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牛奶
這個擁抱的時間有點久。
江嶼無聊地轉動目光,周圍的鏡子已經被火焰焚燒成銀白色的灰燼,飄飄揚揚落下來,有一片落在顧景尋肩上。
江嶼吹下那塊灰燼,顧景尋依然埋在他頸間,江嶼又忍了一會兒,終于掙了兩下:“你适可而止。”
他又不是抱枕。
江嶼不喜歡束縛,不喜歡過于狹窄的空間,而且顧景尋顧景尋抱得太緊,讓江嶼産生一種被控制的錯覺。
顧景尋強行按捺下內心沸騰翻滾的情緒,松開江嶼。
江嶼捏了下肩膀,“快出去吧。”
“等等,”顧景尋擡起還在往下滴血的手,“這是不是附身在老板身上的陰魂?”
顧景尋手裏捏着一只團起來的魂魄,只有幾厘米高,畏畏縮縮地蜷在顧景尋手心,生怕自己碰到顧景尋的血。
其實僅僅是離顧景尋這麽近,鬼魂就已經受到極大的損傷,如果不是銅鏡的本體還在,這只鬼魂早就魂飛魄散了。
江嶼低頭看過去,顧景尋手心是一只中年男性的鬼魂,禿頭啤酒肚,在顧景尋和江嶼的注視下瑟瑟發抖。
江嶼:“就是他。”
他拎住鬼魂的領子,直接提起來:“原來是個男的。你怎麽抓到他的?”
顧景尋:“他一直都跟在我身後,我畢竟是人類,更好對付一點。幻境裏除了鏡子,還有各種……幻象。”
鬼魂顫巍巍開口:“兩位大、大師……”
江嶼用力甩手,本來就虛弱的鬼魂被他晃得兩眼翻起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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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尋接着說:“因為我沒有被幻象蠱惑,但也找不到出口,正好他一直跟在我身後,所以就想抓住他問問出口。”
江嶼:“他就這麽傻,直接讓你抓住了?”
顧景尋這裏的鏡子多到幾乎沒有地方下腳,根本沒辦法正常移動吧?
顧景尋解釋:“一開始沒有這麽多鏡子,是因為我沒有陷入幻象,所以增加了鏡子,幻境的誘惑力也随之增強,我就假裝被迷惑了,在他想過來偷襲的時候抓住他了。”
他在幻境中的時間越長,這些鏡子越多,展露的景象越不堪入目,他反而越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身在幻境,所目睹觸摸的一切都是虛假。
在鏡子增多到讓他無法移動的時候,他假裝被幻境蠱惑,忍着反胃坐在鏡子叢林裏,任由虛假的幻象撲到他身上,在鬼魂靠近的時候抓住了對方,不過鬼魂反應極快,發現不對的時候就往鏡子裏藏,顧景尋這才劃傷了手。
中年男人也回想起自己被顧景尋擺了一道,臉上虛僞的順從都僞裝不下去,怨恨地看了眼顧景尋,被江嶼提着後頸衣服再次甩暈。
顧景尋:“我們現在出去,能把他帶出去嗎?”
這只附身老板的中年男人是他們能抓住的線索,一定要妥善處理,确保對方不能逃脫。
江嶼:“當然要帶走。”
幾個月前,江家從外面請了個五通,不久前顧景尋表姐也去請了個亂七八糟的木偶回來,這次這家飾品店也是差不多的套路。
G市怎麽突然流行起請神來了?還都是一請一個準?
他站起來,對顧景尋伸出手:“我帶你出去。”
顧景尋彎起眼睛:“好。”
他握住江嶼的手。
江嶼嘀咕:“……也不知道身上有沒有傷。”
他聲音很低,顧景尋只聽到了幾個字,心裏一緊,問:“你受傷了?”
江嶼低頭,指着顧景尋手上的傷口:“是你受傷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折射到身體上,趕緊出去。”
幻境空間徹底崩塌,江嶼和顧景尋擺脫幻境,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還是灰蒙蒙的倉庫。
江嶼回頭看了眼老板,曹檬還在昏睡,身上的陰氣已經消失,臉色比江嶼離開之前好了不少,不過身上的陽氣依然微弱,看樣子要虛弱上好一段時間。
他手裏捏着中年男人,從貨架裏撿了個木偶,把男人的魂魄粗暴地塞進去,在木偶上留下一道靈力,免得中年男人逃脫出來。
顧景尋打開手機燈,繞到貨架背面,找到附身鬼魂放置木牌的盒子,木盒分成上下兩個隔層,下層全都是寫上名字的木牌。
顧景尋拿起一塊木牌,指腹下觸感明顯不是光滑的,木牌上似乎刻了什麽東西,密密麻麻遍布了整個木牌。
江嶼走到他身邊,顧景尋把木牌遞給他:“這上面刻了花紋。”
江嶼的夜視能力非常出彩,“這不是花紋,是契約的文字。”
顧景尋皺起眉:“居然有這麽大多人留下了名字……怎麽當時施顏和李績都沒有提到這塊木牌?”
江嶼拿起木牌看了一會兒:“這上面第四條寫了自願忘記簽訂契約。”
顧景尋:“……”
這麽暗的環境,這麽小的字,正常人都無法辨別出木牌上寫了什麽,大概率會和他一樣,把文字當成花紋。
江嶼:“這套路有點熟,是跟某些APP學的吧。”
某些軟件為了得到流氓權益,會把合同寫得又長又啰嗦,重要的權利分散在其中,有些甚至刻意用小一號的字寫。
顧景尋:“……還挺與時俱進的。這些牌子怎麽辦?”
“先毀了。”
江嶼點燃手裏的木牌,再丢回盒子,火焰很快點燃了所有的木牌,眨眼間就将木牌燒得一幹二淨。
契約毀了,那些簽了契的人才能真正安全。至于已經被奪走魂魄的人……
江嶼晃了晃手裏的木偶:“我們一會兒直接去珠玉齋。”
貨架上擺着不少箱子,每個箱子裏都堆滿了賣給施顏李績的挂件,全被江嶼一把火點了個幹幹淨淨,兩人叫醒了昏睡中的老板,一起離開昏暗的倉庫。
醒來的曹檬在兩個人的攙扶下才走出倉庫,曹檬坐在櫃臺後椅子上,呆呆看着顧景尋和江嶼,半晌,低頭哭了出來:“你們……你們又是那個鏡子編出來騙我的嗎?這裏到底,到底有沒有真正的人……”
曹檬的身體被占用了太久,魂魄應該陷入了鏡子制造的幻境,長時間待在沒有活物的虛拟空間,沒有直接崩潰發瘋已經是曹檬意志力堅定了。
江嶼下意識後退幾步,站在顧景尋背後,手肘輕輕撞了下顧景尋的手臂,示意顧景尋上去安慰對方。
顧景尋無奈地搖搖頭,拿下了窗戶前的紙板。
今天是個好天氣,太陽雖然沒有灑下多少熱度,但也明晃晃地挂在高空,日光照進飾品店內,落在曹檬身上。
曹檬眼前逐漸亮起來——和鏡子空間裏刺眼的白光不同,冬日的陽光懶洋洋的沒有什麽勁頭,即便這樣,她也逐漸感覺到日光照射的地方升起暖意。
這是久違的……太陽!
曹檬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她攏起自己的衣服,指尖觸及呢子衣料後喃喃說:“居然已經冬天了。”
江嶼趁這個時間,去隔壁奶茶店要了三杯熱牛奶,遞給曹檬一杯。
曹檬捧着熱牛奶,哪怕溫度燙手也舍不得松開,她迫切地需要接觸一切真實的東西,語無倫次地說:“謝謝,太謝謝了……是你們趕走了那個鬼對不對?你們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們,只要是我有的都行!求求你們不要再讓他回來找我了。”
江嶼遞一杯熱牛奶給顧景尋。
顧景尋接過牛奶:“女士,我們不需要報酬。附身的鬼魂我們會帶走,只是勞煩你回憶撞見鬼的具體場景。”
他說完話抿了一口牛奶,被甜度震了一下,拿在手裏不再喝了。
曹檬打了個寒顫:“我哪裏都沒去,就是在家裏,突然就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全是鏡子的地方,那裏除了鏡子以外什麽都沒有。”
江嶼擡手,“那你記得這枚戒指嗎?”
曹檬用力點頭:“這是我男朋友送給我的。就是當天,我就被關在鏡子屋裏了,戒指有什麽問題嗎?”
江嶼放下戒指:“這枚鏡子在你內心投射了牢籠,可以說你是被它困住的。”
曹檬臉色當即就變了:“居然是這個東西!”
這面小鏡子是戒指造型,所以當男朋友送給她的時候,她心裏還喜悅了一會兒。
顧景尋:“可能你的男朋友之前已經被鬼上身了,所以才能在送給你銅鏡的當天就能那麽快占據你的身體。”
曹檬擠出一個笑容:“大概吧。”
就算是真的,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她也不知道那只鬼利用自己的身體做了什麽,有沒有和男朋友好好相處。
曹檬勉強調整自己的狀态:“兩位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江嶼不太擅長和陌生女士溝通,站在一邊喝牛奶,喝到一半,江嶼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他事先沒有告訴顧景尋他需要知道什麽,在顧景尋問話的過程,他絲毫插話的欲望都沒有,只是專注地聽曹檬的回答。
他居然就默認顧景尋可以代替他問到所有問題。
江嶼叼着飲用口的塑料,還是給自己的迷惑行為找到了解釋——顧男主是顧錦鯉,可以觸發一切隐藏劇情,得到一切隐藏條件。
顧景尋:“女士以前信神信佛嗎?有沒有請過古曼童或者神進家門?”
曹檬的體質并不特殊,是普通人,要說哪裏不特殊,大概是格外漂亮飒爽。
曹檬果斷回答:“我不信這些,不敢騙你們。我是做手工的,什麽題材元素都涉及過……但要說是信,我是完全不信,不然有些題材我都不敢做了。”
顧景尋若有所思:“店裏以前就出售一些帶有宗教神話色彩的飾品嗎?”
曹檬爽快點頭:“什麽暢銷賣什麽。水晶球啊,戀愛發晶,星座幸運物,也有很多我們國家神話題材。”
顧景尋:“周圍的飾品店裏,只有女士的飾品店會賣這些東西嗎?”
曹檬搖頭:“不,不過如果有新款式的神話宗教飾品,我一般是最先開始賣的。而且,對面大學的學生一直說我這裏東西靈,所以生意好一點。靈其實是一點都不靈的,趕巧碰上一兩件,我為了做生意,有時候會講給別的顧客聽。”
“而且我手工出去的飾品都是原創的,很多東西都不做重複的,也不貴,大家更願意來我這裏看新鮮的花樣。我的生意一直是所有小飾品店裏最好的。”
顧景尋就是做生意的,聞言笑了下:“好,我基本知道了。”
曹檬遲疑:“我做這些題材會給自己惹禍嗎?”
顧景尋看向江嶼。
江嶼搖頭:“那些都是虛的。墳頭蹦迪這種事都不一定會見鬼,現在不像以前了,沒那麽多忌諱。”
曹檬松了一口氣。
江嶼:“那我們先走了,你身上陽氣弱多曬太陽多和活人接觸,晚上不要出門,好好修養一陣吧。”
他手裏還攥着中年男人的魂魄,問曹檬也只是預防中年男人撒謊。曹檬的魂魄剛被放出來,精神不濟,江嶼想知道的也基本都知道了。
顧景尋:“倉庫裏用來害人的東西,我朋友已經處理完了,請安心吧,店裏現在是幹淨的。實在不放心,可以趁着白天去一趟雲鹿觀,記得傍晚前就要回來。”
曹檬也确實累得厲害,她很久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好的,我一定會去一趟雲鹿觀。”
顧景尋和江嶼離開飾品店,江嶼上車前把早就空了的牛奶杯丢進垃圾桶。
顧景尋啓動車輛,滑入車流。
江嶼懶洋洋靠在椅背上,非常惡劣地拆下顧景尋車內的挂飾,換上關着中年男人魂魄的挂件,讓對方充分暴露在陽光下,中年男人的魂魄有挂件和貔貅的靈力保護,一邊被陽光烤得痛不欲生,一邊求死不能。
顧景尋抽空看了一眼:“怎麽拿了這個容器,看着挺醜的。”
“随手拿的,”江嶼盯着儀表臺上的甜牛奶,指責顧景尋,“我給你買的牛奶你居然不喝。”他特意到奶茶店要了還燙口的牛奶,就是因為熱牛奶确實能讓人放松下來。
貔貅的關心簡直甜得牙疼
顧景尋不動聲色地說:“有點燙。”
江嶼現在和顧景尋之間的關系只差一張契約書,已經把顧景尋劃在自己人的範疇內,對顧景尋拒絕自己投喂的行為非常不滿,“現在不燙了,你趕緊喝。”
顧景尋哭笑不得,“我現在開車呢。”
顧景尋多次拒絕,很打擊江反派的投喂之心。
江嶼第一次投喂失敗,有些遭受打擊,默默拿過儀表臺上的牛奶杯:“我自己喝。”
顧景尋:“江嶼!”
江嶼擡頭:“?”
顧景尋深吸一口氣:“這杯我喝過了。”
江嶼打開飲用口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不過他沒在意:“所以?”
顧景尋一怔,随即轉頭注視車流。
兩個大男人,別說用一根吸管,睡一個被窩也常見。
只是他心裏有鬼,才覺得什麽舉動都別有意味起來。
身邊的江嶼慢慢吞咽牛奶,顧景尋深吸一口氣。
江嶼搞不懂他喝個牛奶,顧景尋為什麽這個反應:“你該不會夏天沒喝過林杜他們帶的水吧?”
打完籃球,一群人都分不清誰的水放在哪兒,反正都是熟悉的男生,分得清就分,分不清就混着喝。
江嶼總結:“你好講究。”
作者有話要說: 江貔貅(一個日子過得比較糙的貔):坦然.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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