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謝家金堂
寒露發腳, 霜降捉着,西風響,蟹腳癢。
金堂抱着書冊從呂家書房出來,便感受到一陣寒意, 不由得攏了攏衣裳。
去車馬處的路, 金堂已經走得很熟悉了, 早不需要小厮引路。只是今兒還沒到車馬處, 金堂就聽見一陣喧鬧, 忙停了下來。
片刻後, 大管家的身影出現在花叢後。瞧見金堂, 他忙快走幾步, 道:“謝公子, 還請稍做回避。”
金堂一聽這話, 便明白,是有女眷在後頭。而在呂家能随意走動的, 不外乎就是鄱陽郡主和呂姑娘。想到此,他忙抱着手上書冊快步往一旁的岔路而去。
“方才那是誰?”郡主遲來一步, 只看見了一道匆匆躲開的影子。
倒是在一旁扶着郡主的呂婵一眼認了出來, 微紅了臉,悄悄拉了拉郡主的袖子。
郡主瞧見這情形,心裏有了猜測,便問:“可是謝閑?”
大管家忙上前道:“回郡主,正是謝公子。”
“那孩子臉皮薄,跟着老爺學了兩三個月了,倒還沒叫我見着一回。今兒寒露,老爺也不把人留下來用飯,”郡主拍了拍呂婵的手, 道,“我記得莊子上送了些螃蟹來,你撿一筐好的給他帶回去吃吧。”
“是,”大管家應了一聲,忙讓人去辦。
金堂走了岔路,也不知道郡主他們多久才過去,便索性繞了遠路去車馬處。
“少爺出來了,”書信本坐坐在馬車上,瞧見金堂出來,趕忙打起馬車的簾子,“少爺快上車暖暖。”
書信是上回謝松帶來的幾人之一,玉書出去後,金堂便留了四人,按年齡順序在書字後各添了仁義禮信四字作為他們的名字。書信年紀最小,也最活泛,所以陪金堂出門這事兒,常常都落在他身上。
金堂上了馬車,書信便将手爐遞給了金堂,等他抱好了,又把早準備好的熱水倒了一盞:“少爺快用點熱茶暖暖,今兒寒露,天一下就涼了,連個準備的時間都沒給。”
金堂端起熱水喝了一口,問:“今兒家中可有什麽事沒有?”
“咱們院兒裏倒沒什麽,”書信小聲道,“王妃和世子夫人進宮給娘娘請安去了,郡王倒沒去,裴家請他出門賞紅葉了。”
“是了,今兒寒露,該去賞紅葉的,”金堂說着,面上露出幾分遺憾之色,道,“我回去要給爹娘寫信,等到家了,你記得提醒我一聲。”
書信應下後,見金堂沒有別的吩咐,就出了馬車,坐在了車轅上。
金堂抱着手爐,聽着馬蹄的聲音,一時也有些想念爹娘了。
自和李恪一起見過呂大人後,金堂每到休沐日時,都要到呂大人處學習,而平日裏,他也有琴棋射禦等課要上。
人一忙起來,就很難察覺到時間的流逝。若不是書信提醒,他都忘了,這會兒早過了白露秋分,如今已是寒露。
“也不知道爹娘可備下了螃蟹和菊花酒,”金堂輕輕的嘆了一聲,又看向手裏的書冊。
呂元對于教導他這事兒,是越發上心了,從前還只會拿書目讓他自己回去看,到如今已經會仔細檢查他的課業,并教導一些朝堂上的事情。但呂元卻一直沒松口正式收他做弟子。
金堂倒是問過李恪,但李恪總說不急不急,金堂便也只好繼續學着。總歸呂元在教導他這事兒上,是沒藏私的。
金堂走得快,大管家派來的下人還是在王府的街口,才趕上金堂。
“郡主說,今年咱們家的螃蟹不錯,也請謝公子嘗嘗。”
金堂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多謝郡主好意,勞你替我向郡主道謝。”
那下人忙應了下來,又将螃蟹給了書信才走。
金堂下了馬車,便吩咐書信讓人将螃蟹送到主院去,又在進了有涯齋後,吩咐墨書:“我記得宅子裏有一盆龍吐珠養的不錯,你讓人趕緊送去呂家,就說多謝郡主送的螃蟹。”
一旁書義聞言笑道:“一筐螃蟹,換一盆千百兩銀子的花,這買賣少爺可虧死了。”
墨書讓人趕緊去了,回來聽見這話,拍了他一下道:“還不得看買賣是跟誰做,那可是少爺未來的師娘,就當是孝敬了。還不快來服侍少爺更衣。”
随後,他才試探性的問金堂:“王爺說今兒寒露,一家子都在抱霜院用飯,少爺不如也換一身應景的?”
“行,”金堂随口應了一聲,“可送了新出的菊花酒去?”
“已經送去了,是酒坊那邊新出的品種,這些日子都快被買空了,”墨書說着,便服侍金堂換了一身月白色錦衣,衣袖寬大,用暗色菊花纏枝草紋鍛鑲邊,腰帶和鑲邊同出一脈,相互呼應。
本朝賞花有簪花之風,書禮便将金堂的頭發攏了一半,梳了個髻,用雲紋玉簪固定。
一切準備妥當,又聽說李恪謝斓早已回來,金堂才拿了個錦盒,往主院而去。
“今兒這身不錯,”謝斓瞧見金堂進來,先誇了一句,才道,“怎麽沒直接去抱霜院?”
“不急這一會兒,”金堂笑道,“聽說你們回來了,我先過來送個東西。”
“是什麽?”謝斓好奇的看着金堂拿來的錦盒。
“銀樓新出的花樣,我瞧着極襯姐姐,就給截下來了,”金堂巧手打開了錦盒,露出裏頭的頭面,是一支金嵌紅寶菊花挑心,并兩根分心,和一對耳環。雖不是整套,卻已經很有心了。
謝斓驚喜的接了過來,拿起挑心看了看,愛不釋手道:“還是養個弟弟好,我今晚就用它。”
謝斓說着,就趕緊讓人來重新給自己換首飾。剛好她因進宮梳了高髻,換過一遍就是。
李恪見謝斓高高興興的去內室,搖了搖頭,問金堂:“這些日子學得如何了?”
金堂忙将這段時間所學一一同李恪說了,見他滿意,方悄悄松了口氣。
李恪随後問道:“方才你院子裏送了螃蟹過來,說是鄱陽郡主給的?”
“應當是郡主給的,”金堂把今兒遇見郡主的事情說了,又道,“我急着回來,這螃蟹,還是在街口才拿到,是以回來後,我就讓人送了一盆龍吐珠去。”
“我知道了,”李恪說着,又看了內室一眼,才道,“你先去抱霜院吧,明正他們想來已經到了。”
金堂心知李恪這是要等姐姐一塊兒,忙應了一聲出去。
等金堂走了一會兒,謝斓才從裏頭出來。此時不止是頭面,連她身上的衣裳都已經換了一身和頭面相配的。
見李恪看過來的毫不掩飾的欣賞視線,謝斓微紅了臉,卻還是顯擺似的在李恪面前轉了一圈,道:“我把金堂從前送的那套,拆了金钿和華勝出來,瞧瞧,是不是更好看了?”
“你戴什麽都好看,”李恪道。
“淨會哄我,”謝斓看了一眼自鳴鐘,覺得還早,便又坐了回去,“鄱陽的事兒,你問過金堂了?”
“只是回來時偶然遇見,金堂避開了,”李恪看了謝斓一眼道,“你不喜歡鄱陽?”
“倒也不是不喜歡,得看什麽時候,”謝斓道,“今兒我在太後娘娘處遇見她,她話裏話外都是想找一個能過繼兒子給她長子的女婿。如今金堂常去呂大人處請教,我可不得讓金堂避着她些嗎。”
“不過她女兒倒是個好的,溫溫柔柔的一個女孩子,又很能哄太後太妃高興,”謝斓說着,又遺憾道,“可惜她哥哥不在了,她家裏又是那樣的想法,只怕要妨礙她的婚事。”
“倒也未必就是呂家的想法,”李恪說道。
“難道還是鄱陽自己的想法?”謝斓看了李恪一陣,突然想到什麽,板着臉道,“你該不會,和呂大人……”
“你想到哪裏去了,”李恪忙道,“呂元頗有才幹,金堂若能和他好好學一學,是好事。”
“難道就沒想過呂元瞧上金堂,讓他做女婿,”謝斓挑了挑眉,輕哼一聲,“金堂是我親弟弟,又這麽年輕就中了舉人,你可不能胡亂給他點鴛鴦譜。明正行知的姻緣咱們都插不上手,金堂的,你得讓我好生尋摸一番才成。”
李恪聞言看了她一眼,才低聲道:“你方才不是還說呂家那孩子好?”
“那孩子是不錯,可誰叫她爹娘有私心呢,”謝斓沒好氣道,“我可不信若是呂大人不同意,鄱陽自個兒就敢在太後和太妃面前說過繼的話。”
“再者,”謝斓道,“鄱陽性情高傲,如今又只剩下這麽一個親女兒,若是兩個孩子真成了,金堂又做了呂大人的弟子,鄱陽還能不對金堂指手畫腳?”
“我是不知道你心不心疼,反正我肯定是心疼的。”
“都沒影的事兒,怎麽到了你嘴裏,就像親眼見着了似的,”李恪無奈道,“鄱陽畢竟是秦山大長公主的女兒。”
李恪越說,謝斓就越聽出他對呂家的滿意,眼珠子轉了轉,道:“的确是還沒發生的事,我不該這麽說,可真要論孩子好,呂家可比不上國公夫人的嫡幼女,那也是秦山大長公主的親孫女呢。”
謝斓一邊看李恪的臉色,一邊說:“那孩子也是今兒一起進宮的,卻半點不害羞腼腆,說話斯文有禮,行事也是落落大方。雖在容色上比呂家孩子稍差了兩分,可有國公夫人教着,日後必然也能好好執掌家中中饋。”
“爹娘當初若沒分家,我必然覺得呂姑娘是極好的,可如今分家各過各的,金堂缺的,反倒是位有能耐的夫人。否則他入了朝,家中那一攤子怎麽管的開,難道全交給青梅謝松兩個下人?”
見李恪吃茶,謝斓又繼續道:“我知道你是看重呂大人,才動了心要牽這個線,呂大人那邊至今沒收金堂做弟子,是不是也還因此猶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