬和敬愛。

好在金堂也很喜歡李恪,聽李铮從講解到和李钺一道花式吹捧李恪,也不覺得煩,反而聽得連連點頭。

“姐夫就是很好的,”金堂一語定論。

“就是就是,”李铮李钺深以為然。

“對了,铮兒你方才還沒講完呢,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河下村,聽說那兒風景不錯,”李铮說完,又補充道,“小舅舅,我都快娶親了,你能別叫我铮兒了嗎。”

李钺聞言也忙道:“我也是我也是,我和哥一樣大呢,小舅舅你也別叫我钺兒了,要是光聽音,還以為是在喊小姑娘。”

金堂一想,也是這個理,可要叫他自個兒想,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喊:“難道我要直接叫你們大侄兒、二侄兒?這更不成吧。”

“小舅舅你可以叫我們的字,”李铮道,“爹給我取了個字,叫明正,钺弟是行知。”

“好名字,”金堂誇了一句,又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才道,“明正、行知,我記住啦!”

這話音才落下,三人就聽見有人敲響了窗框,緊接着,便是李恪的聲音響起,“快把草鞋穿好,咱們該走小路了。”

三人聞言,趕忙取了草鞋出來換上。

金堂人小腳小,一脫了襪子,腳丫子白白嫩嫩的,腳趾頭還不安分的動了動,顯得十分可愛。

他先比了比草鞋的大小,才套在腳上,慢慢系鞋帶。

他鞋帶系的并不算緊,若是太緊,必然會讓腳腕覺得不舒服。

李铮兩人原以為金堂必然要讓他們幫忙,沒想到他自個兒乖乖的就做完了,也覺得有些新奇,在金堂穿好草鞋之後,他們還好生誇了金堂一通,才領他出來。

金堂走在最後,看着泥濘的地面,又看了看自己幹淨的腳丫子,猶豫着不肯往下跳。

他拉了拉李铮的衣裳,還沒說話呢,李铮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把他背在背上。

李恪遠遠的看見這場景,不由皺了皺眉頭,等三人走到他身邊,李恪才同金堂道:“金堂,自己下來走。”

李铮聞言忙道:“昨兒才下了雨,地上又是泥又是水的,小舅舅人小,只怕走不了幾步路,一張臉都要成花貓樣,不如我和小弟輪流背他一段就是。”

李恪覺得自己有些失策,他光想到了徐氏夫妻倆會溺愛金堂,卻沒想到自己這兩個兒子也總不自覺的寵着金堂。

李恪想了想,還是道:“既然出來了,大家都是自己走的,金堂又怎麽能例外,放他下來吧。”

“姐夫,那我能不能換回之前的鞋子?”金堂伸了自己的腳出去給李恪看,“這個草鞋太硬了,會把我的腳磨起泡的。”

“換倒是可以,”李恪顯得很好說話,卻也還是勸道,“鄉間小路,還是更适合草鞋一些,尤其是下了雨之後,過會兒你要是鞋子濕透了,可不能哭鼻子。”

金堂猶豫着點了點頭道:“我不會哭鼻子的,”

事實上,金堂還沒下馬車,就想要打道回府了,尤其是在知道了還要他自己走路之後。

可既然都已經出來了,李恪他們又事有正事在身,金堂自然也不會在此時掉鏈子。金堂的性子便是如此,要麽打從一開始就不要出來,既然出來了,自然也盡量不給李恪他們添太大的負擔。

李恪親自抱着金堂回馬車上重新換了鞋襪,才抱他下地,牽着他慢慢走了回來。

金堂換回了鞋子,興致還是不太高。他知道即便是上好的千層底,也不适合走這樣的泥路,便把李恪的手拉得緊緊地,每走一步,都要謹慎的看着自己的下一步,生怕一不小心,踩到泥裏去。

走了一會兒,金堂突然道:“姐夫,就我們四個去?”

“就我們四個,”李恪體貼的順着金堂的步子慢慢走,原本只用一刻鐘的路,今日花了半個多時辰才走完。

等走到了河下村,金堂的腿都有些軟了,只還咬牙堅持着,不肯叫抱。

李恪将一切看在眼裏,眼底閃過幾分滿意,覺得金堂雖然嬌慣太過,該有的品質都還不曾丢了,是個可造之材。

河下村依山傍水,正如李铮所說,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但金堂這會兒,已經完全提不起半分欣賞的興趣。

李铮跟着李恪去和村民攀談,李钺就在原地守着金堂,他雖然不如李铮心細,卻也看出了金堂的不對。

“可是累壞了?”李钺抱着金堂坐在大石頭上,給他按腿。

“癢,”金堂去推李钺的手。

“別動,”李钺道,“我給你按一按,不然等到回去了,容易腿疼。我那兒還有一瓶早年娘給的化瘀膏,到時候我叫人給小舅舅你拿去。”

“等回了家裏,小舅舅你好好泡個澡,再叫身邊伺候的人按按腿,”李钺道,“你年紀小,又沒走過這麽長的路,冷不丁走這麽久,可不能輕忽了,否則,一連腿疼上好幾日,可夠的你受的。”

金堂知道李钺是在教他,便恹恹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行知。”

金堂學着李钺的模樣,也給自己揉了揉腿,暫時還只覺得酸得很,不過他沒什麽力氣,只能靠在李钺懷裏。

“要是早知道這麽累,我就不來了,”金堂終于發出了打從出門以來的第一句抱怨。

金堂看了看不遠處的李恪,感受着樹下清涼的微風,一時間愉悅的眯了眯眼。

隐約間,金堂聽見李钺和自己說話。

“小舅舅,你可不能睡過去啊!”

“你放心,我肯定、肯定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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