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甜味

顧景尋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鏡面中的景象依然沒有褪去,碎裂的鏡片裏上演不同場景,有不同時期的江嶼。

顧景尋擡手,指尖隔着毫厘的距離撫摸鏡面上江嶼的面容,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嘆了口氣。

事實很明顯了,他對江嶼的感情早就過界了。

在顧景尋想通這一點時,鏡面上的景象紛紛扭曲,變換出江嶼和顧景尋親近的場景,有真有假,其中有些鏡面中的景象……簡直不堪入目。

顧景尋餘光瞥見,眉心蹙起,飛快移開視線。

這片空間內幾乎都是鏡子,四面八方地對着顧景尋,攝取顧景尋內心的渴望,又将其扭曲成未發生的假象。

顧景尋收回目光,在鏡子與鏡子之間的通道之間穿行。

他看不見江嶼的身影,暫時也沒有感受到貔貅火焰的熱度,但他也不慌,抄着手在淩亂的鏡面通道中穿行。

衣服下的貔貅吊墜在江嶼離開之後就恢複了正常體溫,江嶼留下的靈力讓吊墜的靈光前所未有地明亮,雖然無法打破幻境,但所以試圖偷襲顧景尋的鬼物都會被靈光灼傷。

何況顧景尋本身就是純陽的體質,老板要想偷襲他,只能披着人類的皮囊才能接近,可惜鬼物霸占的是個從來沒有正經訓練過的普通人,肉搏只能是白送。

顧景尋轉彎的時候,在腳下的小鏡子上看到了一粒紅點——飾品店老板今天穿了一身紅色的呢子裙。

顧景尋耳邊響起一道聲音。

“原來你喜歡那個跟你一起來的小貔貅。他那裏看到的可不是你。”

顧景尋腳步一頓。

喜歡就喜歡了,難道還要嘴硬地否認一句?

那道聲音似男若女,又細又啞,咬字輕而慢,充滿誘惑力,哪怕是顧景尋這樣的意志力,都被暫時吸引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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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說:“他就在這裏哦。我也沒料到他會這麽莽撞,打破這裏的幻想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顧景尋心裏一緊,他穿過一個岔口,面前的鏡子忽然少了很多,而地面已經鋪了一層鏡子碎片,還有一灘血,滴答的血跡往

顧景尋的心髒重重跳動,除了一小塊血泊,血跡滴滴答答指向一個方向,顧景尋聯系到鬼魂所說的“他就在這裏”,臉色控制不住地難看起來。

難道江嶼受傷了?這種幻境會讓江嶼受傷?

顧景尋心裏很清楚這是在幻境,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但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要過去驗證。

畢竟江嶼一直都有靈力不穩定的沒毛病,顧景尋放不下心。

顧景尋追着血跡的方向走過去,看到了靠在鏡子上的江嶼,他靠在堆砌的鏡子上,臉色蒼白,已經完全昏過去了。

顧景尋加快腳步走過去,扶起江嶼。

身上的吊墜對他的動作沒有任何排斥。

江嶼無力地挨在他身上,頭靠在顧景尋肩上,呼吸吹拂過顧景尋頸間的皮膚,顧景尋小心撩開江嶼被血染透的衣服,衣服下的皮膚被鏡子碎片紮得鮮血淋漓。

顧景尋合上江嶼的衣服,摘下自己的圍巾,試圖給傷口止血,圍巾觸及到傷口的時候,江嶼的身體劇烈地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金色的眼睛,豎直的瞳孔。

江嶼清醒的瞬間,呼吸聲也劇烈起來,一聲比一聲急促,他似乎對顧景尋渴望極了,伸手搭在顧景尋肩上,整個人用力地依偎在顧景尋懷裏。

顧景尋一怔。

懷裏的身體高熱,顫抖着貼近顧景尋,仿佛極度渴望顧景尋的體溫和氣息,不能離開一步。

顧景尋一手托在江嶼後腦勺上,指尖在細軟的頭發裏穿行,仰起脖子,任由江嶼貼上來。

他以為江嶼只是像之前一樣靈力失控,沒有料到的是,靠過來的江嶼并沒有從他身上汲取氣運,而是張開嘴,輕輕咬住了顧景尋的脖頸。

牙尖硌在皮膚上,但随之而來的除了刺痛感,還有舌尖舔過皮膚的濕熱觸感。

江嶼緊緊抱着他,緊到仿佛不舍得分離分毫:“顧景尋……”

顧景尋垂下眼睛,幾乎要被這樣溫柔俘獲。

但是……是他喜歡江嶼,怎麽能在虛假的幻象裏亵渎?

顧景尋推開“江嶼”,冷冷站起來。

江嶼向後仰倒,磕在鏡面上,他似乎覺得痛了,眼睛裏上一層薄薄的光,語氣含着親密的抱怨:“你幹什麽?”

男女不辨的聲音再次響起:“看起來你似乎也沒那麽喜歡他。”

周圍的鏡面再次浮現出各種場景,顧景尋扣上領口,并不理會耳邊的聲音,他換了個方向離開。

顧景尋尋找江嶼的時候,江嶼也在找顧景尋。

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某種法器制造出的幻象,問題是他和顧景尋是不是在同一個幻象中。

江貔貅身上燒着明亮的火焰,像個移動的大型火把,遠遠就能看見,他在鏡子堆裏逛了一圈,并沒有找到顧景尋。

這些鏡子原本制造了杜奶奶和顧景尋兩個幻象,可惜道行差得太遠,貔貅的火焰只是稍微靠近,就被灼燒成鏡子的碎片。

貔貅氣勢洶洶,踩過的地方留下一大片碎裂的鏡子。等江貔貅一遍轉彎,身邊已經沒有一塊稱得上完好的鏡子了。

江嶼踩踩地面,停下了腳步。

長時間找不到顧景尋,本來就心情欠佳的貔貅情緒更是往下掉了好幾個檔。

既然這裏沒有顧景尋,也就不需要擔心過熱的貔貅火焰會傷到顧景尋。

火焰受到情緒的影響,在江嶼的默許下瘋狂蔓延開。

這裏的每一塊鏡片都含着陰氣,是貔貅火焰的絕佳燃料,白色的火焰眨眼就成了火海,填滿整個幻境。

江貔貅蹲坐在火海裏,擡起前蹄扒拉一下耳朵。

幻境就是陰氣搭建出來的虛假空間,貔貅火焰以陰氣為燃料,根本不需要江嶼向其中注入靈力,就能蓬勃燒起來。

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這方幻境就被徹底燒穿。

江嶼睜開眼睛,他還趴在顧景尋身上的吊墜裏,耳邊能聽到顧景尋平穩的心跳聲。

他扭頭看了看,器靈小貔貅蜷縮在一邊睡着了,江嶼扒拉兩下小貔貅,對方完全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江嶼踩着顧男主的鎖骨爬出領口,蹲在顧景尋肩上仔細觀察了顧景尋的臉色,确定對方只是陷入幻境,并沒有受到什麽傷害,于是跳下地面。

店老板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趴在了地上,漂亮的衣裙蹭上灰塵。她蜷縮在地上,身體幾乎被陰氣遮住了。

老板被俯身已久,正常的人類身體早就撐不住了,這次又開啓幻境,必然對身體造成了極大的損傷。放任不管的話,這具身體很快就會斷氣。

江嶼指尖一動,落下一朵小小的貔貅火焰,用靈力約束火焰的大小,只讓它慢慢焚燒老板身上的陰氣。

做完這個,江嶼扶起老板,讓她靠在貨架上,順便取下她身上陰氣的源頭——一枚小小的銅鏡。

鏡子裏有小小的景象,江嶼湊到近前,可惜鏡子本身太小,裏面的一切都被縮成了針尖大。

這就是用來制造幻境的法器了。

江嶼遲疑片刻,不知道是否要捏碎銅鏡。

這次的幻境有別于江嶼以往見過的任何一種。常見的幻境只要能堅持不被假象蠱惑,認識到自己處于幻境中就能清醒過來,但是這面銅鏡制造出的幻境卻非如此。

畢竟江嶼從頭到尾都清晰地知道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但還是被困在幻境中,還是物理破壞後才清醒過來。

如果江嶼捏碎這面鏡子,幻境必然崩塌,會不會影響到依然在幻境中的顧景尋……是個巨大的問題。

江嶼試探着往顧景尋身上抖了兩朵貔貅火焰,白色火焰落在顧景尋衣角上,對着空氣燒了一會兒,哼哧哼哧地滅了。

江嶼:“……”

沒有陰氣,沒有貔貅注入的靈力,火焰自然會熄滅。

江嶼伸手貼在顧景尋臉上,額頭抵在顧景尋的眉心,借着顧景尋的魂魄,再次進入幻境。

如果沒猜錯,應該是這面鏡子分別在顧景尋和江嶼的內心構築出幻境,所以江嶼才不能在自己的幻境中找到顧景尋,因為江嶼一直都在自己的內心裏打轉。

再加上這面鏡子幻境的特殊,就算顧景尋能一直保持清醒,也會因為缺乏手段,無法打碎虛假的幻境。

他要把顧景尋拽出來。

顧景尋的幻境裏也是滿天滿地的鏡子。

江嶼控制火焰漫出體內,在身邊形成一道直徑半米的火圈,火舌吞吐處,鏡子的陰氣在火焰炙烤下滋滋冒出,火舌一卷就吞入火焰中。

在他這種拆遷式地掃蕩下,很快就推平了大半個幻境,他越往幻境深處去,這些鏡子就越密集,甚至到了只容易一個人通過的窄小寬度。

在狹窄的鏡子叢林裏,江嶼終于找到了一絲氣運的氣息。他對顧景尋身上的氣運極其熟悉,立刻辨別出這是顧景尋身上的氣運。

江嶼順着氣息找過去,沒多遠就看見了顧景尋。

對方坐在支棱凸起高矮不同的鏡林裏,幾乎只有他坐的那一塊地方沒有鏡子。

顧景尋垂頭靠在一面鏡子上,一條腿屈起,搭在膝上的手似乎攥着什麽東西,而在顧景尋身邊,所有的鏡面都發了瘋一樣跳動着各種畫面,有些模糊有些清晰,越是靠近顧景尋的鏡子,越是清楚得像開了藍光畫質。

江嶼抿起唇,他無意知道顧景尋內心都在承受什麽煎熬,特意垂下眼睛,圍繞在身上的火焰卻越燒越旺,抽出鏡中的陰氣,焚毀鏡面。

火焰的溫度似乎驚醒了顧景尋,他擡頭發現周圍的鏡子已經化成白色的灰燼,緊接着腳步聲響起,江嶼走到他面前。

幻境的空間裏彌漫着灰燼的氣味,除此以外還夾雜着一縷血腥氣。

江嶼低頭,顧景尋搭在膝上的手上有幾道橫貫手背的傷痕,傷痕細長但極深,鮮血順着手背往下滴。

幻境中受到的傷可能真也可能假,但痛感絕對不會比真傷少。

顧景尋手裏捏着什麽東西,見到江嶼先是笑了笑,然後伸出完好無損的手:“你來了。”

江嶼下意識遞出手。

一個人在幻境中堅持這麽久,一定已經筋疲力盡。

顧景尋閉上眼睛,輕輕拽他:“我好累,讓我抱一抱吧。”

江嶼順着他的力道俯下身,任由顧景尋抱上來。

江嶼的鼻腔裏盈滿了屬于顧景尋的氣息,帶着點氣運的甜,還有淡香水的中調。

江嶼遲疑許久,還是擡起手搭在顧景尋的後背上。

算了,這是他的契約人,就算寵一點,也是應該的。

顧景尋微微笑起來——

這才是真正的江嶼,不會柔弱無骨地依附過來,反而會給他一個堅定的安撫。

操縱幻境的鬼魂,制造出再多的鏡子,多到把他禁锢在原地不能動彈,那些鏡子制造出的“江嶼”也都只是空有皮囊的假貨。

既然愛慕一個人的靈魂,又怎麽會被皮囊欺騙。

顧景尋出不去,但絕不會被蠱惑。

我喜歡他。

顧景尋抱着江嶼,第一次從“劇情注定的劫”這幾個字裏,品出一點命中注定的甜味。

他是男主,這是他的反派。

作者有話要說:  顧景尋(認真):我,生活在一本甜文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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