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時間

在孤兒院的最後一天,節目組宣布,他們要去海邊露營了。

他們錄節目的這所孤兒院,每一年都會到附近的海邊去游玩,但都是在夏天,今年因為他們來錄節目了,于是提前把這個日程安排在春末。忙活了好幾天,總算有放松好玩的時候了,付行雲幾個人都松了口氣。

在去海邊的車上,他們都和孩子一塊兒坐,付行雲坐在棕發碧眼的lia旁邊。lia還是默默無言,抱着他的玩偶,看着窗外。付行雲一直在用蹩腳的英語和他努力交流,盡管他并未回應。

他從不離身的那只玩偶是一只粉色的長耳朵兔子,玩偶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好幾個地方都能看出縫縫補補的痕跡,但他仍舊抱得緊緊的,從不放手。付行雲心頭一動,試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兔子,見他沒有排斥,輕輕捏着兔子的腦袋,用兔子的口吻逗他說話。

lia第一次擡頭,将目光聚焦在付行雲臉上,眼睛像綠色的玻璃珠子。

一下車,空氣中都是潮潮的,聞到的都是大海的味道。天氣不錯,又是周末,是工作人員嘴裏“人可能會很多”的日子,但海灘上的人還是遠遠少于付行雲的預期。因為人少,長長的海岸線仿佛看不到頭,沙灘松軟,遠處有白色的摩天輪在緩緩轉動。

孩子們還小,沒有得到下水的批準,只能踩踩浪,堆堆沙子,孤兒院的工作人員陪伴着他們,而付行雲一行人以及節目組,在海邊拍了些踏浪漫步的片段。

付行雲水性不錯,但天氣還沒熱起來,水還是冷的,也就沒打算下水游泳。他赤着腳站在沙灘上,看着白色的浪花撲到岸上來,輕輕碰碰他的腳趾,又飛快地褪去。聞逝川站在他旁邊,兩個人都赤着腳,就這麽站在濕噠噠的沙子裏,遼望天地。

聞逝川這幾天精神都一般,臉上有些頹意,付行雲知道是因為他煙瘾大,真人秀的鏡頭無處不在,他不好找機會抽煙。

他們上一次一起去海邊,還是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付行雲幾乎都要忘記大海的樣子了。

聞逝川百無聊賴地蹲下,手抓起一把濕漉漉的沙子,又攤開手,任由海浪将沙子帶走。

倆人的目光對上,默契地眨了眨眼。

“我想上個洗手間。”付行雲對工作人員說道。

工作人員聞言幫付行雲摘下麥克風,指示了一下洗手間的距離,略有些遠。付行雲拒絕了工作人員提出的引路幫助,禮貌地表示可以自己去。聞逝川拍幹淨手上的沙子,站起來,自然而然地說道:“我知道在哪兒,我領你去吧,剛好我也想去。”

聞逝川領頭往沙灘的一頭走,付行雲跟在他後面,踩着他在沙灘上留下的腳印。他們随口聊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像天下間最清白的同事。離沙灘上的人群越來越遠,付行雲忍不住心頭的雀躍,沙灘上原本循規蹈矩的腳印也變得亂糟糟了起來。

他走到聞逝川旁邊,倆人肩并肩走,繞過了兩人原本說好要去的洗手間,走到了沙灘的一角,這裏幾乎沒人,海浪的聲音很大。付行雲掏了掏兜,摸出了從偷偷從餘向晚那兒順來的一根煙還有打火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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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行雲靠在一塊黑色的礁石旁,把煙和打火機給聞逝川看,說道:“喏,給你的。”

“噓——”

聞逝川突然摁着付行雲的肩膀,兩人迅速蹲下,借助礁石的掩護。付行雲偷偷往外看,發現是洗手間那邊有兩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估計也是上洗手間的。他們鬼鬼祟祟的,好像兩個小孩,暑假的時候趁着大人不在,偷偷到海邊游泳,還抽煙。

付行雲蹲着,把煙叼在自己嘴巴裏,躲避着海風點燃,深吸一口,等到煙頭亮起火光,他才夾着煙,将遞給聞逝川,濾嘴上還有他淺淺的牙印。聞逝川就着他的手,咬住煙,兩人就這樣蹲在石頭旁,你一口我一口地抽一根煙。

抽了幾口之後,付行雲卻咳嗽起來,估計是這幾天太累了,嗓子有些不好。

聞逝川忙把煙掐了,說道:“不抽了。”

付行雲咳了幾聲之後停了下來,一擡頭就見到聞逝川手裏攥着掐滅的煙頭,正專注地看着他。付行雲撞進他專注的目光裏,突然說道:“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來着。”

聞逝川沒想到他突然會說這個,心跳漏了一拍。

“我也有好多話要和你說。”聞逝川說道。

蹲久了,付行雲有些腿麻,他站起來,聞逝川還蹲着,幫他把微濕的褲腿卷起來。付行雲看着他的頭頂,不走自主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兩個人都有滿肚子的話要說,都在嘴邊。愛有時候不僅僅是伸出去又收回來的手,還是到嘴邊又不敢說的話。

“我是個很不勇敢的人。”付行雲艱難地小聲說道,“看上去什麽都不怕,但我又什麽都怕。我不太會演戲,也沒有學識。我很自私,想大家都來誇我都來愛我,但有時候又想,只要有你一個人愛我就夠了”

聞逝川幫他挽好了褲腿,一點一點地将他腳踝上沾上的沙子弄幹淨。

“手表我拿去修了,”聞逝川說,“有一部分修好了,一部分修不好。”

付行雲鼻子酸酸的,“嗯”了一聲。

聞逝川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拿起來看,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打來的,估計是找他們的。聞逝川站起來,裝好手機,手張開扶着付行雲的臉,拇指摸了摸他的鼻尖,說道:“別哭了。”

付行雲說:“我沒有。”

“先回去,”聞逝川說,“話慢慢說。”

沙灘上,大家都在等他們回去。

小朋友們年齡還小,不能露營,他們住在海邊不遠處的民宿裏,付行雲一行人則在海邊紮帳篷。三頂雙人帳篷很快就紮起來了,檀子明飛快地提出自己要自己住一頂,當然沒有人反對他。

太陽在海平線上緩緩下沉,他們以夕陽為背景,做了今天的個人采訪。

導演很标準地問了他們這幾天的感受,白鷺的五官在大自然的天然打光下美得讓人驚豔,她回頭看了看西沉的太陽,看了看金色的海,看了看遠處打鬧的孩子們,她伸了個懶腰,略有些落寞地說道:“我好久沒有休息這麽久了”

檀子明則還是沒心沒肺的,目光在烏央烏央的節目組工作人員裏溜了一圈,笑道:“挺開心的。”

餘向晚直接坐在沙子上坐的采訪,她兩條腿蜷着,像個孩子似的抱着膝蓋。她看着鏡頭,直勾勾的,從不回避。她說道:“我其實很不喜歡旅游,也很不喜歡大家一起玩。像坐過山車似的,到了最高點看到了最美的風景之後,就開始往下落了。我在想我下一個劇本的內容,可能會寫一群人出去玩,但到了最後,回程的時候,卻還是一個人。”

付行雲第一次不設防地在鏡頭裏展現他的茫然和不知所措,他說:“我不知道。出來玩,理所當然是應該很高興的,我們還做了這麽多的事情。但有時候,好像心情又很複雜,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

輪到聞逝川的時候,他沉默地坐了很久之後,突然站起來,和攝像師說了兩句,直接将攝像機接了過來,他踩在退潮的海岸邊,認真地拍下了最後一抹夕陽。

入夜後,小朋友們去民宿休息了。

晚上的海邊很冷,他們都裹着毯子,坐在帳篷口看星星。帳篷裏難架攝像機,拍出來的效果也不好,節目組幹脆在拍完最後的鏡頭後,将攝像機撤了,麥克風也撤下之後,囑咐他們好好休息,第二天他們就要和小朋友告別了。

帳篷裏亮了一盞小燈,像是和天上的月亮遙相呼應的另一個小小恒星。

聞逝川從他的登山包的最底下,摸出了一個盒子,付行雲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當初他送聞逝川的那塊手表的盒子,原來他帶過來了,一直帶在身上。

“我拿去修了。”聞逝川邊說着邊打開盒子。

那塊手表靜靜地躺在絲絨盒子裏,星月表盤璀璨如初,在昏暗的帳篷裏熠熠生輝。

付行雲驚喜地說道:“修好了”

話音未落,他就留意到,原本摔碎了的表盤是修好了,但表面上的指針并沒有動,時間停滞了,作為一塊手表,它失去了記錄時間的作用。

付行雲感到一陣難言的沮喪。聞逝川把那塊不再走動的表拿出來,抓着付行雲的手,把他的手攤開,将手表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心裏。

“你把這塊表送給我的時候說,因為我的名字是‘逝川’,所以要把時間送給我,和我的名字相合。”聞逝川說,“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永不停息,但現在時間停下來了。”

聞逝川托着他的手,緩緩地将他的五指合攏,包住了手表。

“現在時間停在了你的手心裏,永遠不會走了。”

原本今天寫不完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寫到小付說自己不勇敢那裏,我就開始哭,後面都是一邊哭一邊寫的,可能是我太感性了(無語

手表的這段劇情,是之前就想好的,終于寫出來了。

下章估計就會正式和好。

哎,我好愛今天這章,我好喜歡他們兩個人啊,第一次寫文有不想完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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