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外星降臨

兔子林義忠中文不太正,卻愛說話,在臺上東拉西扯地表達了他對電影深邃的愛。班伍的老臉已經麻木了,兩手規矩地垂在大腿兩側,像個站崗太久的軍人,等着五分鐘後的交接。

主持人終于按耐不住,提醒他:“林先生,您的禮物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進入下一個環節?”

林義忠“啊”了一聲,連聲答應:“好好,我講到電影就管不住自己,失禮了。今天我來這裏不只是請大家喝酒,也不只是宣布跟班伍大導的合作——我太高興了,你們不要笑話我。”

兩個穿着西裝、身材挺拔的大漢走上臺,扛了一個兩米見方的扁平物,看起來像是一副畫。果然,蒙在上面的藍色天鵝絨布揭開,露出了一副巨大的畫作。衆人本來都在閑聊或看手機,此時注意力都聚集在畫作上。

林義忠扯着大嗓門:“大導演,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兩個月前在蘇富比拍下來的,多米畫的《天水》,花了我2445萬!我說話表達不好,這畫是我對你電影的感想,請笑納。”

班伍僵硬的脖子轉過去端詳這幅畫,麻木的臉活絡起來,露出專注的神情。他經歷過動蕩時代,趕上了高考恢複、知青返城這趟船,後來進入電影學院學習,拍片成名;作品裏常常呈現個人在一個集體裏的異類感,背景也通常是封閉的窮鄉僻壤。

這幅畫裏有許多人,每個人的臉都很瘦長、臉上無情無緒。他們站在一個荒涼的山溝,天空破了個洞,明亮的水流瀉下來。粗略一看,畫裏起碼有七八十人,每人的行為都不一樣,有人接了水喝,有人把水倒頭上,有人用水洗襁褓裏的嬰兒,有人把豬尾巴泡在水裏……

這麽一副大畫,如此多的形态,做的也都不是特不尋常的事,但被擁擠地陳列在一起,就讓人感覺像是目睹了某種奇異的宗教儀式;山脈地形畫得細膩寫實,人臉卻簡略模糊,天水銀晃晃的,一副超現實的圖景。在現實與不現實間,這畫讓人覺得荒誕。

成天路發現琦哥兒看得專注,問:“這畫怎樣?”

“洞上面有個人臉。”

成天路吃了一驚,仔細看那布施着天水的洞,确實露出了半個腦袋。雖然只看見眼睛和鼻子,感覺那人在笑。

“咦,這人臉是什麽寓意嗎?”這幅畫看點太多,又離得遠,成天路并沒有留意到這個細節,琦哥兒卻是對圖像特別敏感的:“天上的人。”

“咦?”

“天上來的人,外星人。”

成天路真搞不懂琦哥兒腦子裏裝着什麽,“你真相信有外星人,在宇宙裏閑來沒事,逮着機會就來毀滅地球?”

“信啊,要不是我拿着那個檢測器。對了,你帶了嗎?”

成天路是帶了,但跟琦哥兒這麽一對話,就覺得這事兒挺蠢,随口否認:“誰帶這種傻b玩意兒出門?”

琦哥兒一笑,又專心看畫了。

班伍似乎很喜歡這畫,臉上露出誠摯的謝意,擁抱了林義忠。一時間,閃光燈四起,記者們都拍下了兩只兔子相擁的感人場景。成天路感嘆,林義忠的言行雖然土得清奇,但對電影怕是真愛。他好奇心大起,問旁邊相熟的電影雜志記者,“大科,你知道這林義忠什麽來頭。”

“來頭大了,”大科的厚嘴唇靠近成天路臉邊,“路爺,這人號稱能随時調動幾百億美金,咱國家的什麽首富,跟他一比就是小蝦米。”

“這麽牛b?哪裏冒出來的?”

“不怪您沒聽過,他也是這幾個月才在這裏活動。一來就發動什麽百億影城,說實在的,我們都覺得這種牛皮肯定不靠譜,所以您的記者沒給您報吧。”

“調動資金?錢不是他的?”

“當然不是!一個企業再家大業大,也不能随便調動那麽多錢。您猜,誰那麽財宏勢大?”

“國家。”

“沒錯!這孫子拿的是國家的錢。他是一東南亞國家的發展基金顧問,本來應該拿着國家的稅收和公積金做投資,給國家賺錢。這是一肥差啊,自己偷偷從中拿好處也是常事,但這貨不知道哪條神經不對路,偏偏闖進影視圈亂搞,前不久給個女明星送了幾百萬的項鏈、今天又給班導送幾千萬的畫。倒是對美女和導演一視同仁,也是個奇人了。”

“他那麽高調撒錢,那國家的領導和人民都瞎的?”

“怎麽可能。腐敗呗,領導靠着他撈錢,人民忍聲吞氣。這麽瞎搞亂弄,能維持多久?聽說積累了民怨,下一屆大選懸了,這林兔子風光不了多久。”

成天路嘲道:“嗯,他可能知道風光不了多久,趁現在錢還在手裏,該花花,該玩玩吧,既滿足自己熱愛藝術和女明星的理想,又可以私吞更多錢,爽一把再死也是好的。”

“說的是。要我手上有幾百億,也睡他媽幾十個女明星女模特兒,就算下半輩子進去吃咖喱飯,值!”

“瞧你這點出息。”成天路笑罵。

說起睡女明星,成天路忍不住看向了海叔。卻見海叔盯着那幅畫,一臉被藝術之光照懵了的嚴肅感。他也被這畫吸引了?

成天路再往下看,就瞥見海叔的手放在琦哥兒的大腿上,輕輕摩挲。琦哥兒依舊跟沒事人一樣,就像那不過是塊患了多動症的餐巾。成天路腦子一熱,想都不想就伸手過去,抓住了海叔的手掌。

海叔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冷不防手一暖,被人牽上了。

成天路言笑晏晏:“謝謝您的酒,我們幹一杯?”

海叔摸不着頭腦,一邊舉杯,一邊抽出手。成天路順勢把手也放在琦哥兒大腿上,熱絡地跟海叔聊起來:“聽說今年葡萄收成太差,好幾家酒莊都停産了。”

海叔随口應酬:“現代技術發達,天氣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因為市場不好——經濟不景氣啊。”

“嗳,您的樓盤不也一樣賣得好。”

“也不行了,這幾年得做降價促銷,不是什麽樓都有人搶的好時候了。”

琦哥兒眼看兩人嘴裏聊着經濟大勢,手卻都搭在自己腿上。這是把他當茶幾了嗎?!要是範圍夠大,不排除他們會把瓜子哈密瓜放在上面,再玩個鬥地主啥的。

他轉頭瞪着成天路。成天路笑問:“你買了海叔的樓盤嗎?搶到一間,轉手賣就能賺百萬,比你累死累活拍片強。”

琦哥兒拉着椅子往後退一步,感覺今天諸事不妥,還是找機會走人為妙。他站了起來,一聲不響往外走。

成天路喊他:“去尿尿嗎?等我,我憋了好久。”

說着不管海叔,追着琦哥兒去了。他們并肩走在回廊上。琦哥兒先發難:“你今天咋回事?老跟海叔過不去。”

“哪裏有。我就是跟他套套近乎,說不準他喜歡我了,回頭也送我副幾千萬的E.T.降臨圖。”

“海叔是個好人,錢掙得清清白白。”

成天路聽了這話更是不爽,冷笑:“賣房子有清白的?那可比外星人降臨還稀罕。”

琦哥兒覺得媒體人真憤青,他不想繼續這話題,問他:“聽說你剛買了房?”

“嗯,半輩子都要給無良房地産商打工了。”

琦哥兒笑了,“那你還跳坑裏。”

“沒辦法,農村出身,腦子裏小農意識,總想要有自己的地兒,心才踏實。”

琦哥兒心有所感:“沒錯,有自己的地兒,自在。誰也管不着。”

成天路正想同意,突然聽見“呲—呲—”的聲響。

兩人全身僵住了。

這聲響,他們都熟悉——出自那外星探測器。探測器只有兩人知道,琦哥兒從沒把號碼給過別人。這遺世獨立的手機,現在響了。

成天路回過神,掏出了手機。屏幕上的電波起伏不定,呲呲聲像有實體似的,敲打着耳鼓。兩人相對愕然。成天路:“接嗎?”

琦哥兒把機子拿過來,按了接聽鍵。

他的手機下了個變聲的軟件,接聽到的聲音,會變得尖利而空洞。這是打從他少年時期就開始玩的游戲,只是從沒有人給他打電話,他閑來無事,就自己給自己打,兩手各拿一只手機:“喂!”,隔了兩秒,再換手機,“276號星球呼叫基地!”。現在找他的人數之不盡,但他還保有一個無人知曉的手機,年限到了就換另一臺。連接上成天路是第一個意外,這手機響了,是第二個。

琦哥兒第一次用這機子接電話,謹慎地“喂”了一聲。沒有回應。電話另一頭傳來了嘶莎的空氣流動的聲音,經過變聲器的扭曲,那聲音像人在輕輕喘息。無論如何,這表示電話另一頭是接通的。

“你是誰?”

成天路觀察琦哥兒的臉色,感覺自己進入了驚悚片,當下試着舒緩氣氛:“是不是聯通打來推銷新年套餐?”

琦哥兒把手機從耳邊移開:“沒電了。”

“啊?!”成天路很意外,“不可能,我來之前剛充過電。”

兩人看着全黑的屏幕,怎樣按鍵都沒有反應,确實是沒電了。成天路和琦哥兒面面相觑。

“外星人說話了嗎?”

“可能說了吧,我聽不懂。”

成天路笑了起來,他心理素質過硬,緊張的情緒很快消散。拿着機子在手裏轉一圈,“這東西真邪門,什麽檢測外星人,真事兒?”

“真事兒,”琦哥兒解釋,“你聽說過Seti計劃嗎?地外文明搜尋。”

成天路的知識庫裏沒有這個,搖搖頭:“美國人做的?”

“嗯,用射電望遠鏡掃描地球200光年內跟太陽相似的行星,搜找有排列邏輯的信號。這樣的信號大概率是智慧生物發出的,就可以斷定附近有其他文明。因為信息量很大,互聯網普及之後,伯克利大學做了 計劃,志願者可以用自己

家的計算機,幫忙他們做運算。”

對于美國人會做這種事,成天路一點都不稀奇,他新奇的是琦哥兒居然會一本正經地科普。他嘲道:“真是偉大的計劃。

所以你是志願者,用這可憐的老機子幫他們敲外星友鄰的門?”

“不是。這是我認識的一個黑客做的軟件,丫被伯克利退了學,于是做了一個病毒,專門截取這個系統的信息。我這機子閑着也閑着,就幫他運算偷回來的信息。”

“……”

成天路每次都被琦哥兒的腦回路驚到。這得多吃飽飯沒事幹,才會做這種“志願者”?姑且不論“病毒”靠不靠譜,這不等于把洗衣店的衣服偷回來自己洗嗎,這世界無聊的人怎麽那麽多,而且還都能碰在一起?

他簡短評價:“難怪那麽費電。”

琦哥兒看着成天路,“你不是說沒帶嗎?這機子你天天放身上?”

成天路老臉一紅。帶着琦哥兒的機子出門,本來就沒必要偷偷摸摸,尴尬的是他剛才說了謊,一旦被拆穿,倒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作者有話說:

林義忠是有原型的,搜《華爾街之狼》醜聞可以看到很多八卦,這裏不複述了,總之特別荒唐。用國家發展基金玩女明星、投資藝術品洗錢等都是照搬現實,本文後面發展就是演義了,別當真。

搜尋地外文明計劃,上網就可以參與,就是用富餘的內存幫研究中心分析數據,全球志願者蠻多的,也搞出很争議,有興趣可以上網看看,反正聽說特別費電。業餘找外星人這事兒,有點酷吧。

今天太晚了,本來想寫寫這些有趣的事兒,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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