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錢真的能為所欲為

出于社交場合需要的長袖善舞,海叔誰都照應到了,跟成天路及每個同席的人寒暄聊天,但注意力時時落在琦哥兒身上。

成天路覺得大大不妥。等海叔被人叫走後,他把椅子挪近琦哥兒,歪着頭不錯眼地看着他。

琦哥兒不耐煩:“你別整天盯住我行不?”

“我看你長得像不像海叔。”

“去你媽的。”

“你不是他的私生子?”

“滾!”

成天路心想,年齡确實不太對,海叔也沒那麽老。他恍然大悟:“難怪海叔那麽支持你,要錢給錢,說截胡就截胡。圈裏包養個演員挺常見,養個導演倒是稀罕……”

“停住!”琦哥兒腦袋冒火,事關重大,他可不想這八卦總編亂說亂傳,耐着性子解釋:“我跟海叔幹幹淨淨!海叔投資在我這兒的錢,我一分錢沒虧過,每部戲都給他掙不少。你那破項目,是他求着我接的,誰他媽想拍新聞紀錄片,我手裏的項目能做到五十歲了。”

成天路也知道他絕不至于吃這種飯,琦哥兒脾氣挺梗,行事還不按常規,包養這樣的人簡直找虐。這種事成天路通常會一笑置之,又不是什麽奇聞怪談;但發生在琦哥兒身上,他心裏不太舒服,就忍不住想刺他一刺。

“你一心給他賺錢,他心裏可不這麽想呢。你就沒有利用過他對你的企圖,榨取好處?”

琦哥兒果然被激怒了。成天路這一刀既狠且準,他本心當然沒想用身體換取資金,可海叔對他怎樣,他心裏不是不清楚的,利益和感情混淆一起,好多事就說不清了,他只能做到一筆是一筆,錢財上當心謹慎,對海叔的要求也盡量滿足。現在他的資金渠道很多,早就不再依賴海叔,但他不能否認海叔的好感和援助對他來說是一大助力。

因為不能反駁,他更是火大,霍地站了起來,準備走人。

成天路見琦哥兒真生氣了,知道自己嘴賤闖了禍,連忙抓住他手臂,“你不是那麽聽不得真話吧?”

琦哥兒很想給成天路一個過肩摔:“我聽不得。”

成天路立即哄道:“那當我沒說過。別生氣啊,長得帥也是資本,資本換資本,很正常不是?”

琦哥兒哭笑不得:“正常個屁!我要賣的話,會賣得幹脆一點,不會用拍片兒來遮遮掩掩。”

“你不想賣,那就離他遠點兒。他對你好得跟爹似的,難道能不求回報?”

琦哥兒眼眉一挑,語帶嘲諷:“你對我也挺好,你想我給你什麽回報?”

被琦哥兒話語一繞,成天路說不出話來。

正當兩人大庭廣衆拉拉扯扯時,一人走近他們,打了聲招呼:“成總編,大導演,你們也來玩兒呢。才幾點,這就喝高了?”

兩人轉頭,是唐為欽,被海叔無情踢走的新晉導演。

成天路和琦哥兒立即放開對方的手,離開半尺遠。成天路說了句場面話:“唐導,好久不見了。今兒氣氛好,咱倆喝一杯?”

唐為欽皮笑肉不笑,拿了酒杯跟成天路碰了碰,轉眼看琦哥兒:“大導演,很少見你來這種場合。”

“我這就走。”琦哥兒跟唐為欽沒有任何交集,不用跟他虛以委蛇。

“等會兒啊,”成天路當然不肯放他,“海叔還沒回來,你走不得跟他說一聲。”

這話卓有成效。琦哥兒可以不顧慮成天路,但不能不顧慮海叔,他來這兒本來就是為了敷衍海叔,來都來了,事兒總得辦利索。

服務員拿來了瘦長的香槟杯子,擺在每個賓客的跟前。海叔也應酬返回了,帶着恰到好處的紳士笑容,對唐為欽說:“嘿,你也在這兒。這會辦得不錯,好幾百號人,是個導演都來了吧。”

這話海叔就是随便說說,唐為欽聽在耳裏,卻覺出了裏面的蔑視之意:“連琦哥兒都來了,可不嗎?導演現在滿街都是,只要圈到錢,誰都能拍。”

海叔心裏恚怒,可他自持身份,不屑跟唐為欽翻臉,笑嘻嘻:“說得太對了,有錢就是能為所欲為!”

唐為欽啞口無言。

成天路見他倆針鋒相對,忍不住插了一嘴:“您這話我可不贊同,影視圈說小不小,哪能想捧誰捧誰、想弄誰就弄誰?幾百個導演,各有志向,有錢不是誰都能買到。對吧琦哥兒?”

琦哥兒懶懶敷衍:“成老師說的都對。”

被唐為欽一攪合,琦哥兒的火氣平息了大半,決定好好待到晚會結束,索性坐回位子上。

有了琦哥兒的表面支持,成天路繼續給海叔上課:“叔啊,電影圈不只講錢,還看口碑、影響力、輩分咖位;有風骨的老導演、有理想的年輕人多得是,要不這行還有什麽好玩兒。”這倒不是虛話。海叔資金雄厚,一個樓盤夠一家制作公司吃十年的,但他并沒出産過什麽大片,又不握有院線,在圈裏人脈淺薄,還不如成天路一媒體人有號召力。

這一點海叔心裏有數,要不他就不會邀請成天路過來,幫琦哥兒打開人脈。海叔不知道怎樣反駁。不過他知道自己優勢在哪裏,口才他比不過成天路,只能用行動表現錢的好處了。

“多謝指教——說了那麽多話渴不渴?服務員,你們最好的酒是什麽?”

服務員立即殷勤地走過來,給他介紹幾瓶四五千塊錢的香槟。海叔點點頭,吩咐他給導演協會主席臺送兩支,給他們這桌開一支。

粉紅色的香槟送上桌,果然席上的氣氛變熱烈了。同桌的好幾人開始找海叔搭話,一下子關系就拉近很多。

成天路暗笑,這一招真是土得可以,但還是極有效率。他轉頭看琦哥兒,見他安靜地喝着酒,臉上波瀾不驚,大概火氣已經過去了,沒話找話:“這酒怎樣?”

“挺順口。多謝了,不是你嘴欠,我還喝不上呢。”

成天路湊到他耳邊,“你跟海叔要,他肯定什麽酒都給你,一個酒莊也不在話下。”

琦哥兒眉頭一皺,決定不再搭理他。他搞不懂成天路發什麽神經,平時雖然也調侃互損,但都掐着分寸,絕不會像今天那樣讨人嫌。以成天路的人緣看來,不像是個情商起伏不定的,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琦哥兒不說話。

成天路覺得沒勁,繼續招惹琦哥兒:“海叔一個樓盤十幾億,你不跟他要個一兩億,拍個特效大片?何必躲在小影棚裏,一分錢掰開兩瓣兒花,寒酸。”

琦哥兒冷哼一聲:“一兩億我要不出來,你去試試吧。”他被成天路嘲諷了半天,此時報複式地摸了摸成天路的下巴:“有眉有眼,有胸有屁股,海叔肯定喜歡。”

“好啊。”成天路也不抗拒,任琦哥兒摸個夠,然後爽快地喊了聲:“海叔!”

海叔正在應酬,卻時時勻出一只眼睛留意琦哥兒的動靜,當下應道:“嗯?”

成天路湊近他:“反正都請喝酒了,我給您支個招:你以琦哥兒的名義,一桌送一瓶香槟。這可比一個個去拍馬屁有效。”

琦哥兒趕緊反對:“別!”

海叔覺得這主意不錯,點點頭,“是這個道理。服務員!你們還有幾瓶香槟,統統拿出來吧。”

卻聽服務員連連道歉:“不好意思,這裏三千以上的酒都沒了,被一個客人買光了。”

成天路和海叔很是驚愕:“誰那麽大手筆?”

這時,臺上傳來聲響,儀式開始了。

導演協會作風非常官派,儀式也是一板一眼,協會主席致歡迎詞、導演代表致歡迎詞、評委主席致歡迎詞,無論哪個職位,都沒人知道是怎麽選出來的。致詞三連擊後,大家已經昏昏欲睡。然後是冗長的各種表彰,給這一年表現出色的導演發獎。

頒獎過程很平淡,但出乎意料的,氣氛極好。外面的頒獎典禮不是被人情挾持,就是各公關的角力,這個表彰大會老氣沉沉,卻恪守老派的堅持,無論是獎勵口碑文藝片、商業類型片還是新人作品,都分派得合情合理。

成天路對導演協會肅然起敬,對琦哥兒說:“你們圈裏風氣挺正,人也團結。你好好做,明年拿個年度導演,光宗耀祖。”

前半段琦哥兒還聽得認真,後半段成天路又開始訓導他,琦哥兒無奈:“逮着機會就給我打雞血,你幹嘛那麽操心我能不能混出頭?”

“你叫我老師不是?我要對你負責。像班伍大導一樣,有兩三部揚名立萬的作品,在這行當就能立住了,不用到處叫爸爸、舔金主!那種會幫你解扣子的怪叔叔,能甩多遠甩多遠……”

琦哥兒心想,比起海叔,成天路的言行才更像“怪叔叔”吧。他跟海叔的關系确實有點別扭,可大體沒逾越正常的商業投資範疇,成天路就這麽看不順眼?

歡呼聲突然大了起來。兩人望臺上,發現正在頒發“金鏡頭特別貢獻獎”。他們談及的班伍大導站在舞臺上領獎。

雖然獎項莫名其妙,可是班伍上臺領什麽獎,大致不會有人抗議。離奇的是,頒獎給他的,是一個頭戴兔子耳朵、屁股粘了個毛茸茸尾巴的中年男人。

主持人介紹,這人是東南亞華裔,特別熱愛祖國,因此回來支持電影事業,即将投資一百億建造影城,并且還是導演協會的主要贊助商。

主持人問,林義忠先生,您的兔子耳朵挺可愛,有什麽含義?

林義忠用發音不清的中文解釋,兔子是他公司的logo,在重大節日他都是以兔子裝扮出現的。他今天來這裏,因為真的很喜歡電影,尤其是班伍大導獲獎的那部,他已經買下班伍所有的作品發行權,準備在北美發行。現在他正籌備和班伍一起合作新影片。

他從禮儀小姐手上接過一對兔子耳朵,笑眯眯對班伍說:“歡迎加入我們兔子家庭。”

班伍尴尬不已。林義忠锲而不舍,把兔子耳朵舉高,“來吧導演,我幫你戴上。”

席上有人發出讪笑。有人小聲跟同伴說,戴就戴吧,還挺萌。

班伍想了想,把梳理整齊的腦袋低了下來,讓林義忠把兔耳朵扣上他花白的頭發。又背過身,讓林義忠仔細地把兔子尾巴粘在他的屁股上。

主持人帶頭,鼓起了掌。協會主席站了起來,吹了聲口哨。林義忠特別高興,抱着班伍的肩膀,熱情豪邁地大喊:“我請大家喝酒!”

服務員訓練有素,螞蟻出洞似的從後場拿出一瓶瓶3000多塊錢的貴酒,倒進準備好的香槟杯裏。這一次場上真心的歡呼雷動,晚會進入高潮。

成天路目瞪口呆地看着班伍俏麗的兔耳朵和性感的尾巴,感到自己的臉火辣辣的。

——原來即使在圈裏立住了,也難免會遇到怪叔叔;原來,有錢真的能為所欲為,如果錢足夠多。

作者有話說:

大家可能不知道,真的有一個導演協會,也會搞頒獎典禮,只是影響力太小,沒什麽人關注。說個題外的,電影要整體強大,頂頂重要的是各個職能的專業性、技術能力,不只是劇本演員什麽的,可現在大家有聽過什麽厲害的攝影師?配樂?剪接?雖說香港金像獎在沒落,可也讓大衆認識到好些技術大神。香港是有過電影工業的,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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