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謝家金堂

“都手腳輕些, 把知了粘幹淨,都有賞錢。”

金堂于睡夢中迷迷糊糊聽見這麽一句,一瞬間仿佛夢回八年前還在謝家的那個夏天,只是當是在外頭指揮人的, 是身邊管事的嬷嬷, 如今在外頭總管的, 卻是墨書與玉書兩個。

金堂又休息了會兒, 才拉了枕頭邊的鈴铛。

墨書領了兩個小子進來:“少爺醒了。”

“怎麽一大早就忙活着, ”金堂自個兒打起簾子, 下床穿鞋。

墨書今日捧來的, 是件雨過天青色的衣裳, 在衣角與袖角處, 都細致的繡了雲紋, 又配了霜色腰帶,上頭也用同色絲線繡了暗紋, 并鑲嵌了羊脂玉雕琢成的雲紋。

“昨兒院子裏知了吵得您不能安眠,我們便想着今日好生将院子裏料理一番, 免得今兒您也睡不成, ”墨書一面服侍金堂更衣,一面問,“少爺今兒去謝家,還要收拾什麽東西嗎?”

早幾日金堂知道有可能拜個厲害的先生,索性不再出門,只閉門看書,他有好些日子沒專心碰書本,索性又将書通讀一遍,果然尋出些有了疑義之處。只是李恪平日都要進宮, 他身邊的吳先生也總有事情要做,金堂看書的進度,倒耽擱下來。

謝斓聽聞此事,便讓金堂去拜訪謝洛。雖然明面上是說看看謝洛病得如何了,私底下卻悄悄提點金堂,謝洛當年在學業上的工夫,是半點不摻假的。

金堂記在心裏,便定了今日去謝家拜訪。

“見面禮是早都給了的,也不必收拾什麽貴重東西,”金堂想了想道,“我記得莊子上送了些石榴桃子的來,一樣撿上幾筐帶去就是。”

墨書一口應下,趕忙又讓一個小厮出府,去金堂的宅子上吩咐青梅準備,到時候只從宅子上往謝宅送,在半道上等一等金堂就是。

金堂洗漱後,又用了早飯,才讓人帶上書籍,坐上馬車,往外頭去了。

走到先前王府管家接金堂的小巷子口上時,裝着水果吃食的車跟在了金堂馬車後頭。

“少爺,前頭是二老爺。”

聽見這話,金堂将簾子掀了個縫兒,果然瞧見怒氣沖沖從謝宅裏走出來的謝澤。

金堂心思轉了轉,等馬車停了,才下去:“二哥莫不瞧見我來,就要走了?”

謝澤也被家仆提醒了金堂的馬車在路口,便也沒先走,勉力收了收臉上怒氣,才扯出幾分笑,同金堂道:“四弟說的哪裏話,只是一時想起有些公事要做。”

謝澤瞧見金堂身後的車,和堆得滿滿當當的東西,目光閃了閃,道:“四弟這是特地來看大哥?”

金堂聽得這話,冷了臉色,道:“畢竟是大哥,我總不好不聞不問。”

見謝澤嘆氣,金堂叫人将桃子石榴各擡了一筐來:“這都是弟弟自己莊子上的出息,今兒正巧遇見二哥,我也不必再走一趟,二哥直接帶回去吧。”

謝澤也沒和金堂客氣,讓人收了,溫聲細語的同金堂道:“異日空了,到家裏來坐坐,你二嫂成日念叨着要你來做客的。”

“一定,”金堂口頭好聲好氣的應了下來,等謝澤走了,也懶得再坐上馬車進府,便自個兒往府門去。

門子瞧見金堂,早趕上來将大門開了,請金堂進去。

“你叫幾個人把吃食都擡進去,”金堂囑咐了一句,就撒手不管,領着人進了門。

他對謝宅太熟,閉着眼睛都能走,門房便只分了一個小厮跟在他身後,連路都不必替他引。

他到上房時,就瞧見朱氏已經親自等在門口了,忙快走幾步上前行禮。

朱氏瞧見他,臉上也很高興,忙領着他進屋:“我今兒見了二弟還說你有些日子沒來了,可巧你就到了。”

“怪道我今兒一早起來,就覺得耳根子燙人,原來是大哥大嫂想我了,”屋裏沒有外人,金堂便也沒板着臉,“我莊子上送了些果子來,我瞧着還成,便送了些來,與哥哥嫂嫂嘗嘗鮮。”

“如此,我就收下了,”朱氏笑着又叫了丫鬟去剪葡萄,“我院子裏的葡萄品種特殊,一向熟的早,四弟也帶些回去嘗嘗鮮。”

朱氏說着,又道:“可惜二弟方才說是有事走了,不然你們兄弟倒還能見上一面。”

“我方才在外頭見着二哥了,”金堂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帶着東西被二哥瞧見,便沒回給嫂子知道,在門外便分了兩筐果子給二哥帶去。”

“很該如此,”朱氏道,“這事兒你自個兒做主就成,那需要再同我們說的。”

金堂笑笑,又道:“大哥的傷如何了?”

“瞧着可怖,內裏卻已經比先前好些了,”朱氏也沒瞞着金堂,又道,“只是臉上的淤青瞧着十分顯眼,每回請了太醫,又只叫靜養……”

“大哥好生養着也好,多養上一陣,”金堂道。

“你大哥也這麽說,”朱氏嘆了口氣,慢慢的搖着團扇,含糊不清的道,“我如今,只要一家子都好好的,也就不圖什麽了。”

金堂沒接這話,只道:“大哥傷勢有好轉,我回去也好同姐姐回話了。”

朱氏的手一頓,驚訝道:“王妃竟問起了不成?”

“那畢竟是大哥,”金堂道,“姐姐嘴上倔的很,心裏到底還是惦記的。”

朱氏紅了眼眶道:“到底是我們對她不住。”

金堂聽見這話,有些坐不住,便問朱氏:“大哥可醒着?我同他說說話去。”

朱氏忙收住了,道:“你大哥這會兒應當還在書房呢,我讓人領你過去。”

“多謝大嫂,”畢竟已經分家,這都是大哥大嫂的宅院了,他便是再熟悉路,也還是有個人跟着的好,便只道了謝。

等金堂出去,朱氏身邊的丫鬟方勸慰她道:“王妃讓四老爺過來,這是好事兒。”

朱氏也點頭道:“四弟這會兒過來,必是要在家裏用午飯的,你讓廚房好生整治一桌席面出來,不可怠慢。”

朱氏想了想又道:“把四弟帶的石榴挑幾個出來剝了,用帕子包着擰了石榴汁湃着,等用飯時就能喝了,到時候再把桃子也切好一并端上去,四弟飯後最愛用些水果。”

“還是太太記性好,這麽多年了,還記得四老爺的喜好,”丫鬟恭維過後,便親自去了廚房。

朱氏又另叫了人去二房問謝玠中午回不回來才罷。

就這幾句話工夫,金堂已經走到書房外了。

謝家書房從前是謝父的地方,金堂在這屋子裏,也是從小調皮到大的。

在門外等着時,金堂還瞧見自己幼時在柱子上胡亂刻出來的一朵小花,瞧着可可愛愛,連葉脈都是畫了的,倒和如今的畫風是兩個極端。

金堂瞧着這花,一時有些眼熟,腦子裏無端冒出簡筆畫幾字,待細想時,熟悉中又帶着幾分莫名其妙,簡筆畫是什麽畫。

“四老爺,老爺請您進去。”

被這麽一提醒,金堂才反應過來,自己故地重游,竟呆呆的就這麽站着了。

“大哥,”金堂進門瞧見謝洛第一眼,便覺得吃驚。

謝洛當時磕頭實心實意,很快就腫起了淤青,可叫金堂說,也萬沒有如今瞧着厲害。

那淤青現在已将謝洛額頭占得大半,邊緣與那好皮膚接壤處,也瞧着有些花,也難怪朱氏那樣擔心了。

“你來了,”謝洛正在畫畫,畫的是黑雲壓城,驚濤拍岸。

“倒是難得見到大哥有這樣的閑情逸致,”金堂湊到跟前,看見謝洛寫下晨與弟澤會後有感幾字,臉色微微一變。

謝洛謝澤到底談了些什麽,讓謝澤怒氣沖沖的離開,又讓謝洛有感而發,畫了這樣一幅畫?

驚濤拍岸算不得什麽,可若與黑雲壓城一道呢?這畫上可沒看見日光。

莫非謝洛是在影射些什麽?

“從前忙得腳不沾地,如今想想,又好像連當時在忙些什麽都不大記得了,”謝洛身上的氣息倒還算得上十分平和。

“既然如今不忙,就好好修養着,”金堂忍不住道,“這就開始畫畫,你身上的傷可都是好利索了?”

“不妨事,”謝洛道,“瞧着厲害罷了,你今兒怎麽來了?”

“姐姐讓我瞧瞧你傷的如何了,”金堂見謝洛唇角微微勾起,又繼續道,“我近日看書也有幾處不大明白的地方,想着大哥你如今有空,便來請教請教。”

謝洛擱下筆,道:“你早定了不去國子監,怎麽卻如今都還沒定下先生?”

“已大致有眉目了,”金堂道,“若說要拜見,卻還得等到下回休沐日,我便想着先把從前的課業再通讀一遍。”

“看來是位不得了的大人,”一說要等到休沐,謝洛便有了幾分猜測,便也沒細問究竟是誰,總歸等休沐日金堂前去拜師,他就能知道答案了,何必在這時候猜來猜去。

略過這事兒,謝洛又道:“聽說前幾日黃家孫家他們給你臉色看了?”

“那算什麽臉色,”金堂道,“這是在告訴我哪些人值得繼續結交,哪些人不必理會呢,細說來,我還該好生謝他們的。”

“看來你心裏有數,”謝洛滿意的點了點頭道,“自從那幾家的老大人相繼去後,年輕一輩撐不起家業,便做了旁人門下的狗。狗總是要忠心主子的,你若和它們計較,便是壞了自己的身份了。”

這話說的不可謂不毒。金堂揉了揉耳朵,還有些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謝洛口中說出來的。

謝洛瞧見金堂舉動,輕笑一聲,道:“有哪些不明白的,過來我講與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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