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謝家金堂
“舅老爺, 小心門檻。”
金堂迷迷糊糊的,被這麽一提醒,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回到了王府, 此時正在正院。
他邁出去的腳不夠高, 一下子絆在門檻上, 得虧他已經回神, 反應迅速的跳了進去, 才免于摔個大馬趴。
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麽, 倒是把身邊伺候的人都吓了一跳, 連屋子裏安坐的謝斓都被驚得站起身, 往這邊走了幾步。
“沒事吧, ”謝斓拉着金堂上下看了一通, 才道,“走路不好生看路, 心裏想什麽呢。”
金堂左右看看,讓屋裏的人都退出去, 才把謝洛說的那句話告訴了謝斓。
“看來他的傷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謝斓頭一句話,就是這個。
金堂有些驚訝,道:“姐姐怎麽知道?”
謝斓沒正面回答金堂的話,只問:“聽見他那樣說話,可是驚着了?”
金堂點了點頭:“到這會兒我還沒回神呢。”
“大哥打小就是那麽個性子,瞧着沉穩,卻常常有驚人之語,聽着卻叫人解氣,”謝斓一時有些悵惘, 卻又很快笑起來,“後來他被爹說過幾回,才漸漸收斂。等到大嫂進門,瑞哥兒出世,他越發繃的緊了,我們也難再聽他幾回。”
“我倒是從沒聽說過這些,”金堂摸了摸頭道,“我記憶裏的大哥,永遠都是那副處變不驚、八風不動的模樣。”
“畢竟是咱們謝家的長子,”謝斓道,“早先沒出門子時,我還常常打趣大哥,後頭我瞧見他,倒比爹還威嚴些。”
謝斓見金堂好奇,也沒再多說:“他日後再有這樣的話,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金堂應了一聲才道:“姐夫什麽時候回來?”
“想是快了,”謝斓正說着,就聽見外頭回話說是李恪回府了。還沒等她與金堂起身迎出去,人就已經進來了。
“在說什麽呢,”李恪見屋裏沒人伺候,便想着該是姐弟倆正在說話。
“金堂正問你什麽時候回來,”謝斓說着,又道,“金堂今兒去了謝宅,說是老大傷已經好多了,只是額頭上瞧着不好看。”
李恪點了點頭,才看向金堂。
金堂垂下眼睑道:“我在門口遇見二哥怒氣沖沖的出來,初時和我說話那會兒,臉上的怒火都沒消了。”
“等去書房見了大哥,我看見他在畫一幅畫,墨都是新的,畫的也簡單,”金堂頓了頓道,“不過畫的是黑雲壓城、驚濤拍岸的邊城景象。”
李恪聽見這話,眸光一閃,笑道:“我知道了。”
只這麽一句,金堂便安了心,将這事兒放下,專心和謝斓說話。
上回金堂去謝宅時,正趕上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謝斓也沒來得及問,這回家中太平,謝斓便讓金堂和她說說謝家的變化。
“若說是變了,還是我小時候那棵石榴樹變得厲害,”金堂笑道,“大嫂念舊,沒叫移到別處,反而讓人殷勤對待,如今長高了好些,花兒也開得不少,聽說年年都是要結果子的。”
見金堂一邊比劃着,一邊吞了吞口水,謝斓就知道他是饞了:“等過幾日,咱們自己摘去,保準叫你摘個夠。”
“那敢情好,”金堂道,“我有個莊子上,石榴桃子都熟透了,不知姐姐姐夫何時得空?”
“這個休沐是不成的,”李恪搖頭道,“我與呂大人說好了,要帶你去他那裏的,等過些日子吧。”
金堂雖早得了準話,如今再聽見,也還是高興,默默的算着,如今離着休沐到底還有幾天。
謝斓見狀,便只推說到下次,不過下次是什麽時候,卻說不準,金堂被呂大人收做弟子,休沐日莫非還有得閑的時候嗎。
謝斓是半分沒想過呂大人不收金堂的可能性的。
門口有人請安的聲音傳來,是李铮夫妻與李钺進院子了。
白日裏玉書兩個發了狠心,領着人把知了粘了個幹淨,是以金堂用過晚飯,回到有涯齋,便覺得耳朵清淨許多。
知了不再此起彼伏的吵着,他也能睡個好覺。
離着休沐也沒幾日工夫,金堂便也不肯再往外去,只日日在家用功讀書,直到粗略的将書本過了一遍,他才松口氣。
這時候,已經是休沐日的頭一天晚上了。金堂便趕緊叫人收拾了自己新近的功課,如大字、文章,并上幾樣給呂大人一家的禮物,方才安心休息。
次日早晨,天還沒亮,呂家內院的繡樓就點了燈。
“姑娘皮膚白皙,這件石榴裙最襯您了。”
“不成不成,”呂婵搖頭道,“前些日子我不是叫你們給我新做一件鴨蛋青的?我要穿那個。夏天熱得很,穿些清爽怡人的才好。”
丫鬟聽罷,道:“今兒也不出門做客,姑娘怎麽想起要穿新衣裳?”
“只是想穿這件罷了,”呂婵耳垂微微發紅,眼睛裏像是含了秋水,“再把我的妝匣子拿出來。”
丫鬟應了一聲,先将她請到妝臺前,才去将呂婵說的衣裳取了出來,擱在一旁備用。
“姑娘今兒要梳什麽頭?”
“就倭堕髻吧,”呂婵伸手将匣子幾層都打開,挑了一根玉蘭簪出來,又選了些米珠團成的小花。
梳頭的丫鬟瞧見,心裏便有數了,道:“不如再配一根與衣裳同色的緞帶。”
等呂婵應了,丫鬟才敢上來動手。
梳頭這事兒,最需要耐心,雖然呂婵的發式不算複雜,可要把呂婵挑出來的這幾件東西用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呂婵梳好頭發,已經過去了一刻鐘,這還是丫鬟速度快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亮了起來,呂婵便道:“把燭火熄了,将窗戶打開,到底是日光叫人瞧着更喜歡些。”
呂婵生得好,即便只是梳好了頭,沒更衣,沒化妝,也是一位難得的美人了。
“姑娘挑的衣裳清淡,不如就簡單用些脂粉,再點了胭脂就是?”
呂婵貝齒輕咬下唇,到底是點了頭。
等她梳洗罷,天色大亮,便領了人往呂元與鄱陽郡主處去請安。
“姑娘今兒可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子下凡了似的。”
嬷嬷一句話,倒叫鄱陽郡主細心端詳了女兒片刻,随後才叫她近前:“好孩子,合該日日這樣打扮起來,才是你們年輕姑娘家的做派。”
呂婵羞澀的應了一聲,倒是呂元的臉色有些稍差。等被鄱陽郡主看了一眼,呂元才道:“用飯吧。”
呂婵偷偷看了父母一眼,親自用公筷給爹娘都夾了吃食。
鄱陽郡主見狀,道:“這些叫丫鬟做就是,何必親自動手,快坐下用飯吧。”
“我樂意孝順爹娘,旁人可替不得我,”呂婵這麽說了一句,才坐了。
“知道你孝順,”鄱陽郡主心裏發軟,可瞧見女兒精心打扮的模樣,又移開了視線,只專心吃飯。
等用過飯後,呂元去了書房,呂婵就留下陪鄱陽郡主說話。只是呂婵不大專心,總往外頭看。
鄱陽郡主見了道:“今兒有客上門,卻也沒這麽早,你若想去你爹書房尋本書看,便這會兒去吧。”
等呂婵應了出去,鄱陽郡主才嘆了口氣,叫屋裏伺候的人都退下,只留了一個嬷嬷。
見鄱陽郡主紅了眼眶,嬷嬷趕忙道:“這是怎麽了,姑娘孝順,郡主該高興才是。”
“高興,高興啊,”鄱陽郡主用帕子捂了眼睛啜泣道,“是我對不起婵兒。”
“郡主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嬷嬷忙勸道,“咱們不是說好,再也不哭的嗎?雖然姑娘以後姻緣上有些掣肘之處,可您與老爺必然會好好替她挑選,何況還有大長公主和公爺看着呢,保準錯不了的。”
“可她心裏……”鄱陽郡主說到一半,便咽了下去,小女兒家的心事,她如何看不出來,但這話,卻不是能說出來的。
“若她哥哥還在就好了,”鄱陽郡主道,“甭管她瞧上哪個,我都親自去給她說媒,讓她高高興興的出嫁,什麽也不必煩憂。”
“姑娘如今也不愁呢,”嬷嬷勸道,“有你們為她打算着,姑娘心裏高興得很。”
“再看吧,”鄱陽郡主搖了搖頭,又露出幾分厭惡之色道,“呂家那邊又來人了?”
嬷嬷小心道:“昨兒來的,不過是些勸老爺過繼或是納妾的話,咱們沒叫他進門,老爺下衙回來見着,親自給攆了。”
見郡主臉色慢慢好些,嬷嬷才道:“聽說今兒上門的客人,是老爺要收的徒弟?老爺不是拒了那邊,說不會收徒?”
“本是這樣想的,可這回來的這位,是個有才的,又是穎親王的小舅子,怠慢不得,”鄱陽郡主說着面上又顯出些似憂愁,又似歡喜的複雜神色,“老爺猶豫着要不要拒了,偏生叫……瞧見,纏得他答應見一見。”
聽見這含糊的話,又聯想起方才鄱陽郡主的态度,嬷嬷臉色一變,可瞧見郡主臉色,她突然有了個主意:“這倒叫我想起這位公子的出身來。”
“什麽?”郡主有些疑惑。
“謝家分了家,這位謝三公子雖奉養着父母,卻是在穎親王身邊長大的,和世子、侯爺都處的好,日後……必然榮華富貴,安安穩穩,”嬷嬷說着又比劃了一個三出來,“且這位公子行三,不必承家業,謝家老太爺和老夫人我曾見過,也都是和氣人。”
“嬷嬷是說……”郡主的眼睛亮了起來。
“贅婿雖好,姑娘的姻緣卻也是頭等大事,這位公子能得王爺王妃愛護,想必人品極佳。”
“是了,”郡主道,“長子素來是承家業的,咱們不同他争,只要……不急,等今日老爺見過他再說,若老爺也說好,那才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