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謝家金堂

謝父和徐氏都是行動派,既然決定了要搬出府去,次日一早就和李恪夫妻說了這事兒。

面對李恪等人的挽留,謝父道:“我知道你們孝順,可這世上哪兒有岳父岳母帶着兒子在女婿家一住不走道理?”

“那不是金堂還小嗎,”謝斓忙道,“何況這天氣馬上就要冷下來了,怎麽能這時候搬出去呢。”

謝父擺了擺手,看着李恪,別有深意道:“就因為要變天了,才最是要搬,不然這雨雪大了,可不是什麽好事。”

謝斓聞言,下意識看了李恪一眼,也明白這其間定然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便也安靜下來,不再開口。

金堂避開衆人視線,悄悄對李恪吐了吐舌頭,大拇指輕輕翹了翹。

李恪面色不變,自然的略過金堂,同謝父道:“岳父慈心,小婿銘記在心,只是過不了幾日便是除夕,正該是阖家歡樂的日子,岳父岳母可不要推辭不來。”

“這是自然,”謝父一口應了下來,搬走是自立門戶,又不是再不來往,這一點,謝父看得清楚得很。

李恪點了點頭,又道:“金堂成日在河下村念書,本就沒怎麽在府裏住着,等他們下回回來,大抵也該到過年了,如此搬來搬去也麻煩,他屋子裏的東西,不如就不動了。”

“這……”謝父看了金堂一眼,有些猶豫。

謝斓見狀道:“若不然,将一些平日不大用得着的大件搬去就是,金堂平日的衣裳用具,略撿幾樣帶去,旁的仍留在府裏,咱們自家也免得麻煩。”

“這是個好法子,”李钺率先開口響應,李铮也點頭同意。

“那就這麽辦吧,”臺階遞到面前,謝父當然不會不同意。何況,李恪眼見着是要起來了,金堂和他關系好,不管是對金堂自己,還是對謝家都是好事。

對金堂不必搬走這事,李铮兄弟倆都很開心,吃飯時接連給金堂夾了好幾回菜,金堂推拒不成,索性抱着自己的碗坐到李恪身邊。有了李恪這尊大佛坐鎮,李铮兩個才遺憾收手,自個兒好好吃飯。

事實上,李恪面上雖瞧不出來什麽特別的歡喜之色,但對于金堂不必搬走,仍舊住在身邊這事兒,最滿意的,還是李恪自己。

李恪本就挺喜歡金堂,從他小時候就有意培養他,兼之前些日子聽了金堂做的夢後,更覺得金堂是他身邊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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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對于金堂的溺愛,李恪見得多了,如今他好不容易才潛移默化的将金堂身上的懶病改了大半,自然不樂意叫金堂離得遠了,再回到以前的狀态裏去。

李恪可沒忘了,在金堂的夢裏,他可是憑着新科進士的身份站在金銮殿上的。要是金堂不好好學習,那夢真就只是一個夢的話,可怎麽是好?

李恪自那日回來之後,可是特意花時間針對金堂做了一個新計劃呢。

金堂坐在李恪身邊,好端端突然打了個寒戰,他還覺得奇怪,他也不冷啊。

等用過飯後,徐氏就回去指揮下人開始收拾東西。因念着還要來過年,徐氏便照着金堂的例,留了不少東西在這邊庫房裏,唯有日常要用的東西,是泰半都帶走了的。

徐氏攬了收拾的事,謝父就回去翻搬家的黃道吉日,可巧最近的一個好日子就是明日。

這日子定下來,徐氏就叫人往謝斓那邊遞了個話,謝斓當場就忙碌起來,早先為新宅子預備下的下人也在一夜之間到崗,只等着明日主家回去。

金堂看沒自己什麽事兒,幹脆學着徐氏,将一些用不着的東西也打包指定要送去。青梅還按着主子的囑咐收拾了幾套金堂平日貫用的換洗衣裳,防着金堂心血來潮也過去住。

金堂要帶的東西不多,青梅自個兒就能準備完,何況還有那麽多下人幫她呢。

未免金堂覺得無聊,青梅便将昨晚上徐氏給的禮單交到了金堂手上:“這是洛大老爺叫人送來給少爺的,昨晚上少爺歇的早,便沒給您拿來,不如您現在瞧瞧?”

金堂接了單子,一樣樣看下來,發現都是些京城時興的玩具,不值幾個錢,頂多占個新奇。

金堂看完,挑了挑眉,随意點了幾個不适合小孩子玩的東西留給自己:“剩下的都送到長平家去,叫她逗孩子玩兒。”

青梅利落的将金堂挑中的東西勾了出來,又問:“那剩下的可要擺出來?”

“不用了,”金堂道,“到時候一并搬到新宅子去,放到新屋。”

金堂看了青梅一眼道:“明兒你帶人過去收拾,順便住兩日,和娘身邊的姑姑多學兩手再回來。”

“是,”青梅應了一聲,稍稍想了想,便對這些東西的歸置有了數。

畢竟是大哥送來的東西,金堂就算不愛玩,也得做出喜歡的架勢。金堂不想将東西擺在面前礙眼,索性拿去新屋。認真論起來,正經那邊才是他家,怎麽都不能說他不尊重哥哥了。

等用過午飯,小憩一陣,金堂便被青梅喊醒。

李恪看着都走到書房還有些犯困的金堂,好笑的搖了搖頭,叫他近前:“可是昨兒沒睡好?怎麽百日還這樣犯困,當心夜裏又睡不着。”

李恪說完,又試探性問道:“可是又做夢了?”

“那倒沒有,”金堂沒把這話往心裏去,只道,“今日中午沒睡到平日的時辰,才有些困倦,姐夫你放我呆會兒就好。”

李恪見他又打了個哈欠,索性由着他靠着自己又眯了一小會兒,才叫他起來考教。

這回,睡飽了的金堂沒出半點差錯,對于李恪的問題也算是對答如流,讓李恪十分滿意。

等考教完,李恪拿了一本冊子出來,遞給金堂。

“這是什麽?”金堂有些好奇的結果,當面翻開,第一眼,便看到了一道經義題。

取的是‘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義’,題目後面還空了幾個字的位置,寫了一個‘陸’的字。

金堂随手往後翻了翻,還看到了諸如“叁、柒”之類的标注。

顯然,這便是按金堂的要求,編出來的一本冊子,後面的數字,則是指這些題目所出現的次數,這一本裏,是歷年來出現次數較多的經義題。

“這本只是經義?”金堂問。

“你如今還沒學文章,這些經義,已經算難了,”李恪道,“這本裏頭的,先挑你學過的,每十日寫上一篇出來,叫潘先生給你改一回,到時候再送來我這裏,叫旁人給你再看。”

李恪想了想道:“初時一月得一篇,其後可以慢慢增加,待到你真正考試時,便不會言之無物了。”

一開始聽到十日一篇,金堂還有些不大樂意,等聽說這十日的只是初稿,後面還要再改,起碼一個月才得一篇時,金堂便已經認同了這個做題方式。

李恪見他沒有反對,随着正在翻書的金堂滿意的點了點頭。

至于金堂,顯然還沒發現,自己被姐夫拿捏的死死的。

等金堂翻完手上的冊子,李恪又拿了一本出來,這回,是默寫的題目了。這一本,是按照四書五經來分類排列的,金堂初學,用這個最合适,等之後學完了四書五經,便要換成全部打散了排序的冊子。

金堂一面看,一面贊嘆:“姐夫你真厲害,這麽快,就将冊子做得這樣詳盡。”

“是你的主意好,”李恪順手翻開孟子篇道,“正好你才學完孟子,這幾日你每日來我這裏,将這冊子做上一頁,以後,便換這些冊子來考你。”

金堂書背得好,對于打亂了順序的孟子,半點不慌,何況一頁紙的篇幅有限,句子長的兩三道題,短的也就四五道題,就算每日做上一頁,也花不了多久。

如今才得了新鮮玩意,金堂有些躍躍欲試,雖然李恪說從明日開始,金堂卻還是道:“姐夫,要不就從今日開始?反正也花不了多久。”

李恪自然不會去打擊金堂的積極性,他沒按頁數先後,而是随手翻了一頁出來,擺到金堂面前,道:“那就做這一頁吧。”

金堂脫了鞋,踩着凳子,半趴在桌上,拿着筆去看第一道題目,中間給出的部分是“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得,這可是道讓人十分眼熟的題,有些秀才最愛念這個了。

金堂不假思索的寫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第二道,則是“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

金堂只掃了一眼,便知道了下句,“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

其後還有三道,雖不如這兩句一樣有名,金堂依然很快想到了答案。從開始做題,到做完這一頁,金堂也不過才花了一盞茶時間。

而花費最大的,其實還是在寫字上。有李恪在旁邊看着,金堂便一個字一個字的,每一筆都寫得很用心。

等再擡頭,金堂果然看見了李恪眼中的滿意神色,心裏也難免得意。

李恪将冊子收了起來,又誇了金堂兩句,才放他出去。

次日便是搬家的日子,金堂年紀小,又有謝父這個一家之主在呢,便只是被帶着走了一圈,又坐上馬車跟着回了王府。

因秋闱在即,潘先生給整個東院都放了假,李铮兄弟自然也沒回河下村去。

難得三人都在府裏,金堂又送了東西來,還恰趕上徐氏等人搬家的時候,長平索性帶了兒子回門。

小孩兒如今兩歲,在來颍州的路上和金堂玩到了一塊兒,如今最喜歡金堂這個小舅爺,連親舅舅都要靠邊站,這回他一來,金堂走到哪裏,屁股後頭都跟個小尾巴。

金堂看着身後的小肉團子,愛的不行,連走路都比平日慢了一倍多,還時不時回頭注意着團子的動向。

平日金堂還要往池塘邊或是假山旁走走,這幾日帶着小團子,是徹底繞着這些地方走了。

長平見了,笑道:“小舅舅這樣慣着他,我合該多帶他回來玩的。”

“你知道就好,”金堂随手拿了個布老虎叫小團子抱着,才和長平道,“你自個兒在家呆着也沒什麽大事,平日也多回家走動走動,我娘回府去了,行知他們也常在外念書,姐姐一個人在府裏呆着難免孤單,你多來陪陪她。”

這話正說到了謝斓心坎上,等金堂出了門,她難免對長平感慨道:“也不怪我們都寵着他,實在是他也時時記挂着我們,總叫人心裏暖呼呼的。”

長平也道:“可不是嗎,我們在颍州住了那麽多年,也就小舅舅還時時記着我們幾個小的,每回的節禮,都能看出是他親手準備的。”

對于兩人的話,金堂是不知道的,不過他每每帶着小團子出門逛街,總愛從街頭到巷尾的掃貨。

走的時候一幹仆從都是兩手空空,等到回來,人人都捧着東西,生怕磕碰了。這一堆東西裏,大半都是給小團子的不說,就這,金堂自個兒手裏還拿着個糖畫,時不時給小團子舔上一口,就差沒直接把小團子寵到天上去了。

長平見狀,頗有些哭笑不得,偶有些醋意,也被金堂的禮物給哄了回來。

轉日回家,光小孩的東西,就帶了一車。小團子還哭着想把金堂這個小舅爺一并帶回去。

送走了小孩,秋闱的日子也到了。天還沒亮呢,金堂就被姐夫帶了出來,等他們坐在貢院對面的酒樓包間裏時,天色才剛亮。

“怎麽這麽早,”金堂打了個哈欠,四下裏看了看,沒見着李铮兄弟,便問,“姐夫,明正他們在哪兒呢,怎麽不見人?”

“他們在底下坐着呢,”李恪道,“今日東院也又不少人來考試,他們說是先前就約好了,要在底下一道祝福。”

金堂聽着外頭嘈雜的聲音,看了看天色,疑惑道:“這麽早,就來了這麽多人嗎?”

李恪沒回答,而是直接放手叫金堂自己去看。

金堂從李恪懷裏跳下來,跑到窗邊。才打開窗戶,金堂就感受到一陣凜冽的寒風,他縮了縮脖子,一眼就看到了遠處還微微泛白的草木。

“昨晚上打了霜,他們豈不是要凍壞了。”

金堂扶着窗框,踮起腳往下看,貢院門前,已經排起了一條長隊。隊伍裏人人都穿着單衣,提着竹籃。這會兒時間還早,不少人都披着厚衣裳抵禦寒風。

金堂眼尖,瞧見好幾個人穿得和旁人不同,便指着道:“考試不是只能穿着單衣?怎麽我瞧着那幾人還穿着夾衣?”

一旁的仆從看了一眼道:“回小少爺,那些人應當只是家中的仆從,并不是要考試的學子。如今貢院門還沒開,不少家中富貴的學子來得也沒那麽早,便叫下人排隊,等到了時辰,再自己換上去。”

“原來如此,”金堂問完,覺得沒什麽可看的了,便又回來靠着李恪休息。

等到金堂再醒來時,已經是貢院開門的時候了,底下替換回來的學子俱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喧嘩。

金堂趴在窗邊,看天際朝陽升起,沖破層層霧霭,驅散寒氣。陽光照在身上,直教人覺得暖洋洋的,便是底下才脫去厚外套的學子,也一個個舒展開眉頭。

差役一個一個的把排隊的學子叫去查籃子,等通過了,才叫進去搜身。饅頭面餅都會被一個個掰開掰碎,務必不能有半點太過大塊的東西。

金堂皺了皺眉,想起到時候自己考秀才時,也要過這麽一回,就開始考慮到時候要帶什麽點心才能盡量讓自己的吃食少被這麽掰兩回了。

金堂本以為都到秋闱了,搜身這關總不會有什麽太多事情發生,沒想到還真就有那頂風作案,想要渾水摸魚人做了夾帶的東西。

眼見着一個考生頭發散亂、衣衫不整的被打了板子扔出來,還沒人理會,被衆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金堂也生不出什麽同情的心思。這樣的考試還夾帶,被查出來就是有罪,半點不值得同情。

金堂還看見一個因為來遲了,正趕上貢院關門,被攔在外面,哭着求差役,最後被帶到遠處的考生。

金堂将視線從那考生身上轉回到貢院的牌匾,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就是無數學子做夢都想進去的地方啊。

金堂看得久了,忽然也生了想自個兒進去看看的心思,但又很快自己給否定了。

這個貢院專供秋闱用,三年一開,要進去看看,那得等考舉人才行。

金堂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确,要求不高,秀才就行,至于舉人……就不受那個罪了。

等到貢院關門,李恪也站了起來,道:“秋闱總共三場,每一場都要提前一日進場,咱們今日便先回吧,等過幾日再來。”

金堂回頭看了一眼貢院大門,點了點頭。

走到樓下,李铮兩個早在底下等着了,甚至還買了一只荷葉雞。

金堂好奇的問:“你們買這個做什麽?”

“雖然不下場,那也能讨個好彩頭啊,”李钺笑道,“到時候小舅舅考試,我定要買上七八只來給你!”

金堂聽罷,滿臉寫滿了拒絕,就差開口直言,不,我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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